30 鹹魚不看也不聽

一陣手忙腳亂後, 還是喬安跟傅子言出手，把大口吐血的艾連擡回了城堡。

作為原公爵的主領星，這個星球的城堡外觀與帝國皇室城堡很像。盡管裏面布局不同, 但在仆人們誠惶誠恐的帶領下，艾連很快就被送到了醫療室。

一路上，咳嗽的艾連逐漸安靜了下來, 不知是累了睡着還是暈了過去。

雲璎一直跟在一旁，突然間, 她見被擡着的艾連猛地張開眼睛, 無機質般空洞的眸子死死盯住了她。

“母親，救救我……”

他的聲音簡直虛弱得不成樣子，手臂顫顫巍巍地向雲璎伸過來——

啪叽。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擋在了雲璎身前, 看似随意地按上了艾連的手腕，一下子就把它穩穩地壓下。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麽卻讓艾連翻白眼暈了過去。

雲璎瞪大雙眼：她、她是不是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把他送進醫療艙就好了。”明曜指揮衆人, 不着痕跡地活動着剛剛壓下艾連動作的手。

滿臉淡然，完全看不出剛剛“作惡”的跡象。

“母親？”傅子言只做完最基本的運送工作就跑到雲璎身邊，剩下的善後全留給了喬安, 跟雲璎嘴碎八卦，“公主，你難道長得很像他媽嗎？”

雲璎不樂意地皺眉道：“我還年輕着呢, 你才像他媽。”

傅子言解釋，“我是說, 也許你給他的感覺很像他媽……”

話還沒說完, 傅子言感覺自己的肩膀突然一陣生疼。他龇牙咧嘴地回頭，看到跟明曜微笑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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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教公主說髒話？”聲音很低，只有傅子言能聽得見。

明曜笑容不變, 語氣就像是詢問他“今天天氣如何”一樣稀松平常。

只是，這肩膀不斷傳來的劇痛是怎麽回事！

傅子言渾身一個激靈，“絕對沒有，公爵殿下。對、對了，喬安殿下那邊需要我幫忙，我先過去了！”

找借口脫離了明曜的“魔爪”，傅子言迅速轉身，表情在雲璎看不到的地方扭曲抽搐。

雲璎望着傅子言莫名有些蹒跚的身影，沉吟道：“奇怪，他今天還挺積極。要是以前，早就把所有工作都推給朱莉喬安了。”

明曜淩厲的眼風往傅子言的方向一掃，溫和地開口，“……人總是會成長的。”

醫療室內，雖然人來人往忙着治療艾連，但沒有人敢驚動無所事事的雲璎和明曜。

雲璎只覺得心情微妙複雜。剛剛有傅子言在時還好，現在只剩下了她跟明曜，她完全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

——明曜公爵，你的身材特別棒！謝謝，眼睛吃飽了。

呸，這句話只在自己腦海裏想想就好。畢竟，那尴尬的一頁如果還不掀篇，雲璎怕是就要在自己給自己挖坑的道路上一騎絕塵了。

——明曜公爵，要不你先坐飛船回家吧，我要在這裏一邊收複領星一邊尋找雲逸，然後打敗你阻止世界毀滅。

不行，怎麽能把自己的真心話說出來！而且，她至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千萬不能在明曜面前提前暴露雲逸的存在。

——明曜公爵，你……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在雲璎腦海裏浮現的幾個念頭，全都不是正常的話題，這讓她冷汗開始涔涔而下。

偏偏明曜也沒有開口的意思，見雲璎不說話，他也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前，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如果只看這個氣場跟架勢，明曜簡直要比喬安更像她的保護者。

“……請問，是雲璎殿下嗎？”

突然間，一個女性機器人打破了有如實質般的凝重氛圍，來到兩人身邊，讓雲璎松了一口氣。

“是我。”雲璎點點頭。

眼前的女性機器人，看上去比雲璎先前在星際銀行遇到的更老舊一些；不過也或許是因為如此，她看上去有着不可思議的親和力，甚至直接越過了仿真機器人都難以避免的恐怖谷峰值。

有種很安心的母性光輝。

“您好，我叫諾雅。是艾連殿下派來照顧您的女仆。”諾雅恭敬地對雲璎行禮。

雲璎下意識地想應答，“啊，原來是這——”

“等等。你說，是艾連派你來的？”原本在雲璎面前一聲不吭的明曜突然開口，直直地看向諾雅。

作為機器人，諾雅本該對明曜身上的威壓一無所覺。可她仍是頓了頓，而後開始重複，“是的。我叫諾雅，是艾連殿下——”

“……不用裝傻。”

“你的型號應該是TCT、WHE或VIG其中之一，原出廠年限至少是十年之前，而且裝備了可成長的情緒感知系統與學習能力。通常來說，這些型號的智能機器人，能使用至今的，大都具備了成年人的智力水平。”

明曜眼神在她有些僵硬的面孔上巡弋，冷靜地說出一串話。

諾雅肩膀很明顯地抖動了一下。

“據我了解，這個星球的科技水平，基本約等于我所統領的銀藍星系的百分之一。而剛剛提到的仿真機器人産量極低，除了銀藍星系外，其他星球總産量不會超過十具，再去掉已銷毀的……”

“剩下的、其中又跟這個星球有關的，只有當初艾爾溫公爵為了紀念亡妻，幾乎傾全星球的科技儲備力量生産出的一個女性機器人。”

明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這樣珍貴的機器人，會用來當女仆？”

看着突然不做聲的諾雅，雲璎嗅到了些許陰謀的氣息，一股電流從後脖頸流竄開來。

雖然一時消化不完剛剛明曜的話語，但這并不妨礙雲璎先用直覺來躲避危險。

通常來說，普通吃瓜群衆驟然聽到這種蘊含着巨大信息量的對話，基本就相當于插了個大大的flag在身上。

“我在發呆，”說完，雲璎堵住了耳朵，滿面憂慮，“剛剛什麽都沒聽到，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由于分不清楚是諾雅更可疑還是明曜更可疑，雲璎幹脆把他們一起打入“大牢”。

看到雲璎突然捂住了雙耳，明曜挑了挑眉，唇角逸出一絲無奈的淺笑，“你怕什麽？”

腦海中已經開始自己吓自己的雲璎沒有留意到，這還是明曜第一次沒有對她使用敬語。

她手指堵着耳朵，只是一個勁搖頭，“聽不到，我真的聽不到。”

為了表示自己的确沒有淌水這個陰謀的意思，雲璎還幹脆利落地閉上了眼，用回響在鼓膜內的嘟囔聲來自欺欺人。

……城門失火，殃及鹹魚。

雲璎有些悲哀地想：甚至，她都沒有注意到這火是什麽時候被明曜放起來的。

又過了一會兒，她感覺自己的額頭突然被人輕輕點了點。

涼涼的，力道十分輕柔，好似一顆星星落在了額頭，又像一聲遙遠的嘆息。

她戰戰兢兢地擡頭，看到明曜那雙寶石般剔透的淺色瞳孔望向她。

“都會解決的，別擔心。”

———

從那天起，艾連就一直昏迷不醒，身體狀況急轉直下。雲璎一行人便先在城堡內的客房住了下來，等待艾連病情的好轉。

那名叫做“諾雅”的女性機器人沒再提過當女仆的事情，因為，雲璎再也沒有見到過諾雅。

她想，大概是因為城堡太大了，所以見不到人很正常。

艾連昏迷後，城堡的人力物力似乎全都用在了他身上，身份高貴、沒人敢阻攔的雲璎一行人在城堡內通行十分自由。

朱莉跟喬安她倒是每天都能見到，畢竟這兩個人從最開始，就一直陪在雲璎身邊；傅子言這家夥，安逸下來後就習慣性偷懶，但在雲璎想見到他時，也還是能順利碰面。

剩下的，還有明曜跟樂禮贊。

明曜姑且不談，雲璎覺得跟他見不到面反而是好事一樁；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明曜在忙些什麽，幾乎整日不見人影，這讓雲璎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危險氣息。

但是，就算感受到了又能怎樣呢？

她總不能做到徒手前去暗殺明曜吧。

于是，雲璎索性當起了縮頭烏龜，催眠自己：不聽不看就等于什麽都沒發生。

但背地裏，她一直囑咐喬安幾人留意：如果聽說過叫“雲逸”的皇室私生子，一定要報告給她。

那幾人在聽到她說“皇室私生子”時，表情都很困惑不解，一臉“公主你為什麽想給自己找不愉快”的模樣。

總之，明曜這邊算是馬馬虎虎地敷衍過去了。

可是，樂禮贊那邊——

作為樂禮贊名義上的“救命恩人”，讓他不用困在飛船上等死的雲璎，在他那裏卻完全沒有享受到幾分救命恩人的待遇。

“喂，公主，太陽都快落山了還不起床嗎？”

大清早，樂禮贊會特意在她門口溜達，聲音震天。

“喂，公主，人造餅幹吃這麽多來代替正餐，你就這麽鐘情嚼垃圾嗎？”

在明知道雲璎讨厭別人拿小餅幹說事的情況下，樂禮贊反而會故意惹她生氣。

“喂，公主，照你這麽悠閑地過下去，什麽時候才能光複帝國啊？一百年後，還是兩百年？”

見雲璎沉迷光腦飛船游戲，樂禮贊會涼飕飕地在她耳邊潑冷水。

最可惡的是，這家夥或許是星盜當久了，游擊工作做得相當到位。每次雲璎想向朱莉跟喬安告狀時，轉頭就完全不見了樂禮贊的蹤影，也沒有任何證據留下。

可惡，這個家夥——！

終于，在被樂禮贊的毒舌摧殘的又一天結束後，雲璎實在忍不了了。

“喂，公主，這是終于要出……”

嘩啦。

摸了摸鼻尖緩緩落下的水珠，樂禮贊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陣冷意。

“哼哼，這就是煩人精的下場！”

潑水後迅速阖上了房門，雲璎只留下一只眼睛在門縫裏向外看，格外得意地望向樂禮贊。

可是，跟她預想的不同，樂禮贊并沒有震怒。

甚至在短暫的震驚過後，雲璎訝異地看到，雖然他整個人都濕透，可樂禮贊雙肩上下顫抖，竟然以臂抱胸，開始不住地大笑起來。

雲璎難以理解：這人腦子有泡吧，他在高興什麽？

托樂禮贊的福，雲璎完全沒有“大仇得報”的欣喜，最後只得沒趣地關上了門——弱智病毒或許會傳染，她可要小心一點遠離樂禮贊。

“……晚安，公主。”

在房間的門徹底關閉後，樂禮贊漸漸止了笑聲。他遙遙對着雲璎房門揮了一下手，心情愉悅地轉身準備離開。

下一刻，一股熟悉的危險感覺攀上脖頸，樂禮贊笑意瞬間僵在臉上。

他什麽時候——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咬字清晰，語調平緩，卻莫名讓人感到濃濃的不安。

樂禮贊應聲望去，看到隐在走廊不遠處陰影裏，神情淡淡的明曜。

作者有話要說：  樂禮贊：完犢子，被抓了現行⊙ω⊙

明曜：……趁我不在，打情罵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