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鹹魚被吓住

同一時間, 艾爾溫主領星。

“聽說你們抓到人了，她是怎麽回答的？”

面色蒼白的青年一手抓住輪椅的扶手，另一只手攥緊黑帕。他眼眸如同靜深的河流, 但因為過于古井無波，反而讓人疑心其下究竟是不是在暗流湧動。

“……這，雖然我們在樂佩容降落的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她, 但後來看管一時疏忽，最後還是讓她跑掉了。”站在青年對面的男人面露愧疚之色。

青年郁郁地說：“一個星盜？能在你們這些裝備精良的正規軍手中跑掉？”

“艾連大人, 其實……”男人還想說什麽, 被艾連擡手止住。

“算了。如果父親在這裏，由他來下令，結果應該會不同。”艾連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抹病态的紅湧上臉頰。

他習以為常地以黑帕捂嘴，待咳嗽聲止息後，緩慢又認真地擦了擦唇角, 而後才繼續對男人說話。

“不過，至少應該問出了點基本信息，是嗎？”一個疑問句, 硬生生被艾連說成了陳述句。

男人點頭，“了解到即将到來的公主一行人，總共六人。除了雲璎公主外, 有兩人是原皇室的仆從，一人是帝國的上将, 還有一人是星盜——”

猶豫了片刻, 男人繼續說，“以及明曜公爵。”

艾連垂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他伸出手指，開始一個個數，“雲璎、朱莉、喬安、傅子言、樂禮贊、明曜。”

男人有些訝異，吃驚于艾連對那幾人的名字竟然如此熟悉；但很快，他後知後覺地明白，艾連了解到的信息可能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這讓他心中一動。

這位艾爾溫公爵的獨子生來就身體抱恙，存在感薄弱；作為公爵的部下，他也是這段時間才第一次跟艾連打交道。

說艾連不做事吧，可前幾天果斷回應雲璎一行人突然發出的訊號的就是艾連；說艾連做事吧，這個病秧子又的确會一連幾天不出門，完全無法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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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現在，雖然遣使了人去探聽情報，可直到現在，艾連才姍姍來遲地尋了負責搜尋的頭領，想要了解情報。

男人腹诽：明天公主一行人可就要抵達了。這麽晚才知道情報，又有什麽用？

艾連出神地看向自己的指尖，就像書完全沒有留意到男人神色的異樣，又念念有詞地低聲數了幾遍人數。

十幾秒鐘過後，艾連終于擡頭，“好了，我知道了。請回吧。”

——才幾個人名，能知道什麽？

男人面上仍十分恭敬，只敢在心中吐槽幾句，稱“是”後便退了下去。

臨走前，他瞥了一眼房間不起眼的角落，眸底閃過一絲了然。

在他離開後，接待廳內只剩了艾連一人。

不，不只是他一個“人”。

“艾連，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有些刺耳的電子音在房內響起。

艾連沒有回頭，任由房間角落一個慈祥的中年女性接近自己。對方機械地擡起手，僵硬地摸了摸他的頭發。

“母親，”艾連慢慢以手扶額，聲音是說不出的虛弱，這表明他剛剛跟男人的正常對話，純粹只是在硬撐狀态，“再分析一次搶奪公主手中皇冠的可能性。”

被稱作“母親”的女性機器人點頭，手指一點，顯現出一塊光屏，“決定采取友善路線，在消解對方的戒備心後，我會作為對方的女仆，代號諾雅，幫你把皇冠拿到手。”

“一旦進展不順，我會毀掉對方的飛船，防止對方逃離。”

雖然諾雅說得簡單，但光屏上一直在刷新着大量的數據；與此同時，光屏的一個小角還在重複着一段畫面。

那是之前雲璎在AX301號星球星際銀行取錢時，拿到小黑匣的小段影像。

艾連凝神細思，良久，終于回頭，正視那張僵硬卻比任何人都友善的笑臉，“……我明白，要麻煩你了。”

諾雅回他以永久不變的笑容，“我的孩子，不需要道謝。”

艾連唇角微微上揚，向來陰郁的面孔上罕見露出了柔軟神情，“嗯。”

———

次日。

【公主或将選擇叛國者主領星作為第一個突破口？是大膽還是莽撞？點擊就看會面現場直播——】

這個吸引人眼球的标題一瞬引爆星網。

雖然在信息更疊速度極快的星際時代，公主遇襲消息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熱度急劇下降；但是絕大多數人都将對于公主的記憶沉澱在了腦海深處，只要有引子，一下就能重新翻找出來。

“來了來了，公主這段時間沒什麽信息，是在搞這個大新聞嗎？”

“直播間怎麽回事，這麽卡，我都看不到全息初始建模。”

“我這邊飛船建模到一半卡了，人都只有一半，有點吓人……但能知道人好像還挺多的，有一隊人。等等，加載出來了，我呸，那一隊人全是公主對面的。”

衆多網友湧入的直播間外，在會面現場，雲璎沿着飛船舷梯走下去，望向親自前來迎接的艾連，還有他身後一大排全副武裝的士兵。

……總感覺這一幕非常眼熟。

雲璎記得她剛回帝國領星時，也是碰到了這種人群烏泱泱的大場面；在最初本能的慌亂後，雲璎定了定神。

沒關系，這次她不是一個人。

這樣想着，她回頭看了看：朱莉、喬安、傅子言、樂禮贊……

還有明曜。

視線碰撞的一瞬間，雲璎先行回避開來，而後迅速回頭，兩步并作一步飛快走下舷梯。

星網觀衆當然沒有忽略她突然加快的步伐。

“怎麽了？公主這是不想浪費時間在路上？”

“感覺公主回頭那一眼很有深意啊……有誰能科普一下，站在她背後的那些人分別是誰？”

“公主這邊才幾個人，對面一大群，難道公主這邊是想以質取勝？”

“……是我眼花了嗎？總感覺在公主那邊，看到了之前搶劫過我家商艦的熟人。”

雲璎來到艾連身前，對他優雅地行了個禮。

與最初跟艾爾溫鬧過的烏龍不同，現在的雲璎，在耳濡目染跟被朱莉敲打之下，待人接物水平已經達到了帝國皇室的入門級。

她不着痕跡地打量着這位傳說中的病弱獨子——臉色是蒼白了點，下巴是尖了點，身材是瘦了點……

身材。

突然想到身材，最近因為“身材”輾轉反側的雲璎，面色不自覺扭曲了一下。

這神色變化被艾連收入眼底，讓他把指甲都狠狠地嵌進了肉裏：這位雲璎公主，連面上功夫都不願意裝嗎？

常年的卧床生活，使得艾連對于旁人的眼光十分敏感，雲璎表情的改變被他迅速扭曲跟解讀為：只是初次見面而已，對方就這麽不掩飾對于他的厭惡跟輕蔑？

而在星網觀衆看來，艾連突然陰沉的反應，比雲璎一瞬的表情變化更明顯。

“氣場上，公主完勝。”

“就該這樣對待叛國者，公主沒必要給他好臉色看。”

“本來看對面人多，我還為公主擔心，擔心她因為害怕對叛國者示弱……但現在看對方微妙不爽的表情，我好爽。”

雲璎完全不知道，這短短的幾秒鐘究竟發生了什麽。

在把腦海中不請自來的“明曜出浴圖”趕走後，她正了正心情，露出微笑。

“你好，艾連。”雲璎伸出手。

“你好，公主殿下。”艾連垂眸，盡管神情不屬，但語氣讓人挑不出錯。

他俯下身，打算規矩地完成吻手禮。

可沒想到，在靠近雲璎時，艾連猝不及防聞到了一股香甜的氣息。

這個味道……！

雖然無法具體用語言描述，但本能告訴艾連，這是甜甜的零食氣味。

硬要說起來，這味道有點像自己童年，母親還在世時聞到的下午茶跟甜點香味。

這讓艾連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擴大。

——天知道，嗜甜如命的他，最喜歡的就是這種甜絲絲的味道。但自從母親逝世後，父親就以艾連身體不好為由，禁了他一切甜食。

算起來，他大概有十幾年沒有吃過甜甜的東西了。

并且，周圍人為了不刺激艾連，一向不敢讓點心類的食物出現在他身側。

雲璎身上的那股甜香味很淡，普通人絕對嗅不出。盡管她認真地收拾了自己，可依然留下了極其輕微的味道：畢竟，那算是雲璎對人造餅幹摯愛的印記。

……的确，普通人是嗅不出來。但是，禁欲十數年的艾連嗅得出來！

香甜的味道在一瞬間激活了他的大腦，在艾連眼前，原本讓人憎惡的雲璎一下子變成了會動的甜點。

她伸出的手就像是白白的棉花糖，看上去簡直是誘人犯罪。

艾連顫抖着完成了這一次握手禮，只是，在将輕吻落在雲璎手背時，他咽了咽口水。

離他極近将一切收入眼底的雲璎：……！

她沒看錯吧，這人是在吞口水嗎？

下一刻，更加讓雲璎震驚的事發生了。

緩緩擡起頭的艾連，臉頰突然染上了一種不正常的緋紅。他有些愣神地望向雲璎，似乎想要說什麽。

雲璎訝然：這個人，怎麽看上去很激動的樣子？跟剛才完全不一樣。

緊接着，事态急轉直下，艾連突然極為痛苦地卡住脖子，整個人蹲坐在地，顫抖着手想從随身衣兜裏掏出東西。

但他什麽都沒有摸到。

雲璎看着似乎在艱難忍耐着什麽的艾連，有些手足無措，“你——”

可由于他連連擺手示意她不要靠近，雲璎只得立在原地。

與此同時，站在艾連身後的軍人們也在大眼瞪小眼，神色震驚又疑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星網上，直播間的熱度由于艾連的突發狀況再次攀升。

“怎麽了？有人隔空暗殺他？”

“我把全息投影翻了好幾遍，确定公主手裏沒拿什麽兇器。”

“這位大兄弟看上去很痛苦啊，随行的沒有醫生嗎？”

“讓他只帶了軍隊來撐場，你看看，這種情況下，一群人只是像牆一樣站在他身後能幹什麽？”

接下來事情發生得很快，蹲坐在地的艾連似乎是終于忍耐不住，開始了幾乎将心髒都咳出來的劇烈咳嗽。

他以手捂口，但鮮血止不住地從他手縫間流了出來，幾乎将他身前的一整塊地面都染成紅色。

這場景，看上去慘烈又吓人。

雲璎震驚後退：……靠，這人怎麽吐血了？

她不受控制地望向自己被艾連輕吻過的手背，神情惶恐：這，她也沒在自己手背上下毒啊！

星網直播也因為這一突然的變故沸騰起來。

只是，還沒等大多數人激動地吃明白瓜，直播間的影像突然被掐斷。

現場，從舷梯上飛快走下的明曜，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的光腦，蹙眉望向不斷吐血的艾連。

他這是——

想碰瓷？

作者有話要說：  好早之前在類似《知音》的雜志上，看到過有人說自己喝了幾十年菊花茶，然後人淡如菊（香氣）……

日本也出過香體丸這種商品，再加上最早還珠裏面的香妃，感覺體香這件事還是挺玄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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