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鹹魚被告白

雲璎不知道, 原來救下艾連的一條性命，竟會産生如此多連鎖效應。

知道救命物品來自她皇冠後，朱莉心疼地在雲璎耳邊念叨了很久：這是全星際最後一頂鑲着念玉的皇冠了, 哪怕換一星球的人命都不一定值得雲雲。

雲璎只回了朱莉一句話，“皇冠只是死物，但人還能活。”

留下震驚沉思的朱莉後, 雲璎潇灑離開。

……她覺得自己說出這句話時，簡直帥爆了。

可是, 當被救的艾連事後私下問雲璎知不知道念玉的功效, 并給雲璎科普了一下知識後，雲璎再也無法維持那副心懷大愛的仁義模樣。

“你是說，這個念玉不僅能在幾秒內治好人的普通體外傷, 還能改造人的體質，戴在身上時間越長越不會受到病痛侵襲？”

雲璎目瞪口呆。

只見艾連點頭，“除此之外, 據說能延長人幾十年壽命，還會自然而然地吸引福——咳、咳咳，你為什麽掐我脖子？”

“……吐出來, 吐出來。把我的念玉吐出來。”

雲璎心都快滴血了，扣住艾連白皙的脖頸來回搖晃。

但心疼這股勁幾天後也就揭了過去，随着艾連身體的逐漸好轉, 雲璎收獲了一個寶貴的“餅友”。

餅友，顧名思義, 就是能夠一起分享小餅幹的朋友。

兩人對餅幹的熱愛程度不相上下, 年齡又相仿，雖然之前有過芥蒂摩擦，但那大多是艾連單方面的敵意。現在艾連放下顧慮仇恨, 雲璎又是個“你對餅幹好我也對你好”的，兩人很快就混熟了。

原本陰郁病弱的青年，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生動，眼底的陰翳完全散開。

雲璎發現，艾連笑起來時，右臉頰會有一個很淺的小梨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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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雲璎來說，艾連的确是一個很好的朋友。除了相處愉快之外，他甚至會做一件其他人都不會做的事情——幫助雲璎應對明曜。

或許是雲璎曾對他袒露過部分原書情節的原因，亦或許是他自己對明曜觀感極差的原因，又或許還有些其他的緣由；總之，當看到雲璎因為明曜唉聲嘆氣時，艾連毫不猶豫地提出要幫她。

具體應對方案如下：午餐時刻，雲璎提前逃到艾連所在的醫療室，對方每次都會不重樣把她藏起來；然後，面對前來搜尋的明曜，艾連只“虛弱”地拿出黑帕捂口，裝作一問三不知。

一來二去，漸漸地，雲璎再也沒有收到過明曜共進午餐的請求。

只是，她本該松一口氣，卻莫名覺得心被一根頭發絲懸起，在空中蕩啊蕩。

安靜恬淡的日子一天天流過，樂禮贊的可怕預言完全沒有成真的苗頭，因為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她見到明曜的時候極少。

雲璎偶爾也會在心中納罕：雖然她也在刻意躲避明曜，但完全撞不到明曜，也實屬罕見。

簡直就像是，明曜也在刻意躲着她一般。

但不管怎麽說，這是一件好事——畢竟那個黑暗未來發生的前提，需要雲璎跟明曜在城堡內的某個房間碰面會話。而現在兩人根本碰不到面，雲璎自然也就不需要擔驚受怕。

這天，艾連在城堡的中庭布置了下午茶，只邀請了雲璎一個人前來。

雲璎穿了平常衣服前來，但看到艾連格外鄭重地穿了優雅挺括的禮服，有一瞬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看到雲璎的身影，艾連罕見地有些手忙腳亂，差點打翻了手中的紅茶；他低頭用拳抵鼻，輕輕咳了幾聲，才又擡頭。

“下午好，雲璎。”他叫雲璎從來不用尊稱，但今天的聲音似乎有些微妙的緊張。

雲璎的目光已經放到了雪白桌布上陳設的一盤盤小餅幹上，走到他身邊，“這樣隆重地吃餅幹，你覺得會不會更好吃一些？”

艾連看着她微笑，“今天就可以試一試。”

雲璎捏起一塊餅幹，突然想起什麽，轉頭問艾連，“難道這些都是你布置的？”

如今，整個城堡，甚至整個星球都已經屬于皇室旗下，所以艾連的身份極為尴尬——作為前領主的獨子，他能支配的力量極為有限。

不過，由于不久前艾連主動配合雲璎發布了聲明，宣布自己代替艾爾溫移交其名下領星群的所有權，所以依照朱莉的意見，雲璎象征性地給艾連補發了一個名譽男爵爵位，還有一個小星球。

這件事在星網間再次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大多數人都沒想到雲璎竟能如此和平地拿下艾爾溫的領星，主流輿論全是一邊倒的贊美譽辭。

不管怎麽說，跟剛來到領星時不同，如今雲璎跟艾連的主客身份已經完全颠倒了過來。

“拜托了幾位機器人幫忙。”艾連餘光掃過不遠處一個看似在打掃場地的機器人，笑意變淡，不禁抿直了嘴角。

他這樣做，算不算是在挑釁明曜？

只是，既然能夠再活一次，他還是想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随心所欲，任性一次。

雲璎“噢”了一聲，只以為艾連還有其他屬于自己的機器人。

兩人坐在舒服的皮質高腳椅上，雲璎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嘴裏送餅幹，視線漫無邊際地在中庭間移動：綠化做得不錯，草木扶疏、花朵鮮妍，比起帝國主領星城堡裏的花園，這裏的中庭風格也很合她心意，回去領星可以想辦法弄一個。

噢，不對。這個城堡現在已經是她的了，這個星球也是她的領星。

她的，她的，都是她的。

帝國公主的生活，就是這麽樸實無華且枯燥。雲璎滿足地喟嘆。

感受着溫柔和煦的拂面之風，她突然清了清嗓子，“湛藍的天空白白的雲，鳥兒在樹上歡快地唱歌——”

身邊艾連噗嗤一笑。

雲璎對他翻了個白眼，繼續說：“我銀行卡裏還有好幾百個零，我好快樂。”

艾連的偷笑聲戛然而止：……好吧，他笑不出來了。

又欣賞了一會兒中庭美景，雲璎問，“你什麽時候動身去自己的領星？”

這個問題如果放到別人身上，艾連一定會認為對方在羞辱自己——提醒他是被驅逐出自己原本領星的喪家之犬；但擱到雲璎身上，艾連明白她真的只是單純想詢問一句。

“雲璎，你打算什麽時候走？我們可以一起。”艾連說。

“說實話，時間跟目的地還沒有定好，”雲璎惆悵地說，“畢竟你爸投降也只是不久前的事，帝國主領星倒是解除了封鎖，可他這段日子也把領星毀得差不多了。所以現在主領星正在重建。”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勸他投降。”她說。

艾連輕輕搖頭，“沒什麽，這是我該做的。”

“你這樣算不算大義滅親？”雲璎好奇地問，“按帝國律法，叛國者不可能授予爵位，只能發配邊境星球。而你雖然擁有了自己的領星，但也沒辦法把他接回來。”

艾連擡頭望了望天，“道德意義上來說，或許是這樣。可我們感情沒有那麽深厚，所以……”

“生活總得繼續下去。請安心，我絕對不會再重蹈他的覆轍。”艾連偏頭對着雲璎一笑，唇角的梨渦若隐若現。

“……各種意義上，都不會。”他低聲喃喃。

雲璎點頭，“嗯。”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繼任成為帝國女皇？”艾連又問。

“朱莉倒是提過繼任大典的事……大概在收拾好主領星之後吧？我也不确定，”雲璎有些惆悵地托腮，“還有很多事情要解決呢。”

“比如什麽？”

“皇冠。那頂皇冠的替代品似乎很難找，當時樂禮贊徒手扯下晶體，算是直接毀掉了它，”雲璎掰着手指，“還有，未婚夫。”

她感覺身旁的艾連一下子安靜不少，不在意地繼續說：“朱莉最近老是唠叨，說我以後成了女皇，就要想辦法快點找皇夫了。畢竟現在皇室成員就我一個人，總得想辦法稍微繁榮一點。”

許久，艾連都沒有吭聲。

雲璎不以為意，繼續吃着盤中的餅幹，直到突然之間，她聽到身旁傳來有些緊張幹澀的聲音。

“那你看……我怎麽樣？”

“帝國新晉男爵艾連，二十一歲，血統評級S。身高182厘米體重70千克，被你救過性命後身體格外健康，今後也會一直健康下去；對你一見傾心但又不止于此，喜歡你身上的味道但更喜歡你這個人。”

“甚至，就像你說的，我們或許都是那本書中的炮灰，本不該存在于世的人——所以，我們也許會很般配。”

一陣微風吹過，純白桌布的下沿被輕輕吹起。

不遠處，存儲條一閃一閃的機器人僵在原地。在這一瞬間，它将自己目睹到的大量信息都傳遞了出去。

———

“……所以，殿下，你是怎麽回答的？”朱莉指揮喬安等人把行李搬上一艘巨大的飛船。

這艘氣勢磅礴、外表極其閃亮高端的飛船來自雲璎財大氣粗的訂單，而且，就算訂購了這樣價值不菲的飛船，雲璎個人賬戶上零的數量也絲毫沒有折損。

當然，這艘飛船除了亮閃閃的外表與內部華麗的裝潢外，在科技水平上遠不如之前乘坐的明曜飛船，但雲璎表示無所謂：價格到了就好。

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我對他說‘你是個好人，謝謝’。”雲璎撓了撓耳垂。

在那種情況下，雲璎只能給他發好人卡。

“艾連殿下他是什麽反應？”朱莉問。自從艾連被授予男爵爵位後，朱莉稱呼他便也加上了“殿下”二字。

雲璎嘆了一口氣，“……他拿出黑帕瘋狂吐血了。所以今天本來也是艾連前往自己新領星的日子，但他只能又回到醫療艙去。”

朱莉在心裏微微同情了一把艾連：這……看起來給孩子打擊得不輕。

但朱莉依然認為雲璎做得很對——哪怕抛開艾連罪臣之子的身份，單論艾連的其他硬性條件，在雲璎一衆未婚夫名單裏依然不算出衆。

正當她想繼續詢問雲璎具體情況時，突然隐約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喧嚣。

“怎麽回事？剛剛那邊就一直在吵。”朱莉蹙眉。

蜂巢式的飛船停泊港吞吐量巨大，按常理來說，他們飛船的停泊之地不會受到其他飛船的影響，除非——

還沒等朱莉思索出結果，她聽到身側傳來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朱莉微微偏頭，看見雲璎正見鬼似的向背後看去。

這是怎麽了？

“很抱歉，打擾了公主殿下。”溫和醇厚的聲音響起。

只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明曜靜靜地站在這個停泊港口，在他身旁的幾個機器人拿着壓縮行李。

他看上去面色有些蒼白，下眼睑有着隐隐的烏青。除此之外，行禮優雅得體，衣裝熨帖考究，表情真摯友善。

“真沒想到，飛船竟然會在臨行前出故障，一時半會也無法找到能借用的飛船。但恰巧我的領星出了急事，一定要在今天出發，所以只好過來向公主求助。”

“所以，我可不可以搭乘一下公主的飛船？為了賠禮，公主在帝國主領星修繕的這段時間，可以來銀藍星系過渡一下，權當做客。”

人是笑着的，語氣是委婉的，措辭是禮貌的。

換做任何一個人來思考，于情于理，都不該也不能拒絕這位一直以來為帝國皇室做出了重大貢獻的明曜公爵。

只是……

朱莉瞥了一眼身邊的雲璎。

她小臉霎白，嘴唇緊抿，一副不打算說話的模樣。看她這個樣子，朱莉有些頭痛：難道，公主的“被明曜害妄想症”又一次上線了嗎？

眼見着就要冷場，朱莉只能一邊提醒雲璎一邊回答明曜，“公主殿下當然會同意。公主，你是太驚喜了，是嗎？”

“……是、太是驚喜了。”雲璎憋了一口氣，許久才小聲回答。

明曜扯開嘴角一笑，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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