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被抓
“你走了那麽久,有沒有想過我?”
白冽的聲音還是同從前一樣,溫柔但不容辯駁。他慢慢地站到了路燈下,讓殷諾看清自己,然後笑得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殷諾有一瞬間感到無比的失落,他還是原來那個白冽,一切都沒有因為他的死亡而改變。
白冽卻沒有察覺,依舊自顧自地說道:“你走得太久了,是時候回來了,這一次罰你一個月不許玩電腦,”頓了頓,他認真道:“殷諾,要是再不聽話,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殷諾居然開始本能地微微發抖,離開白冽太久,他都要忘了這種恐懼了。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盡量冷靜地道:“你讓我不能動了是嗎?你是神仙?會法術?”
白冽不答,只朝他走近。
殷諾忍不住問他:“你是不是又要把我關起來?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白冽的聲音冷了下來:“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他擡擡右手,一個繡着墨色圖紋的錦袋就握在他的手中,殷諾覺得自己又被抓住了。白冽冷漠的面孔和那日天橋下的瘋狂重疊,讓他失了所有的力氣,只剩下滿滿的無奈。
“你覺得你常常在縱容我是嗎”殷諾無力地笑笑,“白冽,其實我才是那個一直在縱容你的人啊。。。。我再問你一句——”
他的害怕已然悉數退去,以致于他毫不回避地看着白冽月光下難辨情緒的臉龐,篤定地問道:“冥夜和你是什麽關系?”
他問了一個自己猜測中的問題,卻沒有預料到白冽的反應。當他提到那個名字時,白冽的神情終于不複溫柔,殷諾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麽可怕而明顯的恨意,他習慣于将所有情緒隐藏在面具下,所以,這樣坦然流露的感情讓殷諾錯愕,殷諾覺得,那是只有鮮血才可以平複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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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歡疲憊地躺在發出冰涼的地上,身子輕飄飄的像是浮在雲端,他掰着自己的右手數數,然後靜靜地等待着懲罰的到來。
視線裏有一剎那出現亮光,那是不知從何處冒出的一道閃電,準确無誤地打在俞歡的身上。他沙啞的嗓子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聽在自己的耳裏都覺得驚悚。
地獄是另外一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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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需要法,需要罰。鬼卒有千千萬萬,總會有心生不軌者,所以也必須有足夠可怕的刑罰使他們恭敬聽命。于是王造了罪罰的空間,将這些不聽話的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折磨他們的身體,也消磨他們的意志。
俞歡原以為此事永遠輪不上自己,事實證明,永遠太遠,誰也不能保證,而活得久了,什麽事也都能遇上。
于是他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裏呆了三天。
而令他驚覺的卻是自己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府裏呆了太長的一段年月,以至于他平和的日子過得太久,都忘了這地方的另外一面。
那是屬于犯錯者的苦痛與可憐,而如今他也成了犯錯者。
這閃電每三個時辰便會降下一道,打得俞歡幾乎神魂消散,但是王顯然也想到殷諾回來不好交代,便以法力護住他的魂魄,卻并未減少他的痛苦。
俞歡是個怕死又怕疼的,自然便有些恨殷諾,恨這個被寵壞的孩子,從不懂地獄殘忍血腥的一面,從不曾為他這個奴仆想過。
其實他又何曾替殷諾想過呢?就連殷諾落入“回魂井”,俞歡的第一反應也不過是擔心自己會受罰罷了。。。。。。
他将頭貼在自己的手腕上去聽手表秒針走動的聲音,數着下次“罪罰”降臨的時刻。
秒針一點一點地移動,俞歡的意識便開始因為徹骨的疼痛有片刻渙散,恍恍惚惚地,有一些片段閃現在他的腦海裏。。。像是模糊掉的回憶一般抓不住。。。。
他看見自己身處冥王寝宮,着一身青色長衫,恭恭敬敬地站在冥王的身後,奇怪的是心中并不惶恐,就連平日裏的敬意都淡了許多。
冥王道:“俞歡,你似乎和阿佑關系很好。”
他便挺一挺胸膛,自豪道:“那是自然。”
于是王便皺起眉來:“你該知道,我并不喜歡有人同他關系好。”
他不知向誰借的膽子,竟不卑不亢地應道:“王,阿佑想必不知道您會這般無理取鬧吧。”
王聽到這話,冷下臉道,“我看你早已忘了誰是你的王了吧。”
他對這樣的威脅不以為然,反鎮定自若地答道:“俞歡不敢——自然您是王,俞歡是仆,只不過俞歡僥幸有個堅硬的後臺罷了。“
王蹙眉不語,卻也無可奈何地認同了。
俞歡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膽大包天的時候,卻隐約記得王身後的那個位置,自己像是已經站了很久很久。
突聞外面有下人來報;“王,那位大人來了,說是要來找随侍長到人間去玩。小的叫人領他進來,這會應該快到門口了。。。”
俞歡心下一喜,并未請示便腳步飛快地走出冥王寝宮,王仍坐在軟榻上,似乎在生誰的悶氣,并沒有出來迎接。
遠遠地有人在朝俞歡揮手,像只快樂的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地往這邊走,他便笑着迎上去。
那人越走越近,俞歡終于看清他的臉,不由心下一驚——竟然是自己心中此刻正恨着的殷諾。
俞歡打了個冷顫,便這樣清醒了過來。
打量四周,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是心中卻有什麽地方開始隐隐約約地透出一片光亮,漸漸明朗起來。
小白蹲在投胎事務所的門口,清秀的側臉仰望着地獄裏沒有太陽的天空,表情既不明媚也不憂傷。就是純發呆罷了。
透過投胎事務所一塵不染的落地窗,可以看見一個身穿白色T恤的少年,細長的睫毛下一雙眼睛清澈動人,膚色卻白得可怖。牛頭想到一手遮天的黑無常,強忍住一腳揣在這少年肚子上的欲望,只兇巴巴地罵了句:“閑的沒事幹就去人間索魂,跑這來惡心我算什麽本事。”
小白邊發呆邊回答:“哎。。。。。。殷諾離家出走了,安子丘又被天帝禁足了,小黑說俞歡最近工作很忙沒空見我,剩我一個人,鬥地主都玩不了。。。。好寂寞,好孤單。。。。”
俞歡受罰的事地府幾乎人盡皆知,但黑無常不願小白知道,大夥也就心照不宣地瞞着。
牛頭很是嫌棄他整日不學無術:“現在地府裏忙成一團,就你個吃白飯的沒事幹,你看無常忙得腳不沾地,連老馬都整天不見人影,就留我在這裏值班,你居然還想着鬥地主!”
牛頭馬面與黑白無常自千年前在天殿任職時便熟識,私下裏私交甚密,因此便忍不住念叨他幾句。
小白卻是左耳近右耳出,他同殷諾不同,殷諾是只算活了兩年便沒什麽世間的常識,還懵懵懂懂,他卻是純傻,活了幾千年還像白紙一般,人說便信。
一會兒,黑無常從外面辦事回來,看見他蹲在事務所門口,便習慣性地皺起眉教訓他:“真覺得無聊我便找兩個鬼差陪你玩,蹲在這裏像什麽樣子。。。。”
說着把他從地上扶起來,親昵地拍拍他的腦袋,道:“進去吧,這兩天我顧不上你,你自己要懂事一些,”頓了頓又問道,“還記得昨晚我說過什麽了嗎?”
小白乖乖地點頭,“記得。不要亂跑,不要找俞歡,不要随便相信別人的話,有什麽事要等你回來問問你,不要沖動。”
無常便倍感欣慰,對他這般乖巧的樣子喜歡得緊,又想起千年前在天殿上有人曾對他說:“同樣是圈養,你養的是只小白兔,我養的卻是只野性難馴的野貓。”
他當時身份卑微,有些話便沒有說出口,其實他本是想告誡那位大人:“兔子有兔子的養法,野貓卻有野貓的養法,您非把野貓當兔子來養,到頭來也怪不得別人。”
無常見牛頭在小白身後從他使眼色,便把小白給打發走了。牛頭等他跑遠了這才走過來低聲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能閑下來的鬼差都被調往人間了,能不能成便在這幾日,我看那位也是在等。”小黑向來與他相熟,便安慰道:“放心,我把牛頭排在了後面,真要出事也沒他的份。”
牛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也要小心,你們都是我的兄弟,我不希望你們出事,更何況我們本沒有必要那麽忠心耿耿。”
小黑卻是搖頭:“冥夜待我們不薄,該盡力時我不會退卻。我只希望那位離開權利已久,沒我們所預料中那麽大的本事。”
牛頭無奈地跟着搖頭:“你我皆知這并不可能,他是白冽啊,即使他離開天殿,他也還是這天地間的王者。說不定千年前他便為自己留下了退路了。。。。”
小黑只沉默不語。半響道:“我若受重傷,你便騙他我到天殿出差,要很久才能回來。。。。。。我若死了。。。。。。”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我若死了,他該怎麽辦?
牛頭知他心中所憂,故意激他:“你若死了,即便我願為你照顧他,你放心得下?頭幾百年我還念着你的兄弟情分,再往後呢?你若當他是寶,便不要為了那虛無缥缈的恩情沖在前面。”
無常只得苦笑道:“你說的沒錯。為了他,我便要再卑鄙一些,再貪生怕死一些。”
牛頭見終于将他勸下來了,暗地裏松了口氣:
小白兔還真不是誰都養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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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裏忙成一團,天殿上也不太平。
天帝知道冥夜此舉,煩得額頭上都冒出了一顆痘痘,天帝一向臭美,于是這下更郁悶了。
偏安子丘看着手癢,總是想去摳他的臉。天帝炸毛道:“你就不能善解人意一點,你就不能偶爾對我溫柔體貼一點?!”
安子丘趁機撲到他身上撒潑:“你讓我到地府找我哥們玩,一切都好商量。。。。”
天帝十分不耐煩地推開他:“我說了這幾天是非常時期,你不要再胡攪蠻纏,整天只想着吃喝玩樂,你就不能偶爾陪陪我?”
安子丘義正言辭道:“我乃堂堂正正七尺男兒,你個死基佬不要勾引我。”
天帝扶額,突然很想放他回去。
其實天殿上知道天帝煩心事的上仙并不多,冥夜行事低調,白冽也在人間蟄伏了千年,久到叫人忘了他呼風喚雨的年代,以為他會就此被遺忘在人間。天帝煩的是,千年前的事怕是又要重演,而這一次他不是趁勢得位的獲利者,而是給這兩位不懂事的收拾爛攤子的倒黴蛋。
千年前天帝無能,不能阻攔浩劫,是他請出天尊,後趁勢奪位,發放天帝于三界邊境,因天帝□□已久,衆仙積憤,遂未流血而得以政變,天尊只管衆生苦難,不管這些權利變遷,便默認了他這個新皇。
那時他掌權不久,為了鞏固地位,将許多原天帝的近臣都貶了職,牛頭馬面原是天帝的禦前侍衛,自不必說,小黑卻是覺得這規矩森嚴的天界不适合某人,于是自願帶着小白到地府去協助管理。
然而天道輪回,千年前天帝能因此得利,千年後他便要為此頭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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