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争鬥
幾天後,白冽将殷諾從錦囊內放了出來,殷諾看着自己透明的身子和離地十幾厘米的腳,有些暈暈乎乎的地問:“你要給我還魂了?”
白冽想摸摸他的頭發,突然想起他現在是人類碰觸不到的鬼魂,于是手便在半空中收回,只對他笑了笑,道:“你還記得你以前偷跑出去後在學校的後山躲了一陣嗎?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正在鑽木取火,還啃了一肚子的草皮。。。。。我帶你到後山去,那裏最适合法術的運行,而且自從有人在那被蛇咬傷後學校就不準學生到那邊去了。”
白冽伸出右手給他看手臂上的引魂鈴。殷諾感覺有什麽無形的線在牽引着自己跟着白冽,于是他只得跟着白冽出了宿舍大門,往學校後門走去。
中途他好幾次試圖死繃住魂體不走,最後都以失敗告終了。他便朝白冽嚷嚷:“我不想還魂,我在地府呆得好好的,我。。。。。我還有朋友在那裏!你放開我!”
白冽道:“你上輩子就是被那些人害死的,現在還想回去?”
殷諾心道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嘴裏卻道:“他們為什麽要害死我?”
“因為那人和我早已結怨,他只是想讓我難受罷了,殷諾,你不要再傻了,現在你不肯回到我身邊就是他對我最大的折磨,地獄裏的他給你的自由與寵愛不過是他的計謀。”白冽停下腳步,看着殷諾道:“我和冥夜,從很久以前便開始争了,所有的一切,我們都有争奪的欲望。但是只有你不同,你是我的身家性命,卻不過是他耍着我玩時的武器罷了。”
殷諾又想起初見冥夜時被讀取記憶的事,那時他确實是在讀取他記憶後表現出了憤怒與恨意,甚至毫無緣由地将他留在地府。
白冽說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
然而他雖信了一些,卻還想去親自問問,他不願就這麽留在人間永遠不知道真相。他還沒和大家說聲再見,他還沒問冥夜為什麽要那麽待他,這個問題的答案在之前對殷諾來說明明是無所謂的,不知為何,現在他卻又想追究了。
殷諾為自己找了好理由——他還欠着俞歡賭牌的錢呢。做人豈可言而無信?于是他拼命地掙紮起來。他問白冽:“為什麽你從來不問我的意見呢?明明是我的事,你憑什麽為我決定?”
白冽全不理會。
就這麽走到了學校後門,殷諾看見門口不遠處,站着一堆身着道士服的中年男人,一個個神情肅穆,手執銀劍,身後背着一個畫着八卦的道士布包。他們見白冽走出校門,連忙迎了上來,似乎都看得見殷諾,皆掃了他一眼。
為首的那個個子最高,年紀最大,做了個揖道:“冥王在人間的供養者也來了,我們的人在不遠處和他們打了起來。那些人雖不如我們法術精深,但是人數甚多。”
白冽道:“不用管他們,盡管拖延時間。等還了魂他們便沒有權利将人帶走了。”
一行人急沖沖地往後山趕,到了一片空地上,早已有另一批人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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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上的雜草樹枝被清掃幹淨,有人用黑色的牲畜血液畫了一個巨大的陣法,另有人設壇燃香。
有引魂鈴在,殷諾只能跟着白冽進了陣法正中。他們剛一進入,一群人便扛來了一口黒木棺材,将陣法給圍了起來。白冽輕輕地撫摸着棺材的邊緣,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他道:“殷諾,你終究還是要回來的。”
殷諾便見那個高個子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口棺材,而自己的身體便穿着一個月前出車禍時的衣服躺在那裏面。他的皮膚白得發青,就像剛從停屍房拉出來的一般,嘴巴微微張開,咬着一顆發亮的珠子。
這場面詭異得讓殷諾打了個哆嗦,如果他有雞皮疙瘩,此時一定早已立了起來。可惜他是鬼魂,表達心情的方式有限。
那些道士們圍成一圈,開始叽裏咕嚕地念起咒語來,殷諾試圖聽聽他們在念些什麽,卻好像只是無意義的文字,只能看見他們飛速張合的嘴巴,聽到一些讓人頭皮發麻的喃喃聲。
念了一會,地上的法陣開始微微發出淺藍色的光芒,此時白冽将他嘴中的珠子拿了出來,那珠子立刻在空氣中化為灰燼。
白冽笑道:“費勁心思也只找來了這一顆。今日之事必成不可。”
話音未落,殷諾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法陣外傳來:“白冽星君,恐怕今日之事不能如你所願。”
不過須臾之間,無常便領着一衆鬼差憑空現身于法陣外。這些鬼差大都是法力較強的索魂使,手中拿着細長的索魂鞭,頭帶黑色的高帽,兩頰瘦削,神色肅穆,如赴死的将士一般。
白冽所領的道士雖只有二十來人,但是這些人都是人間修法界中的佼佼者,白冽雖失了法力,但卻沒有失去記憶,他将修仙的功法傳授給這些人,短短千年,這些人就都在得道邊緣,成了成仙的最佳人選。
且鬼差雖享用冥夜所賜的法力,但是卻不能傷人類性命,否則便是違逆天道,破了地府的運轉正常。所以白冽那方反倒占據優勢,這就像一群警察和流氓打架,有人有所顧忌,有人卻赤着腳豁出去。自不必說。
然而也不是定要分出個勝負,雙方不過是在搶時間罷了,殷諾靈魂入體片刻,神魂歸位,再不是地府管轄內的鬼魂,無常想管也管不了。殷諾若晚一點入自己的身體,肉身離開神珠太久,沒有依存,片刻就會消亡,白冽便功虧一篑。
此時距離殷諾初入地府,已經一月有餘了。這一切卻都是在雙方的算計之中。
當初冥夜便是再忙,也絕不會胡亂讓個不知底的去給殷諾講故事,便是因為知道地府內有白冽的幫手,才想趁此機會将他揪了出來。結果只找出一位受過白冽恩惠的索魂官,如今也早已受不住刑罰魂飛魄滅了。冥夜将計就計,讓殷諾前往人間,便是因為他還忌憚着白冽手裏有殷諾完好的肉身,便像一個不定時的炸彈一樣,早晚禍患無窮。甚至以白冽的手段,謀劃越久,他的把握也就越大。
冥夜是出不了地府的,殷諾便只能作為鬼魂在地府裏陪着他。于是他便借殷諾引出白冽和他手上的肉身,讓白冽将那寶珠取出,再尋機奪回殷諾魂魄。這自然是一場賭博,所以我們的王此時在地府中,正面對着百曉鏡,看着鏡中人間的對峙,看着鏡中無措的殷諾,他的心沒來由地一陣慌亂,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欠缺考慮?派往人間的鬼差是不是太少了?冥夜想着想着,不由地捏緊了指尖。。。
鏡中的白冽道:“無常,別來無恙。如今你倒是開始為那人賣命了。。。”他雖是對着無常說的,眼神卻望着虛空處,便是知道冥夜定會在鏡前觀看。
無常道:“星君,事已至此,何必再執着?殷諾已經是地獄的判官,你強行為他還陽,有違天理倫常。”
“天理倫常?”白冽輕蔑一笑,他此時臉色蒼白,雙眼無神,竟好似一架傀儡一般。無常見了,怎麽也想不起當初他在天上的風采。“你有空來勸我,不如回去勸勸冥夜,是誰違例算了天命?是誰在那車子的剎車上動手腳?你們不過是鑽了天理的空子,假裝順應天道。。。。你們殺了我的殷諾,卻和我談論天理倫常?”
殷諾聽到這才明白自己的死是怎麽一回事。這場争搶早從太久之前便開始,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成了香饽饽。
無常知道多說無益,只得厲聲道:“凡人白冽,立即交出地府判官魂魄!”
“無常,我當凡人太久了,想來你們都忘了白冽是誰了,今日便叫你們都記起來吧。。。”
白冽揮了揮手,那些念咒的道士立馬退出一部分沖出法陣外,銀劍所指,草木皆如狂風卷過無一幸免。鎖魂鞭打在劍上铿锵作響,似催命鈴聲動人心弦。不過半刻,便是一場亂戰。
魂鞭不能傷人,銀劍卻是專門除鬼的利器。任你在地府當了多久的鬼差,最初都只是一介鬼魂。
因此雖鬼差法力要高深得多,卻也只能僵持下去。
殷諾聽見那引魂鈴響,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便将自己推向肉身,他一邊用盡全身的意志去抵制着那股力量,一邊最後一次央求白冽:“你讓我自己選,好不好?你讓我自己做決定,好不好?”
他卻不一定是不想還陽,也不一定是想着那群剛剛認識的朋友,更不是喜歡那了無生氣的陰曹地府,殷諾知道,即使模仿得再像,人間的美,地府連千分之一都比不上,甚至,他不一定便是離不開冥夜。
他只是想問問白冽:“你讓我自己選,好不好?”
殷諾沒有一刻如這般迫切地希望白冽能為他退步一次,或許這一切從一開始便只是白冽和殷諾的問題。無關其他。
白冽從來沒有給過他選擇的權利。于是他才會逃走,如此而已。
殷諾看着白冽如他預想之中地搖頭,看着白冽用看背叛者一樣的眼神看他,終是無奈。
你搖頭,所以我選擇逃離,只可惜你從來不知道我曾無數次給過你機會,因為你只求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卻從來不在乎我的想法。
那力量強大得不由殷諾抗拒,推着他一點一點地朝着自己的肉身移動,殷諾覺得那些原本毫無意義的咒語突然變成了一句句催促,數千個聲音彙聚在一起,在喊他:“回來!”“回來!”
他失了意識,像是被困在一條狹小黑暗的小道,只能恍恍惚惚地跟着那聲音的引領,往出口跌跌撞撞地走去。
那光分明已經近在眼前,但是突然便無限地飛速後腿,他吃了一驚,回過神來,自己還飄在空中,而黑無常就站在白冽和他的身前,一把銀劍穿透了他的整個胸膛,而白冽手上的引魂鈴也被無常硬生生用手抓出了一條裂縫。
殷諾感覺那束縛已經被掙脫開來,于是扶着無常連連後退。
無常一掌揪住他的脖子後面,似乎想施法帶他回地府,卻只吐出一口黑血來。那把劍開始往下淌血。滴滴答答地紅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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