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阿渡啊阿渡

然而。。。。

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沒有在冥夜周全的設計之內,也出乎了順順的意料。

比如。。。。。。他們忘了殷諾的本體與屬性。。。。是一只地道的吃貨。

殷諾輕輕地放下了那碗混着忘懷草的孟婆湯,瞪大了雙眼疑惑地看着冥夜:

“你在湯裏加了什麽?”

冥夜的身體一瞬間僵硬地繃直,心裏卻松了一口氣,仿佛從苦難的深淵中抽出了剛剛跨進去的前腳,如此這般活了下來。

“什麽?”他裝傻。

殷諾卻氣憤地一腳将桌子踢開:“你不要想着騙我,我聞出來了!你在湯裏加了什麽?老老實實地說!!”

他已經隐約預料到,所以才這般憤怒,竟是氣得一邊大吼一邊直接拿手捶地,卻根本不像往常往冥夜身上招呼拳頭。

冥夜在殷諾面前從來便沒記起過自己是擁有三界三分之一的男人這件事,拿順順的話來說,上面一個不字,下面一個好字,請問是個什麽字?

孬呗。

他第一次見殷諾發這麽大的火,比起上次小白一事他表現出的懲罰性的不理人,這麽直觀地沖冥夜發火的狀況還從沒有過。冥夜理所當然地慌了。

順順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連忙出言圓謊:

“殷判官,這裏面只是加了幾種天界賞下來的藥物,都是對鬼魂有益的。。。。”

“你閉嘴!我問你了嗎?”

殷諾踢了踢冥夜:“你自己說。只要你說謊,我以後都讨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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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無奈,只能老老實實地道:

“殷諾。。。。裏面是忘懷草,喝了能夠讓你忘記難過的事。”

“什麽是難過的事?”

冥夜叫殷諾問住了,好半響都沒能回答出來。

殷諾默不作聲地流着眼淚,目光卻是冷的,他說:

“忘記你的死,對不對?”

“你為什麽不問問我願不願意?”

他倔強地擦了擦眼淚,狠狠地推開冥夜朝他伸出的手。

“你有什麽資格決定我的記憶?”

冥夜只能一遍遍地跟他道歉:“對不起。。。。殷諾。。。”

“我在人間,也有很多快樂的事。。。。。。我遇到小白。。。俞歡。。。。那麽了解我的安子丘。。。我有很多不想忘記的朋友,不想忘記的經歷。。。你對我說過的很多話。。。你看着我的神情。。。我都不想忘記!如果我什麽都不記得了,那我多可憐啊。。。。你有沒有想過到那時候我會有多害怕。。。”

“承不承受你帶來的悲傷是我的選擇,你憑什麽替我決定?!冥夜,你憑什麽?!”

殷諾的話讓他的心墜入谷底。似乎是被人判了死刑,又像是從一片混沌中驚醒。

他的殷諾幾乎帶着恨意地對他說:

“冥夜,其實你和白冽一樣。不是嗎?”

。。。。。。。。。。。。。。。。。。。。。。。。。。。。。。。。。。。。。。。。。。。。。。。。。。。。。。。。。。。。。。。。。。。。。。。。。。。。。。。。。。。。。。。。。。。。。。。。。。。。。。。。。。。。。。。。。。。。。。。。。。。。。。。。。。。。。。。。。。。。。。。。。。。。。。。。。。。。。。。。。。。。。。。。。。。。。。。。。。。。。。。。。。。。。。。。。。。。。。。。。。。。。。。。。。

殷諾說了這世上最傷冥夜的一句話。因為冥夜最引以為傲的,便是他對殷諾的愛與白冽的自私不同。而此時殷諾的這句話卻打破了他一直以來的底氣和驕傲。

殷諾在喊完這句話後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陰陽殿,順順試圖跟在他身後,叫他轉身狠狠瞪了一眼,頓時不敢再跟了。他無處可去,也不想回事務所,便沿着忘川綿長的河岸一直跑下去。臉上的淚是已經幹了,于是他又恢複了面無表情,你只能從他偶爾緊蹙的眉頭中分辨出他的情緒。

殷諾跑了一陣,隔着寬大的忘川河面,望着來來往往的船只發呆。

一只小船停在了他身旁的岸邊,船夫面目呆滞地退了那坐船的旅客一把,于是那只鬼魂便帶着淌着血的身體上了岸,由着索魂者拿鐵鏈勾着他的脖子往前走。那索魂者見了殷諾,還曉得笨拙地給他行了個禮,忐忑不安地收回了手上的鎖鏈。

這場景原是他見慣了的,不知為什麽,殷諾此時突然便覺得一陣心慌。

很可怕啊。

他想,面無表情的船夫是因為吸了忘川的水汽,癡癡呆呆的鬼魂也許還在思念着人間,笨拙冷漠的索魂者又如同行屍走肉一樣日複一日地重複着自己的工作。

他同冥夜安子丘在一起時不覺得,看地府哪裏都覺得有趣好玩,此時卻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清醒過來,原來,這座地府這麽沉悶。。。不過是一個為了天地運轉而生成的工作機器,自然毫無生氣。。。。千年萬年,越來越多的人麻木了。。。。就連冥夜,在遇到殷諾之前,他每日最大的消遣也不過是睡睡覺發發呆罷了。。。。。

原來地府一點也不好玩。

殷諾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正感嘆着,突然他一眼望見了對面河岸邊停靠的船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殷諾連連朝他揮手,揮了好久,那小船才慢悠悠地劃了過來。

“阿渡。”

殷諾叫了他一聲。佝偻着背的船夫晃了晃腦袋,似乎是凝神想着什麽,又上下打量着殷諾,最終只是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來:

“阿渡忘了。。。”

殷諾想起了那碗奪人記憶的湯,不由得同情起眼前的這個男人來。

他氣憤地跳上了阿渡的小船,指着阿渡的鼻子問:

“你怎麽可以忘了我?”

阿渡抓耳撓腮地急了一會兒,似乎不能分辨殷諾是不是在和他開玩笑,他擔心這是一個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便糾結萬分地從衣兜裏掏出來一顆藥丸子,放到嘴裏嚼了嚼吞下去。

殷諾奇怪地看着他。

阿渡突然一拍腦袋,指着他樂道:

“阿渡想起來了,你是俞歡抓來的那只鬼魂!哈哈!”他模了摸殷諾的頭,然而不到半響又皺起了眉,哭喪着臉道:

“我為什麽要吃了呢?我不該吃的!!不記得你也沒關系!哎呀。。。。浪費了。。浪費了。。。。”

殷諾已經從低氣壓中跳脫出來,好奇地問道:“浪費什麽?”

他發現阿渡的眼神似乎在逐漸變得清明,眉毛一挑,調皮地将手伸入阿渡的衣兜,果然從裏面摸出了一團紙包。

“這是什麽?!”

殷諾驚奇地叫了聲,老實人阿渡竟然急乎乎地撲過來搶,一邊搶一邊喊:“我的!是我的寶貝!”

殷諾舉高了手威脅說要扔到河裏,阿渡這才縮起手來。不敢再動了。

“好阿渡,你告訴我這是什麽東西我就還你。”

殷諾已經有些愧疚,阿渡想了想,才道:

“這是我的寶貝,很久很久以前,阿渡被罰下來的時候,臨走前佛祖送我的。。。”

“阿渡是仙人?”

殷諾在船上坐下,将那紙包抱在懷裏,等着阿渡說完他的故事。

“是啊。動了情念,渡不了情劫,就被罰下來了。”

阿渡也跟着坐下,雙眼直愣愣地盯着殷諾懷裏的紙包。

“佛祖為什麽要送你這個?”

“我執念太深,自己深知渡道無望,情路又太苦,便吃下忘懷草,忘卻前塵,佛祖憐我,施與我三顆舍利制成的仙藥,吃下可以鞏固神魄,不至于受忘川所累,終日混混噩噩。。。。。。”

觀他言語之間已與常人無異,殷諾舉手提出了一個bug:“你之前怎麽不吃?”

阿渡無奈:“我将藥丸藏在身上,又用水洗不去的墨水将此事用暗語記在手上,誰知頭一次上工便掉進河裏,墨水被水下冤魂吃去,又喝了幾口忘川水,頓時就将這藥丸的用處給忘了,将它扔在房中衣櫃深處,爾後便忘得一幹二淨。這幾日無意間摸了出來,覺得扔了可惜,便小心試着舔了舔,居然又想起了這藥丸的用途。。。。”

殷諾聽罷雙眼一亮:“這麽說忘懷草有解藥?”

阿渡好笑地搖了搖頭:“若是吃下忘懷草前服下,能鞏固神魄,忘懷草便去不了你的記憶,但這藥也有藥效,不知多久,總之若是隔了太久,還是能損你記憶,但你若是忘卻前塵後再來尋這解藥,便毫無用處,它也不過是助我抵擋忘川水汽罷了,忘懷草奪走的那份記憶我是半點都想不起來的。”

殷諾點點頭,懂了。

就是說空腹吃有用,事後吃沒用喽。

實則說是沒有解藥也是對的,除了佛祖自己,誰能知道舍利能解忘懷之毒,即使知道了,難道要弑佛奪舍利嗎?即使奪下了,記憶缺失便修補不回,還是于事無補。

但殷諾卻動了鬼心思,他可不想冥夜再給他灌一碗銷魂湯,雖說他覺得冥夜不敢再來一次,總之是有備無患,便和阿渡商量:

“你的罪孽還要多久還完?”

“遙遙無期。”阿渡已經看穿他想法,摸了摸他的腦袋,親昵道:“別想了,你想叫冥夜免我苦修來換我一顆藥丸?苦修是天道讓我償還自己的罪債,若是免去,我的罪債不能抵消便還是存在,等着将來折磨我,即使可以抵消,我也不願意,便不說這種交易負了佛祖對我的一片憐憫,更重要的是,我是自願呆在地府,自願過這樣的生活的。”

“為什麽?”

殷諾想起了初見他時那個寂寥的身影,實在無法理解阿渡的思維。

阿渡不跟他講大道,不跟他講勘破紅塵天機輪回,他知道殷諾聽不懂,于是只爽快地總結了一下:

“為情所傷,萬念俱灰,百無聊賴。這麽活着也挺好的,我累了,便喜歡無風無波,日複一日,沒有新的情緣,也沒有新的罪惡。仔細想想,那時我便是這麽想着,才遲遲不肯吃下那三顆藥丸,想着癡癡傻傻也未必不可。”

殷諾卻一語道破:

“可你和俞歡成了朋友,也和我成了朋友,今天的事,也是你的情緣啊。”

阿渡一愣,忽而緩緩笑開,他已經挺直了腰背,此時坐着也比殷諾的身形高大:

“你說得很對,只要活着,還是會有新的緣分誕生。天道不滿佛祖減我苦刑,于是我第一次撐船便恰巧落下水去,天道又不舍得冥夜受罪,于是我又剛巧在這幾日想起了藥丸的來處,在今日遇見你。你可知道,這一顆藥丸,将決定冥夜未來的生死?”

“你這樣告訴我了,就算你不肯給,我也要搶了。”

殷諾從那紙包中取出了一顆藥丸緊緊捏在手裏,将那剩下的一顆扔還給阿渡。他雖然不信阿渡的話,卻還是決定先奪下來。然後他盯着阿渡的眼睛,陰沉沉地說道:

“你是不是白冽派來的?其實這顆藥丸是□□對吧?你要騙我給冥夜吃下。。。。”

阿渡滿臉黑線地看着這個腦洞大開的熊孩子:

“你的推理也有道理,畢竟實在是太巧。。。。不過你料錯了一點——我并不想順應天道将這藥丸給你。”

他雙指憑空一捏,殷諾手中的藥丸便突然消失,轉瞬叫他捏在了手中。

殷諾還是陰沉沉地看着他:

“其實你是在欲擒故縱對吧?你怕我不信你。。。。”

阿渡尴尬了一會兒:“那你就坐這等着,看我是不是欲擒故縱。”

殷諾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你叫我看破了陰謀,于是決定将計就計對吧?”

“。。。。。。。。。。。。”

阿渡已經懶得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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