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緣深緣淺
俞歡算是明白什麽叫情人眼裏出西施了,冥夜這簡直是将狗屎當成了金子,他接受無能,又覺得心情郁悶,便跟以往一樣下意識地沿着忘川去找他的老朋友阿渡去了。
其實那日他看見紙上寫的那四個字,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阿渡。
忘川,朋友。
除了阿渡還有誰?但阿渡只能算是他俞歡的朋友,殷諾什麽時候也和他有交集了?于是他便早想着過來問問,雖說,估計以阿渡呆呆傻傻的個性也問不出什麽來。
俞歡沒在老地方找到阿渡,便在忘川邊站穩了,隔着藍色的水霧氣沉丹田地沖對岸喊:
“阿渡!!!!”
隔了十來分鐘,阿渡才撐着船慢悠悠地過來,船上還坐着一個鬼差和一位老人家,還沒靠岸阿渡便朝他憨厚一笑:
“俞歡,你好久沒來看過我了。”
俞歡也覺得抱歉:“最近事情多。”
等那位鬼差押着人走了,他才跳上阿渡的船,附在阿渡耳朵邊偷偷說了句悄悄話:
“阿渡,地府要亡了。你我到時只能自尋活路了。”
阿渡還是笑眯眯:“我知道啊,我算出來了嘛。。。”
俞歡只當他說胡話呢:“我同你說真的呢,不過我不擔心你,你是仙人之身,到時去哪都活得了,苦的是這些鬼差,投不了胎,修不完罪,只能飄蕩在天地間,等着新的地府重建了。。。。”
阿渡佝偻着身子在小船上坐下,仰頭望着俞歡道:
“俞歡,我的腦子又清醒過來了。”
俞歡這才正視他:“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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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渡卻賣起關子:“我佛慈悲,機緣巧合,總之是清醒了。”他看着俞歡的眼睛帶着暖意,是俞歡以往不曾感受過的溫度,他說:“俞歡,以後我不會一轉頭就忘了你了,你對我的好,我也能夠記得。”
俞歡忍不住撲上去一把抱住他,看着他的眼睛認真确認:“你。。。。。你說真的?。。。你真的。。。。好了?”
阿渡卻無情地推開他:“別肉麻。你的有緣人可不是我。”
俞歡一喜,頓時将這段時間以來的郁悶都暫時抛之腦後:“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有福報的。。。。你給我講講,你是怎麽。。。。”說到這他猛地一拍腦袋:“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你,殷諾是不是來過你這裏?”
阿渡把船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船尾,饒有興趣地盯着俞歡:
“來過啊,你是想問他是怎麽知道地府有三個奸細的?”
俞歡将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我天,神了啊你!!”
“大驚小怪,我本來就是神仙啊——既然是神仙,會點占蔔之數也不算什麽。地府有三個奸細,自然也是我告訴殷諾的。”阿渡對俞歡的過度反應嗤之以鼻。俞歡卻激動不已地揪着他的袖子接二連三地問:
“那你幫我算算,王會不會死?殷諾會不會回來?那三個奸細是誰?順順什麽來歷?徐判官什麽來歷?白冽什麽時候才會死?。。。。。”
“一邊去。”阿渡淡淡地掃開他的手,“俞歡,世界是會變的,命數也是會變的,有時候我們不能說太多,是因為當我們說出口的時候,事情便已經往我們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了。”
俞歡氣急:“別給我說官話,能不能拿出一點真誠來?”
“說太多違逆天道,我不能告訴你這些事。”
俞歡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就憑我們的交情,你什麽都不告訴我?你連殷諾都提示了。”
阿渡轉着眼珠想了想:“地府有三個奸細,一個愛着白冽,一個利用着白冽,一個與白冽同生共死,但是他們是誰,你要自己找出來。至于冥夜和殷諾的結局,和他們現在當下做的每一個決定有關,我的預測也在時時發生着改變。”
俞歡将他所說的話咀嚼了幾遍,終于慢慢地松開了他的手。他頹廢道:
“我最傷心的,不是現在這種不能逆轉的局面,而是殷諾的失憶,讓我失去了一個朋友,也讓王失去了一個戀人。”
阿渡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樣,突然笑道:“誰跟你說殷諾失憶了?”
這下俞歡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你。。。。。你說什麽。。。。他不是吃了忘懷草了嗎?。。。。。忘懷草沒有解藥。。。。”
“忘懷草是沒有解藥,但是如果事先服下佛祖的舍利,有佛光護着,靈魂可不受洗滌刮除。”
“殷諾哪來的舍利?!”
阿渡還是笑眯眯的樣子:“我給的啊。”
原來那日他不過是逗了殷諾一場,真正的舍利已經經過他的掌心,在他摸着殷諾腦袋的時候便悄悄進入了殷諾的身體。
俞歡聽他講完了來龍去脈,卻關注另外的點:“你的身體呢?你不需要那顆舍利嗎?”
阿渡溫柔地看着俞歡擔憂的神情,解釋道:“目前來看,似乎是沒有什麽損傷,而且,若是有記得不完全的地方,也沒有關系,總之是日複一日的撐船,不是什麽轟轟烈烈的回憶。”
俞歡心疼地拍了他一下:“你和殷諾也只見過一面,竟就這麽舍得?”
“時光長短與緣深緣淺無關,我還記得他那時說過,要在忘川邊陪着我——俞歡,你可知道,他說那句話裏其實是包含着幾分真心的。就憑這句話,我便欠了他。”
俞歡回憶着當時殷諾的樣子,也不由得笑了:“他這人。。。。。也算是他的福源了。。。我卻不知道要不要告訴王,殷諾并沒有失去記憶,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實一直在白冽身邊演戲,為了找回王的真身?”
阿渡點點頭,卻是替他下了決定:“你別說,你若說了,冥夜一定不肯叫他委屈自己,到時他的一番苦心也就白費了,你只要等,等着看殷諾的行動。也許,真的只有他了解白冽,知道白冽将真身藏在了哪裏。”
俞歡猶豫了片刻,心疼殷諾,也心疼冥夜,然而到他應下來時卻是堅定無比的,因為他也知道,這是唯一的轉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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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諾坐在食堂的飯桌前對着一盤胡蘿蔔炒肉發呆,一雙木筷子叫他咬在嘴裏磨了很久,好一會都不見他下筷,白冽忍不住拍拍他的手:
“別咬筷子。吃吧。”
殷諾呆滞地搖搖頭:“我不喜歡吃這個。”
白冽仿佛沒聽見一般:“你的身體正在恢複中,不要挑食,我以前也和你說了很多次,你為什麽總是那麽固執?”
或許是早上得來的消息讓他心氣難平,對着一個長相醜陋的殷諾他也找不回從前的耐心了。他敲了敲桌子,嚴厲地看着殷諾的眼睛:“快點吃吧,吃完回去午睡,我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地呆在宿舍等我。不要亂跑。”
殷諾皺眉道:“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跟你一起去。”
現在的他可是一分一秒都不能離開白冽,白冽聽了他這話,臉色反倒好些了,便夾了一筷子菜遞到他面前:“那就吃吧,吃完了就帶你去。”
殷諾固執地搖頭,白冽便一動不動地将筷子定在空中,一如既往地強勢和堅持。殷諾知道自己應該乖乖聽話,但是看着舉着筷子不肯退讓的白冽,他便不由得想起他灌自己喝下忘懷草的時候,那些湯水從他的嘴角滑落下來,他的下颚被白冽狠狠掐住了,便只能嗚咽幾聲,看着白冽冷漠的眼睛,對他越來越失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失憶,或許是阿渡偷偷幫了他,總之,他從昏昏沉沉中醒來,便開始适應一具不屬于自己的身體,這讓他像是穿錯了衣服一般地覺得惡心。同學們也開始對着他叫一個陌生的名字:“何君。”
扮演失憶他算是手到擒來,畢竟他曾經親身經歷過頭腦一片空白全身心依賴白冽的日子,不過是一場重演,殷諾想。我何苦試圖改變什麽?我還在期翼什麽?
他在心中苦笑,然後乖乖地張口,皺着眉接受了白冽的投食。
跟喜不喜歡吃無關,跟挑不挑食也無關,他只是不能接受來自殷諾的任何反抗。因為他永遠都是對的。。。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
殷諾就像兩年前剛失憶時一樣,走到哪都揪着白冽的袖子,他跟着白冽坐了公交車,去的卻是一個他不曾到過的小區。距離他們學校倒是不遠,然而也太過破舊了。
“來這裏幹什麽?”
他忍不住在小區門口拽住了白冽的袖子。
“見一個老朋友。”
白冽牽起了他的手:“何君,我對你好嗎?”
殷諾一愣,下意識地答道:“好。”
“那你要記住,如果有人想拐跑你,你不可以跟他們走。”
“什麽意思?誰要拐跑我?”殷諾只能裝傻,白冽卻扣緊了他的手:“你只能相信我一個,你只要相信我一個人就好,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知道嗎?”
那一刻殷諾簡直氣得想打白冽一個耳光,因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失憶了,眼前的這個人說的這些話他會有多麽堅信不疑。但他只是傻乎乎地點了點頭,“哦。”地應了一聲。
白冽帶着他爬上老舊的樓房,敲了敲門後,等了好一會才見到來開門的人,一個三十幾歲的胖阿姨,皮膚黝黑松弛,一看見白冽便喜笑顏開:
“白先生,您來看寶寶啊?”
白冽塞給她一個厚厚的信封将她打發到了一邊,然後便帶着殷諾進了房間。
小小的空間裏只有一張嬰兒床,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明顯是剛剛搬過來的人家。殷諾好奇地趴在嬰兒床邊往裏望。
一個皺巴巴的嬰兒便躺在裏面,身上還帶着一股奶腥味,似乎是剛出生不久,一雙大眼睛先是盯着白冽,然後便轉到殷諾的身上,看了一會,居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殷諾叫他吓了一跳,因為他的神情跟一般的小孩不同,反倒像一個成年人般胸有成竹。就好像他認得白冽,也認得殷諾一般。
“你好,我叫何君。”殷諾忍着心悸摸了摸他的手,又轉頭問白冽:“這是誰的孩子?”
白冽淡淡地敷衍了一句:“是一個朋友的孩子。”然後卻是對着那個嬰兒一本正經地道:“你的妹妹我會派人照顧,不用擔心。”
殷諾看着那嬰兒詭異的眼神,終于想明白了——這是席洛德。
白冽曾經救過他的妹妹一命,那時在醫院裏他曾說過會報答白冽,無論用什麽方式。
看他這模樣,竟是沒有喝孟婆湯便轉世了嗎?
因為他還不能說話,便只是将頭點了點,眨巴着大眼睛沖殷諾笑,殷諾愧疚地看着他躺在一個這麽弱小的軀殼裏,卻什麽話都說不出口,連眼神都不能流露真實的情緒。
他們不過呆了十五分鐘不到,白冽便不耐煩地拉着殷諾離開了,臨走時殷諾對着席洛德揮了揮手,席洛德擺出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态來,于是殷諾便跟着白冽回學校去了。
回學校的路上殷諾問白冽:“我的家人呢?”
白冽坐在他身邊,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把頭往後一仰,連敷衍都省了:“死了。所以你只有我一個人了。”
殷諾看着他緊閉的雙眼想:原來這一次你連編故事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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