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鸠占鵲巢
他穿着一件雪白色錦袍,袍上浮着淺淺的六角梅花紋,腰間束着一條約有三寸寬闊的黑色腰帶,上面樸素至極,并未有任何的花紋。外面穿着一件黑色薄紗氅衣,輕紗不經意間随風而動,襯得男子如朗月入懷,玉立秀逸。
見書雲箋一直打量自己不說話,江翊衡連忙出聲解釋:“姑娘千萬別誤會,莫言并未有何不軌之心。只是從未有人在莫言生辰之日送于莫言禮物,莫言心中高興,所以一直想要感謝姑娘,我真的無其他想法。”
聽見這話,書雲箋輕笑了一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只是無聊之中編織了一個花環放在這兒,這花環并不是送予你的禮物,只是我丢棄之物。這樣一來,你不是白等了嗎?”
“莫言并未想過此事,畢竟花環是在莫言将錦帶系在樹上之後沒多久就出現了。”江翊衡輕笑了笑,笑容如悠悠湖水,澄澈幽靜。“莫言剛才看見姑娘是直接走向此處,應該是來觀看什麽,莫言覺得,你應該是想要知道莫言有沒有看到你編織的花環。而且,你剛才叫了我莫言,想來是看過那錦帶。這麽多巧合加在一起,應該就不是巧合了。所以,這是你送于我的生辰禮物,你應該是來此有事,然後想起來錦帶的事情,便到這兒來确定,對嗎?”
江翊衡的話讓書雲箋有些詫異,雖然他說的,只要随意想想便能猜到。但他卻在自己開玩笑否認之時,陳列這幾點,讓自己根本無法否認。看來,她今日是碰到了一個不簡單的人。
“是,我那日遵循習俗來此放河燈許願,無意看到你留下的錦帶,便一時生了興致,編織了這東西。”書雲箋點頭承認,神情沉靜安然。
“三月三日也是你生日?”書雲箋此話讓江翊衡有些詫異,但很快他的神情便平靜下來,笑容極為的溫和。“還真是有緣。”
“是巧合,所以才會送你禮物。”書雲箋再次看了看那枯萎的花環,有些感慨時間的蹉跎。她記得,她剛編織好的時候,這花環很是漂亮,但如今花謝葉落,一片荒蕪。
見書雲箋的目光停在花環之上,江翊衡也轉而看了過去。他的目光在接觸到花環時,柔了一分,顯然是對于書雲箋一時興致送的禮物很喜歡。即使成了這般摸樣,也依舊很喜歡。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江翊衡的視線轉向書雲箋,再次詢問她的姓名。
于此,書雲箋有些沉默,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或許人在面對不同的人時心情不同,所以她不想讓這個等了她這麽久的人,知道她是那個狠心惡毒的紹敏郡主書雲箋。但若說她是趙敏,又有些不妥,畢竟趙敏的臉并不是這張。
想了片刻,書雲箋才慢慢的回答:“你叫我小六即可。”
“小六?你是家族中的六小姐?”江翊衡一聽小六這名字,便知道不是書雲箋的真名。但看她之前沉默了一些時間,便以為她有苦衷不能說自己的真名,也就不能再問執意詢問。
“嗯,我是排名第六。”書雲箋點了點頭。
“我在族中是長子,按照你的叫法,我應該叫……”江翊衡停了停,似乎是在心中捉摸該怎麽喚自己。随即,他突然搖頭,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糾結。“還是不說了,很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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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雲箋看着江翊衡,覺得此人就像是春秋時的一縷清風,冷暖皆宜,又像是冬日落雪之後的一道暖陽,溫暖近人。
“你就叫我莫言吧!小六。”江翊衡微微俯首,目光靜靜的凝視着書雲箋。很快,他想起一事,輕笑着道:“小六,三日後,你再來此處,我有禮物想要送你,算是回禮。”
“不用了,莫言,那只是我随意編織的花環,根本算不上禮物,你無需回禮于我。”書雲箋搖頭。
“禮尚往來,為禮,來而不往,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莫言我乃七尺男兒,怎麽能有欠小六你一個姑娘家?”江翊衡并未在意書雲箋的拒絕,語氣溫和的開口。他看着書雲箋,只覺得眼前的少女,像極了那日他見到這花環時的感覺。
孤涼清麗,獨立世外。
江翊衡如此說話,書雲箋也不好再拒絕。她點了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說完之後,書雲箋想到在一邊賞景的容秋芙,便直接出聲告辭:“莫言,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江翊衡依舊輕笑着,語氣溫和。
從此處離開之後,書雲箋很快便找到了容秋芙。她靜立于一顆碧桃花樹之下,清麗的容顏在周圍豔麗的花色中,色若春曉,敏而慧麗。
走到容秋芙身邊,書雲箋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柔聲道:“娘,在想什麽?”
“雲兒。”容秋芙側頭看了書雲箋一眼,神情瞬間溫柔下來。她擡手,撫了撫書雲箋鬓角的發絲,動作輕柔。轉而再次看向眼前的碧桃花,她的聲音似乎有些恍惚:“娘只是在想,桃花依舊歲歲年年勝放,而身邊之人,有的走了,有的死人,有的訣別了,有的忘記了。到頭來,我們那一輩的人,剩下的也就我們這些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書雲箋的聲音在此刻聽來有些幽遠,似乎,比容秋芙更為的感觸。很快,她低低的笑出聲,有些俏皮的聲調,與剛才的她完全像是兩個人。“娘有雲兒就好了,雲兒會一直陪着娘的。娘的那些故友,就不要再惦記了,他們又不能像雲兒一樣日日陪伴在娘的身邊。”
況且,生離死別,乃是這世間最平淡的一件事。沒有人可以逃離,多想也是無意。
自然,這話書雲箋并未說于容秋芙聽。因為她清楚,容秋芙最在意的那些朋友都已經不在人世。比如,蕭娥皇,比如,楚浮。書雲箋不想提及這些人的名字,免得容秋芙難受。
“倒也是,娘有雲兒就夠了。”似乎是被書雲箋的話說到了心中,容秋芙輕笑着點了點頭,表情看起來比剛才輕松了很多,也有着淡淡的笑意萦繞。
随即,容秋芙與書雲箋在星月湖邊又呆了半個時辰,臨走之時,書雲箋遙望到星月湖上的巨大建築,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皇族之人,還真是奢華浪費。
這東西建了大概有十年了,花費的銀兩,當真只能用天文二字來形容。不過,他們那些人的事情,與她并無關系。
回到乾王府,書雲箋并未立刻回雲箋閣,而是跟着容秋芙去了秋院,準備陪她用晚膳。
容秋芙知道書雲箋喜歡吃魚蝦,喜歡甜的糕點,便讓院中的廚房專門按照書雲箋的口味準備晚膳。
随即,她們母女兩便在房間之中說話。書雲箋越和容秋芙交談,便越能明白當年,為何容秋芙會勝過那麽多容貌美于她的女子,成為盛京的四大美人之一?
有些女人的美僅限于美貌,但是美貌在時間的蠶食下,就像是大漠風沙吞噬綠洲一般,終有一日會消失。
而有些的女人的美就像是一本好書,需要用心去解讀,用心去看。而那種美,就像書一般,即使時間蹉跎也不會消失。
而容秋芙,便是像書一般的女子。
“娘,你說哥哥如今有沒有心上人?”聊着聊着,書雲箋便和容秋芙說到了書靖幽身上。
容秋芙對于此,不禁笑了笑,道:“娘覺得,他就算是有心上人,也定然比不過你。你在他心中,比他自己都要重要。”說到這兒,容秋芙不禁拍了拍書雲箋的手,語氣溫柔至極:“娘也是,在娘心中,你比娘自己都要重要。”
“嗯!”容秋芙的話讓書雲箋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到最後,她只是輕輕點頭應了一聲。
随即,書雲箋想要說些其他的話,但還未開口,站在門外的玉案便出聲禀告:“郡主,王妃,王爺和紅夫人來了。”
“紅夫人?”書雲箋對于這稱呼感覺到一絲的好笑,辛紅袖并未向容秋芙敬茶,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懷了書天欄孩子的女人。在乾王府,她還什麽都不是。
目光轉向門外,遠遠地書雲箋便看到一身藏藍色錦袍的書天欄,以及被他親昵摟着的辛紅袖。
進了房間,書天欄便放開了辛紅袖,走到羅漢床上坐了下來。目光冷淡的看了容秋芙一眼,語氣涼意十足:“王妃,紅袖說昨日的事情不怪王妃,是她自己太過毛躁不夠小心,所以今日來向你請安,昨日之事就當做未曾發生過。”
書天欄的話讓容秋芙覺得好笑至極,她當真沒有見過這般愚笨的女子,有心算計別人,卻無足夠的心機以及智慧。辛紅袖如今玩弄的把戲,容秋芙覺得自己不知道看過多少,都有些看膩了。
“如此說來,辛姑娘還真是大方得體,王爺得此佳人,真是王爺之幸。”容秋芙端起矮桌之上早已涼透了的花茶,輕飲了一口,那既涼又瑟的味道在她口中蔓延開來,讓她覺得有些東西,似乎看得更加的輕了。
不過此時,容秋芙覺得有些可笑。當初的自己,就沒有看透,真是年少輕狂,懂情為何物,卻不懂放開才能自由。
“王妃心中真的是如此想的嗎?”對于容秋芙的話,書天欄的眼眸之中,目光盡是懷疑。顯然對于容秋芙,他此刻沒有一點的信任。
“自然是如此想的,王爺。”容秋芙慢慢擡頭,平靜至極的看着書天欄。她臉上的笑,如白瓷一般溫雅,卻又涼意寒人。而她的目光,平靜淡漠到沒有一點感情,無論是正常女子此時該有的嫉妒、不悅,甚至是傷心難受,這些感情容秋芙似乎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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