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她心疼他
“你……”北陵玄涉知道書雲箋實在挖苦自己,心中怒氣更甚。他握緊雙手,目光漸漸變冷,“聽說暮王殿下因為紹敏郡主心腸太狠,所以退婚于你,郡主這般手段,不知道日後有哪個男子可以受的住你?”
北陵玄涉的諷刺,書雲箋完全沒有在意。只是覺得這北陵玄涉真是侮辱了北陵這一姓氏,他完全不像是書雲箋記憶中的北陵家人。
她記得景王爺北陵征曾為當世枭雄,南征北戰多年,多次平定天垣內亂,對抗外敵,戰功赫赫。北陵青更是文可安邦,武可定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屈指一動而天下亂。至于景老王爺,書雲箋聽說他當年也是一世枭雄,傲視衆人。
但是眼前的這兩個人,不過是只會耍嘴皮子的王府少爺,根本及不少這三人的半分。
“我父王都未曾管過我,四少爺管的還真是寬啊!”書雲箋默了默後,冷淡的開口,語氣平和無波。說完之後,她便擡步準備離開,但是北陵玄禮再次走到她前方擋住她。
“紹敏郡主別走得這麽急,難得來景王府一次,不如陪我們兄弟說說話。”北陵玄禮望着書雲箋,唇角的笑意慢慢變得嘲諷起來。“反正盛京城中無一男子敢娶郡主這個失心瘋,不如來讨好讨好本少爺,說不定本少爺一個心軟,就娶了郡主。”
“滾……”書雲箋開口,聲音冷淡。但是說完之後她便覺得不對,因為她剛才似乎聽到了三個字。
“滾遠點。”
而且,眼前的北陵玄禮和北陵玄涉的臉色有些不對,兩人皆都神情慌亂的看着她的身後。
“兩個臭小子,你們在這兒胡說什麽東西?”聲音再次傳來,很快,書雲箋便看到一根紫檀木拐杖直接向北陵玄禮打了過去。
打的聲音很響,書雲箋看着都覺得疼,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與北陵玄禮被打位置相同的地方。
拐杖打完北陵玄禮之後,便收了回去。緊接着從書雲箋的另外一邊,打向北陵玄涉。
打完之後,聲音傳來。
“都滾回自己的地方,面壁三日。”
“是,老王爺。”北陵玄涉和北陵玄禮此時管不到書雲箋,皆都快速的離開此處。
書雲箋冷笑的看了看兩人的背影,随即轉身,看着離她只有一步之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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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年逾六十的老人,穿着一身銀灰色玄色鑲邊錦袍,手中拿着一根紫檀木拐杖,上面雕刻着一品當朝的圖案。他看着書雲箋,神情極為的慈祥。
“你是乾王府的小六?”老人摸了摸下巴詢問她。
“你是景王府的老王爺?”書雲箋眨了眨眼睛反問他。
“嗯,我是。”老人點頭。
“嗯,我也是。”書雲箋也點了點頭。
“小六,沒事的話,陪爺爺走走吧!”景老王爺對着書雲箋笑了笑,慈祥溫和的模樣讓書雲箋覺得,剛才拿拐杖打人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人。
對于景老王爺的事情,書雲箋記得也不多,只記得他很寵愛北陵青。沖着這一點,書雲箋便答應了。
“好的,景爺爺。”書雲箋走到景老王爺右邊,扶着他向前走。
“小六,你好多年沒來這兒了。爺爺記得,你以前和奚遠兩個人最喜歡在王府中胡鬧,每次似乎不鬧的翻天覆地,你們就停不下來。”景老王爺說着便笑了起來,想到那時候的兩個孩子,他當真覺得歲月靜好。但如今,一個個都不複當初,一個成了盛京人人避之不及的惡毒郡主,一個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皇叔,當初的兩個孩子如今都不在了啊!
景老王爺不禁嘆了一口氣,目光望向書雲箋,輕笑了笑道:“小六,離開盛京的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我過的很好,景爺爺。”書雲箋溫聲回答。
“那就好。”聽到書雲箋的話,景老王爺安慰的笑了笑。不過很快,他的表情沉凝了下來,語氣之中透着無奈:“我真後悔,當年将奚遠送到楚家,若是那四年他在我的身邊,也不至于變成如今的樣子。小六,奚遠從以前就和你最親近,你若是願意的話,就替爺爺好好看着他,他如今變得都不像是個人了。”
景老王爺不停的嘆氣,“你能想象到嗎?他十二歲時便被楚飛揚那個老不死的送到了軒轅塔,那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在那兒他不是景王府的嫡子,也沒有景王府以及楚家的庇佑,每日做的事情便是和那裏面的人拼命打鬥,贏了就有銀兩填飽肚子,輸了便是傷痕以及饑餓,我曾偷偷的看過他,那時他就像是一只受傷的野獸,誰也靠近不了,一有人靠近,他似乎就要殺了那人。直到楚家人把你送他的白狐帶去給他,才稍稍好了些。”
“那時候看着他,我常常在想,自己的決定對不對?該不該讓他一個孩子經歷那樣的一切。但是我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從我送他出景王府的那時開始,就已經來不及了。”
景老王爺的話讓書雲箋沉默下來,他說的,是她從不知道的北陵青。聽着那些話,書雲箋似乎能夠想象得到那時的他,她甚至能夠想象到他的眼神。
絕望、苦痛以及無助。
“他如今的這般模樣,得世人敬仰,得無數女子傾心,得朝中大臣信任,這似乎都是很好的事情。但我知道,他并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景老王爺停下腳步,視線轉向書雲箋,目光之中含着慈愛,但更多的卻是對于北陵青的心疼,以及對于往事的後悔。
書雲箋看着景老王爺,完全不知此時該如何回答他,她覺得自己此時說什麽似乎都是多餘的。她沒有親眼見過那時的北陵青,所能想到的不過是景老王爺話語中描繪的模樣,但實際上,沒有任何言語可以描繪一個人的感情以及神态。
可是此刻,她的腦海中,不受控制的飛掠過一幕幕畫面。他壞笑的樣子,他微笑的樣子,他沉默的樣子,他淡然的樣子,他孤獨的樣子,他溫柔的樣子……再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這般,在她腦海之中留下那麽多的記憶,從牙牙學語到及笄弱冠,他的每次改變,她都清楚記得,甚至比自己的改變記得都要深刻。
“景爺爺,小六有事情想要問你,你能不能告訴我?”良久之後,書雲箋的目光突然變得堅定起來,神情也是一種不可動搖的堅持。她的語氣緩慢異常,但每一字每一言都無比清晰。
有些事情,她心中早已經有了猜測,但是否屬實,還需有人給她一個肯定。
“何事?爺爺若是知曉,會告訴你的。”景老王爺對于書雲箋似乎很喜歡,語氣比對待北陵玄涉這些親孫都要溫柔慈愛。
“爺爺,五年前浮姨夫婦去世之時,我在桃源縣養病,有很多事情并未親眼見到,所有知道的東西都算是道聽途說。小六想要知道,他們是否像小六聽說的那樣,死于西延遺留勢力的毒殺,還是,這天垣有人不能容忍他們的存在?”書雲箋的聲音比剛才要沉靜了一些,神情也不似尋常時刻的溫和寧雅,有的只是一種如孤峰冷月一般的寥寂。
對于書雲箋的話,景老王爺沒有回答,但是他的眸光卻在聽到書雲箋話語的瞬間閃動了一下。
見此,書雲箋抿了抿唇,接着說道:“奚遠告訴過我,浮姨是楚家當家,名門楚家在天垣的影響不下于皇族,手中掌握了天垣王朝一半的財富,在周圍各國亦有一定的財力,被稱為地下君王。而且,楚家手中有整個天垣王朝的河運以及天垣王朝一半的糧店,楚家一旦有所變動,整個天垣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至于景叔叔,他年輕之時曾多次平定內亂,戰功赫赫,為天垣朝臣、百姓所敬仰。這兩人的姻緣是天賜良緣,但是我想這也會讓一些人寝食難安,畢竟楚家的財富和影響太大了。若是景叔叔有所異心,以楚家的財力,相信不出多久,天垣王朝便會落到他的手中。”
說到這兒,書雲箋輕笑了笑,雙眸凝視着景老王爺,目光溫和友善:“景爺爺,你說小六說的對不對?”
此時,景老王爺只是輕搖了搖頭,笑容不只是無奈還是欣慰:“小六,食君之祿,便要忠君之事,這世間能夠從頭到尾承擔自己身上責任的人不多,畢竟責任會随着人能力的增長而變得沉重。不過阿征确實極少的,從始至終都在承擔自己責任之人。”
景老王爺并未回答書雲箋的問題,只是以一種欣慰卻又無奈的語氣說話。從他的言語之中,書雲箋覺得他似乎并不怪罪任何人,但是他的語氣,卻透着無法隐藏的後悔以及無奈。
身上的責任,內心的感情,這兩樣東西似乎總在相對的路上折磨着世人。
“景爺爺,奚遠大約是在何時知道這些事情的?”書雲箋了解北陵青,以他的慧智,肯定很久以前就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他便親眼看到了。”景王爺說這話時,手不禁握緊了拐杖,手背之上青筋微微凸出,一看便知他在竭力忍耐着。
“什麽?”
書雲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麽,這一句話就像是詛咒一般,在她的耳中不停的回蕩,一聲比一聲沉重,一聲比一聲絕望。
“奚遠……”她有些無意識的念着這個名字,心中的某個地方,好像非常微妙的疼了一下,疼的太輕,連她的心都發現不了。
她記得五年後再見時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寸目光,那樣的他,就像從來不知道當初的真相。他叫着父母仇人皇兄,為父母仇人盡忠辦事,似海的仇恨他全部掩于心中,不曾表露一分,好像在他心中有一只鋼鐵一般的鐵血手腕,将自己全部的感情扼殺,理智的當這個九皇叔,理智的為了天垣盡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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