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一場情深

說到此處,北陵青停了下來,目光臨時在傾國之上。他的眸中似乎萦繞着玉石一般柔軟溫和的光芒,但細看之下,卻顯出微微的犀利。“天垣至寶,傾國而立,所能持有者只能是我天垣帝後。皇兄,你不覺得應該如此嗎?”

北陵青最後的問題讓蕭鼎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寒意,他看着眼前玄衣如夜的少年,仿佛看到了他身後無窮無盡的黑暗以及無邊遼闊的寒冷。

他想借機将傾國賜予書雲箋,讓如今在天垣都有所身份的人知曉,書雲箋是他看中的兒媳。可是,北陵青一段言語,卻極為巧妙的将傾國定義為了只有天垣皇後才有資格擁有于它,否則便是對天垣開國帝後的不敬。

此時,他若是執意将傾國賜予書雲箋,便是告訴天下人,書雲箋乃天垣下一任皇後。

默了默後,蕭鼎看似無奈的搖了搖頭,“九皇弟不提醒朕,朕倒是差點辦了糊塗事。這傾國,的确應該只屬于我天垣帝後。”說完,蕭鼎揮了揮手,目光随意的看了蕭華筵一眼。“筵兒,退下吧!”

聽到這話,蕭華筵應了一聲,将傾國放回了雲翊白捧着的錦盒之中。随即,雲翊白和蕭華筵都歸回了剛才所在的位置。

見此情形,北陵青沒有再說什麽。他走到書雲箋身側,将卿都幽夢別在了書雲箋的發間。

“剛才怎麽不裝了?”北陵青輕柔聲詢問,聲音極低。

“裝什麽?”書雲箋有些不解。

“失心瘋。”北陵青替書雲箋戴好卿都幽夢後,歪頭看了看她。随即,他伸手捋了捋卿都幽夢上垂下的三道白水晶流蘇。“你剛才若是裝失心瘋定然可以糊弄過去,為什麽不裝?反而讓我替你解圍。”

書雲箋對此,不禁笑了笑,“狐貍,今日怎麽說也算我及笄,是我的大日子,我怎麽能給自己添堵?況且,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怎麽能在你的生辰做這麽不合時宜的事?”

北陵青靜靜凝視着書雲箋,眸光柔軟的仿佛春水一般,蕩起了一圈一圈寧靜而又晃動的澄澈漣漪。“是嗎?”

他的手按到了書雲箋的肩膀之上,陽光沿着周延而動,手指上的每一寸肌膚似乎都泛着細碎如雪的光芒。

“恭喜你長大成人,敏敏。”

“應該是恭喜我們一起長大成人。”書雲箋不禁一笑,頭微微一歪,卿都幽夢上流蘇尾端的青玉珠便垂落到她的臉頰。青玉溫潤清寂,映襯着她秀致無雙的眉眼,溫寧如春風十裏。

“禮成!”禮官高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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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禮以及笄禮行過,奚雲臺上的衆人皆再次朝天拜了三拜。之後,蕭延嗣、蕭景疏以及蕭華筵三人将君紫璃、鳳胤和皇北月三人送離天垣寺,他們此次只為北陵青冠禮而來,冠禮一結束,便準備回去。

不過臨行之前,皇北月留下一言,夏日風荷萬裏之時,會再來天垣,與天垣才俊一較文武乾坤之道。而君紫璃聽到此言,稱到時也會來此。至于鳳胤,大約是不想摻和這事,話沒有聽一半,便離開了。

成人之禮過後,便是祭拜宸元敦娴懿華皇後。在去祭拜之前,蕭氏皇族後人以及四王府嫡親後人皆都需要聚集于天垣寺的大雄寶殿,為開國帝後誦念經文。

誦經之時,書雲箋特意看了看千葉禪師周圍的人,有兩位與他穿着甚為相同,應該就是了然禪師以及悟道禪師。至于那無止禪師,書雲箋想他或許已經和蕭逢君離開了。

無止為蕭逢君不顧世俗之名,遠走天涯,蕭逢君為無止放棄公主尊位,海角相伴。如此情深的二人,書雲箋只希望他們能夠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經文到最後一卷時,大雄寶殿外面傳來了一陣極為喧鬧的聲音。蕭鼎立刻眉宇蹙起,他看了雲翊白,示意他出去看看。

雲翊白立刻退出了大雄寶殿,外面立刻安靜了下來。約半刻之後,雲翊白走了進來,跪在蕭鼎身側,與他耳語了幾句。頓時,蕭鼎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不過,他并未如何,只是揮手讓雲翊白退下,繼續誦念經文。待到經文誦念完畢之後,大雄寶殿中的衆人便站了起來。

千葉禪師、了然禪師以及悟道禪師持焚香奉于蕭鼎、書天怡以及北陵青手中,書雲箋、蕭臨宇等人也都從周圍的僧人手中接過焚香。

朝大雄寶殿中的佛祖金身像拜了三拜,千葉禪師等僧人将焚香接過,放在金身像下的赤金香爐之中。

“千葉禪師,了然禪師,悟道禪師。”蕭鼎看了看天垣寺中的三位禪師,眼眸之中透着冷厲。“今日,天垣寺四大禪師怎麽沒有到齊?”

“啓禀皇上,無止師弟突然染上風寒,卧床不起,千葉便讓他在禪房休息。”千葉禪師雙手合十,朝蕭鼎行禮,聲音恭敬溫和。

“染上風寒?卧床不起?”蕭鼎冷冷一笑,神情越發冷漠起來。“可是有人發現,他在天垣寺的後院與朕的女兒逢君在一起,手中還拿着包袱,千葉禪師能否告訴朕?一個染上風寒且卧床不起的人,為何會出現此種行為?”

千葉禪師明顯反應不及蕭鼎的話,愣了片刻之後,語氣微微波動起來:“皇上,您的意思……?”

“三位禪師随朕去看看不就知曉了嗎?”蕭鼎說完,拂袖轉身,整個人看起來仿佛寒冰一般冷漠無情。他轉身走向大雄寶殿之外,書天怡等人立即跟了出去。

千葉禪師、了然禪師以及悟道禪師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顯然看起來完全不知道蕭鼎所言之意,不過三人也都跟了上去。

“狐貍,姑父剛才的意思?”書雲箋走到北陵青身側,伸手拉了拉他的袖袍。

北陵青點了點頭,唇角依舊似笑非笑:“看來佛祖并未眷顧蕙櫻公主以及無止禪師二人。”

走到大雄寶殿外面,書雲箋一眼便看到跪在階梯下方平臺上的兩人。一人是蕭逢君,她身着尋常至極的淡黃色碎花襦裙,長發僅用玉簪挽住,如此平凡的打扮着實不像一個公主,只似一個平凡女子。

她旁側站着一個身穿白色僧服以及紅色錦瀾袈裟的和尚,那和尚看起來極為年輕,大概也就二十多歲,生的眉清目秀,五官端正。

兩人的表情看起來都有些絕望,但是确又無悔。想來無論是蕭逢君還是無止,他們都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不過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努力了。

書雲箋不禁嘆了一口氣,這兩人到頭來卻逃不過地位以及世俗的束縛。若他們活在她曾經的時代,也就不必這般了。

只可惜,生不逢時。

“啓禀皇上,奴才在天垣寺後院行走時,發現無止禪師與一女子拉拉扯扯,心中好奇便跟了過去,誰知和禪師拉扯之人竟然是蕙櫻公主,而且兩人各拿着包袱,這就更加讓奴才好奇。之後,奴才跟着他們走了片刻,發現兩人竟然要私奔出寺。”

一身着宮中太監服侍的男子跪了下來,向蕭鼎禀告蕭逢君以及無止禪師之事。雖然蕭鼎聽雲翊白說了一遍,但如今再聽此事,他心中的怒火不減反增,全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無法遏制的怒殺之氣。

他看着蕭逢君,目光之中并無任何憐惜之意,不過倒是沒有殺意。但他的視線在看向無止禪師,那殺意便毫無掩飾的露了出來。

“無止禪師,對于此話,你可有辨別之言?他說的可是實話?”蕭鼎冷聲詢問無止。

無止只是仰天拜了一下,輕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

“皇上,此事……”無止剛想說話,跪在她旁側的蕭逢君伸手拉住了他的僧服,沖他搖了搖頭,眼眸之中滿是祈求。

不要承認,承認了你會死的。

無止看着蕭逢君,目光溫柔而又憐惜。突然,他朝蕭逢君笑一下,目光之中似乎多了什麽。

他出生便被父母丢于天垣寺山門之前,被當時的四大禪師之一,也就是他後來的師父無悔禪師所救。無悔憐他,收為關門弟子,他自小便是在無悔的教誨中成長,對于佛門之戒,一直嚴己克制。因為慧根奇佳,又是一代禪師無悔禪師的弟子,他二十歲時便已是天垣寺的四大禪師之一。

可是,他不像無悔那般,經歷過人世間的一切。情之一字于他來說,于這紅塵任何一人來說,都是劫數。而他,也遇到了他命中的劫數。

本來,對待蕭逢君,他只是将她當做一個紅塵苦痛迷茫之人。他關心她,為她開導,不過是佛家引導世人走出苦難罷了。

然而日久生情,人生八苦之情愛苦,即使是歷經多年佛法的他,也未曾逃過。

如今事已至此,或許這就是佛祖給他的劫難,而他應于此劫,命歸此劫,也是無可厚非之事。

“公主,無止該有此劫。”無止的聲音極輕,只有他和蕭逢君兩人可以聽清。

聽到這話,蕭逢君身子一顫,眼淚瞬間便流了出來。她和無止認識已有三年時間,這三年,足夠她了解無止。她知道,無止已經決心去死。

雖然,無止承認了他們感情,也願意帶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于他來說,與自己的這段情終究是錯誤的。如今,錯誤被人發現,他所要做的便是彌補這個錯誤,用他的命來彌補。

“皇上,出家人不打诳語,這位施主所言的确是事實,是貧僧傾慕公主,公主年幼不知世間險惡,才會被貧僧所誤,希望皇上對公主可以網開一面。”無止說完,向蕭鼎行了一禮。他的神情坦蕩平淡,沒有任何遮掩,好像即将圓寂于世的高僧,面對匆匆數十年光陰中的紅塵瑣事、佛門中事,都是那般的坦然、那般的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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