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朋友

“小小年紀談起理想一串串，想當專家想當博士想出唱片……”

一陣歌聲将秦顧吵醒，他腦袋一片迷糊地愣了好久，才終于明白那高唱着“噼裏啪啦噼裏啪啦”的是自己的手機鈴聲。沒睡夠的秦顧根本沒有将眼睛睜開，憑着感覺将電話接了，迷迷糊糊地說：“喂……誰呀……”

電話那頭停了一下，就這麽一下子，秦顧就要被瞌睡蟲打敗了。就在他要睡過去的一剎那，電話那頭響起一個森冷的聲音。

“你敢問我是誰？”

秦顧好似被雪水迎頭潑下，立刻坐了起來，叫道：“費叔叔。”

“你還知道我是你費叔叔？”費粵的聲音裏滿是怒氣，“愣着幹什麽？出來！”

這話的意思是說，他在房門外面？秦顧看了一下周圍，瞬間懊惱地拍了自己一下，立刻去開門。房門外站着好幾個男人，為首的一個穿着黑色的西裝，面容冷峻。他冷冷地看了秦顧一眼，張嘴正要說話，卻被打斷了。

“秦顧？”林淵穿着睡衣走了出來，“你……”他看到門口的人，剛起床帶來的柔軟瞬間消失了，禮貌而疏遠地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秦顧趕緊說：“林淵，這是我的經紀人，也是風悅傳媒的副總，他是來帶我回去的，對不起，昨晚打擾你了。”

他着急地想離開，不願給林淵添麻煩，可惜林淵與費粵對望一眼已經雙雙明白了對方是什麽人。他拉住秦顧，禮貌地對費粵點頭：“費先生。”

費粵盯着他的目光仿佛能化作實體的劍，一戳一個血洞。“你是什麽人？”

“朋友。”林淵說，“能在除夕夜收留他、不給他任何壓力的朋友。”

這句話中也不知道哪個字戳中了費粵的死穴，他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下颚繃得緊緊的，想說什麽卻又被林淵搶了先。

“費先生不用擔心，這小區的安保措施好得很，昨晚到現在不會有任何人拍到他，實際上，如果不是費先生這樣大張旗鼓地上門要人，恐怕沒有人想到他在這裏。費先生也不必擔心我跟他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你看到了，我穿着睡衣在卧房裏，他在沙發上，我向世界保證他們的秦男神還是好好的。”

林淵的神色很淡，握着秦顧手腕的指卻幹淨有力又溫暖，不輕不重地傳達着主人的鎮定。他的語氣平常，說出的話卻一針見血。“費先生，你是他的長輩，就應該清楚，有些傷害，正因為是用着愛的名義，才會叫人掙不脫的同時，刻骨地傷。”

一句話落下，秦顧也忍不住回頭盯着他的眼睛看，而林淵卻只是一笑，問道：“你喜歡吃沙田柚嗎？我給你裝幾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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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秦顧搖頭，笑了一下。“我那裏……什麽都有的。”

“那就好。”林淵放開手，拍拍他的肩膀，神色溫柔，語氣溫和，仿佛剛剛入壁立千仞的男人是所有人的錯覺。“回去吧，照顧好自己。”

秦顧點頭，轉身率先走了出去。“費叔叔，我們走吧。”

費粵再次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冷冷，等秦顧走過了才轉身。

“秦顧。”林淵叫道。

秦顧回頭，只見林淵眼中帶笑，說：“鈴聲很好聽，新春快樂。”

“新春快樂，大吉大利。”秦顧也笑了。

兩人對彼此揮了揮手，秦顧跟着費粵下了樓，老老實實将自己車的鑰匙交出，乖乖上了後座，等費粵一上車，他就全盤坦白。

“他叫林淵，是我在《定風波》劇組認識的一個小新人，挺好的一個孩子，絕對不會有什麽問題，高阿姨和趙導、宋成明導演都可以保證的，費叔叔，你放心吧。我跟他也沒什麽，昨晚從高阿姨那裏出來之後路過他家，他剛好有一個新接的劇本要請教我，我想着回去也是一個人坐着，就去他家蹭吃蹭喝了。”

他一番話将事情解釋得清清楚楚，還用高秀、趙霆、宋成明做擔保，費粵也不能再說什麽，只好擺出長輩的樣子，斥責道：“小顧，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說了多少次不能胡鬧的，你怎麽就不懂？你是公司花了多少資源和心血才培養出來的，好不容易才能有今天的地位，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知道嗎？否則的話，我怎麽對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秦顧的心湧上一陣無力和委屈，但他将情緒藏得極好，連眼裏也沒有露出不高興的神色，點頭說：“我知道的。”

費粵也不敢罵他太多，只是嘆了口氣，說：“你要是一個人住着無聊，就搬來我家，我大哥那幾個孩子雖然頑皮了點，但都是很喜歡你的。你們年輕人，也比我這個老頭子有話說。”

“費叔叔，你想哪裏去了？”秦顧笑了，“我平時就被一大群人圍着，巴不得自己住呢。”

費粵才不說話了，一直到下車。

秦顧看着漸漸遠去的另一輛車，走進了自己的房子，才終于松了口氣。他将自己砸在沙發上，仰頭望着天花板。

這房子裏什麽都有，就是沒有一個真正關心他的人。

嗡——手機從口袋裏掉出來，鎖屏上顯示着一條微信。

“當斷則斷，堪不破的，正是迷障，你夠堅定，才能救了你自己。”

秦顧心中一震。

這是他飾演的第一部也是奠定了他影帝基礎的電影《雪落無聲》的臺詞，不過這本來是兩句話。

僧人勸說那少年：“當斷則斷，不可讓他動搖你的決心，你夠堅定，才能救得了你與他。”

而在少年被摯友殺死的時候，僧人再次出現，抱着少年滴血的屍體一步步在雪地裏離開，只留下一句話。“堪不破，正是迷障啊。”

這一出由傳統木偶戲改變而來的電影，這一段勸解江湖的臺詞，這一刻卻成了警醒的話。秦顧想了很久，知道那人大約是什麽都明白了，只是他不問也不答，只告訴他——只有自己下定了決心，才能走出困境。

人，只自救之後才能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