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事敗露柳君合供謀,計得逞徐貴人獻舞

卻說君合跟了建元王,一路到了景明宮內,小厮派人取了一套幹淨衣裳換給君合,便領着他到了殿上,建元王坐于榻上,端着一杯茶啜飲。

小厮帶到君合後便退出殿去帶上了門,君合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殿內的地龍烘得滿堂幹燥溫和,他卻因剛剛的落水和此刻的張皇而止不住地戰抖。

建元王飲着茶瞥了他一眼,道:“你怕什麽?”

君合忐忑道:“奴才蠢鈍,不知王爺兩番召見,究竟是犯了什麽過,也不敢多問,只是無論如何,只求王爺饒了奴才。”

建元王不動聲色,道:“你可不蠢鈍,我與你不過見過幾次,卻早已看出你絕非善類。本王尚且如此,你以為你在這宮中能瞞他人到幾時?”

君合聽言更是緊張萬分,連連磕頭道:“王爺饒命,奴才不過一個小太監,絕無害人之心,王爺此話,奴才實在不敢領罪!”

建元王緩緩放下茶杯,道:“饒命?那日我約你相見,今日又特帶你回宮中來,我若想取你性命,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君合已是汗如雨下,心裏盤算着從何化解,卻一時沒個注意,只得繼續磕頭讨饒。

建元王見他只一味不肯開口,不免失了耐心,道:“事到如今還要給本王裝下去?你除了裝傻,就再無別的本事?別人可能一時不察,可是若說僞裝面目掩藏本心,還無人能出本王其右。你就不覺得自己是在班門弄斧嗎?”

君合聽到此處,心中早已沒了底,卻又無話應對,仍磕頭道:“奴才實在不知哪裏得罪了王爺!請王爺明示!”

建元王卻起身踱了兩步,走到窗前,靜默片刻,将手一背,道:“好,本王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說自己想考武狀元,卻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入宮。家道中落的武人何其多,我竟從未聽過有自宮為宦的?

“程容華與容妃勢力對立,你身為程容華宮中首領太監,卻整日與二皇子厮混在一起,對此程容華不可能不知情,卻又默許你繼續如此?

“你說你習武出身,言談中卻分明聽得出曾讀書習字,那日所言,更是對政事也有了解見地,平日卻又裝作唯唯諾諾胸無大志的奴才相,你究竟是誰?!

“你若在繼續裝傻,就是在挑戰本王的耐心了!”

一席話說完,君合早已面如土色,方知自己苦心籌謀欺瞞僞裝,在建元王眼中卻不過雕蟲小技。瞞得一事一時容易,事事樁樁皆被他看破,若想再撒個彌天大謊從頭到尾瞞過去卻是難如登天了。又想着他所說最後一次機會等語,心中不免打鼓,斂聲屏氣,果探得殿外有四五個高手潛伏的氣息,心下大驚,若再裝傻下去恐怕性命難保。

君合偷偷擡眼望了一眼建元王,見他氣定神閑,全無剛才怒意沖沖之狀,心內大罕,道這王爺果然不同凡人,怪道自己在他面前總是心驚膽戰。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總是如此被他壓過一頭,被他牽引着如此這般,便眼珠一轉,心生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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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合緩緩站起身來,轉過身正面對着建元王,亦換上一副淡然面孔,不卑不亢行了一禮,道:“既然王爺如此慧眼,奴才也不必再隐瞞,王爺何不猜一猜,奴才究竟是何人?”

“哦?”建元王挑了挑眉,勾起唇角道:“這倒有意思。”

君合亦微微一笑,道:“王爺将奴才帶回宮中,摒退宮人,又苦苦逼問,既知奴才非尋常宮人,難道不怕逼急了傷了王爺的性命?”建元王聽言哂笑一聲,君合卻又接着說道:“似王爺這般思慮周全的,定不會有這等疏失,既奴才已打算招認,還請王爺命幾位高手暫且退下,也防這機密要聞被多幾雙耳朵聽去。”

建元王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神忽的一動,道:“你果然不同凡人。”說罷輕叩了窗棂三聲,那本已微弱的氣息再探尋不着——只是究竟是否真的退下了,君合依舊不得而知。

君合定定心神,微笑的看向建元王,等着他開口,建元王亦笑了一笑,道:“你既明知已逃無可逃,又何必再多此一舉,不如直接招了吧。”

君合笑道:“奴才想着,以王爺的性子,奴才如此,或許還能留一命吧?王爺盡管猜,奴才自沒有再撒謊的道理。”

建元王定定的看向君合,低頭又逡巡幾步,而後停下腳步,又笑着對君合道:“金宰相。”

君合聽言大吃一驚,待欲轉圜,神情卻早已敗露,心中懊惱不已,只得強笑道:“王爺果然高明。只是……王爺究竟是如何猜出的?奴才自以為沒有任何線索指向我家大人。“

建元王微微一笑:“的确沒有任何線索,本王也根本無從猜起。只是有如此強大的勢力和野心計謀,恐怕除了他也再無他人了。”

君合苦笑道:“想不到竟是誅心……王爺英明,死在王爺手上,奴才心服口服。”說罷心中哀嘆,事已敗露,只得求死以報大人恩情了。

建元王卻道:“死?你明知我會饒過你,又何須拿此話來相激?何況你死了又如何?我早知你與合餘宮的夏炜衡相交甚密,只怕他也是你的同夥吧?”

君合早已心灰,卻未料到建元王連炜衡這一層也探聽得清楚,一時心中着慌,未及接話,建元王已從他臉上讀出答案,笑道:“果然!”而後又笑着搖搖頭,道,“你現在不必求死,你死了,他也活不成。你且老實說明白,金宰相把你安插到後宮的任務究竟是什麽?!”

君合未想到會拖累炜衡,心中懊悔萬分,又想到才明了自己的心意,竟遭遇這樣的變故,一時五內熾盛,又聽得建元王逼問,腦中早已一片空白,只得和盤托出道:“探聽後宮情報,留意帝後動向,輔佐殷氏上位。”

“殷氏?!”建元王聽言也吃了一驚,而後喃喃道,“金宰相與殷尚書……好!好!果然是一場好戲!”說罷難掩興奮之情,又問:“除此之外呢?”

君合讷讷答:“再無他。”

“無他?”建元王心生懷疑,有收斂了神色,道,“金宰相安排你在後宮,就僅僅如此?”

君合答道:“自然是配合大人的其他計劃,只是……奴才低微,不得而知……此言絕非隐瞞。”

建元王端詳君合一番,見他面如死灰,便信了他的話,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本王不會拆穿你,你也切莫想着給金宰相通風報信,我在宮中自有自己的眼線,而今我注意上了你,你就是躲不過的了。”頓了一頓,又道,“至于夏炜衡那邊更不必我說了吧?”

君合勉力答道:“奴才明白。“

建元王冷冷一笑,道:“往後還和從前一樣,只是你心裏須記着,是本王饒了你一命,你而今就是本王的人了,直到你把這條命還上。”

君合又行禮稱是,建元王因挖出了一層陰謀,也是心滿意足,便再無他話,自放他回去了。

君合懷揣心事匆忙趕回慶寧宮,所幸程容華未歸,宮人們聚成幾處說笑嬉鬧,他便獨自回了房,亦不點燈,獨坐在黑暗中沉思。心想:而今入宮尚不足一載,便被建元王識破了僞裝,連帶着炜衡與大人皆陷入危險之中,更為要命的是,宮內潛伏着建元王的眼線,不論此事與炜衡商議或彙報給大人,恐怕都會被建元王知曉。我命不足惜,只是連累炜衡……

想到炜衡,君合心中一陣刺痛,偏是此時想通了這一段情意,若無知無覺倒也罷了,兩人一同赴死,以命報答大人,可而今有了這一層,便是自己死了,卻是萬萬不舍得他死的。繼而又想到,炜衡之心比自己更勝,又怎舍得讓自己輕易地死了去傷炜衡的心。

思來想去更覺煩悶異常,常聽人說情愛是磨人的事,還以為自己此生不過為大人效命再無這事來煩心的,怎料卻偏偏生了這麽一遭,傾心那人還是炜衡,不免喟嘆天意弄人。

君合又想到建元王今日所言所行,卻暴露了他韬光養晦胸有遠謀的面目,可知他那閑散王爺的美名不過是僞裝,他如此的城府與謀劃,究竟又是在盤算什麽?建元王與二皇子親厚,初有所疑便直言質問,但得知君合的身份後卻又不要他性命,分明是還有利用他之處?那麽又會有何利用之處?

正無頭緒,忽聽得門外程容華回來了,連忙出去迎接侍候,在一旁聽着晴雲所言所語,大約得知今日家宴上那自入宮便被皇帝冷落的徐貴人混入了舞姬之中,手捧白梅獻上一舞,皇帝雖是龍心大悅,皇後卻斥責了幾句“不知身份高低”等語,蘭妃一派自是順勢稱贊誇耀徐貴人一番,意在打皇後的臉,殷婕妤在一旁笑而不語,程容華自也沒有開口,最終皇帝還是賞了徐貴人些珠寶,又稱贊一番有心,皇後在一旁落得沒臉。

君合記得此前炜衡說過徐貴人的父親與金宰相不睦,她以一個貴人身份在除夕家宴上獻舞,定是有旁人相助,而皇後斥責她顯然因是蘭妃一派的人出手,莫不是她父親已向金宰相投誠?又或是還有什麽旁的陰謀?君合今日因思忖過多,不免有些頭疼,晴雲三言兩語也未道出個名堂,程容華眉頭微蹙,亦不知在想些什麽。

除夕過後,正月初一,又是吵吵嚷嚷的迎來送往,君合忙了一天,無暇思量心事便已入了夜,草草地歇了。轉過天來正是初二,君合一早命人開了宮門,正安排歸置,忽見遠處草叢中一人影鬼祟,定睛看是卻見一個宮女朝自己招手,他便前去。

那宮女塞了一張字條在君合手中,轉身就走,君合也不敢阻攔,展開字條卻見上書“沁柳午時”四字,君合心中一驚,知是天同召喚,不敢怠慢,将字條吞了,佯作無事,自回宮中,及至午時,匆匆離了宮而去。

未知天同喚他所為何事,且看下回:癡驸馬迷心鐘錯情,勇皇子臨危請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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