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癡驸馬迷心鐘錯情,勇皇子臨危請君命

話說君合一路小心提防,七拐八拐,又多繞了三四圈,确定無人尾随後方才轉到沁柳宮去。近了宮門,忽又想到那沁柳宮中有些金府家奴,恐有人認得他,因當初與炜衡離了金府入宮一事自是說不得,若在此處被人碰到,再洩露了出去,恐怕不好。然天同命人前來喚他定是有要緊事,又不便不見,一時心中拿不定主意。

正躊躇間,卻聽得說話之聲,忙躲進路旁樹影裏,幸得這裏種了幾株青松,若是旁的樹,這正月天裏只留下光禿禿的枝桠,還擋不住他的身形。君合藏好,卻見天同與良怡并幾個宮女談笑着走來,衣着卻是極光鮮的,想是方才面見了皇帝。君合見天同談笑風生,全然不似同自己說話之時的陰陽怪調,那良怡亦是滿面春風,心中不免納罕:未必天同與良怡竟是琴瑟和諧,反成了一段美好姻緣?

正想着,幾人已行至跟前,天同忽停下腳步,端詳起君合藏身的青松,道:“這雪壓青松,青松巍然,當真氣節可嘆。”君合正覺得此話說的蹊跷,果然良怡道:“你這會子怎麽忽的賞起什麽松來,往日也沒見你留心過一草一木的。”

天同道:“這一株卻與旁的不同,生的如此挺拔秀美,我倒想命人将他起出來栽到宮裏西北角去,平日讀書一擡頭就能見着,才好呢。”

良怡道:“愈發胡說了,你那書房後頭不過一個轉身的空兒,哪裏栽得下這麽棵樹了。況即便栽得下,你看江永年答不答應呢!”

天同笑了兩聲未再答話,一行人自回沁柳宮去了。

君合卻已将話聽得明白,竟繞到宮苑西北角去,果然隔一條甬道便是外宮宮牆,極是清淨避人,再聽得裏頭并無人聲,便使個輕功躍進牆內。剛一落地,卻見這處正對着一扇窗,窗內擺着一張桌,桌上放着筆墨紙硯等物,而那桌後頭,天同正笑吟吟的望着他。君合唬了一跳,連忙行禮。

天同卻招招手命他進屋,君合左右看看,躍窗而入,又行了一禮道:“公子有何吩咐?”

天同仍只是笑,道:“并沒有什麽吩咐。”

君合一愣,不知如何答話。天同又道:“怎的,無事不能叫你來了?”

君合有些讷讷,道:“公子搬進宮裏來時已有數月,從未曾召見,今日忽派人傳信兒,君合以為——”

“你也知我來了數月了,”天同打斷君合道,“怎從不來見?莫不是有了新主子,真把我丢到腦後去了?”

君合忙道:“不敢,只是在這宮中,君合低微,一向慎行,未得大人和公子之命,自不敢擅自前來。”

天同一笑,道:“既這麽着,往後你便是得了我的命,閑了便到此出來,也沒什麽的。”

君合心想:莫說現有建元王盯着,便是沒有,這沁柳宮已是宮中一處人人盯着又避着的所在,生怕與這皇城內唯一的外男沾染些關系,還想他沒事便常來?

天同見他并不應答,嘆了口氣,怪腔怪調道:“罷了,當真是白眼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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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合聽言不敢答話,躊躇一番,道:“公子若無旁的事……”

天同聽他如此說,登時掉下了臉,君合忙把後半句話吞回肚子裏,忽然福至心靈,接着道:“君合倒想打聽一下良怡公主的事。”

天同面色又立時轉喜,笑道:“你想打聽什麽?”

君合見他嘻嘻的笑,便問:“公子與公主……?”

天同忍不住大笑起來,驚得君合連忙攔他,恐被人聽到,天同笑了一會兒,止住笑意,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還以為你是榆木腦袋一顆,原來也有這樣的時候!”

君合不解其意,天同又道:“你且放心罷,我與良怡什麽也沒有,至今都未曾圓房,不過對外裝裝樣子,糊弄人罷了,莫吃這飛醋了!”

君合聽着前半句已是驚異萬分,聽到最後卻又是一愣神。若如往常天同說些他聽不明白的話,他便也不放在心上,可最近因炜衡之事已開了心竅,聽到這一句不得不緊張起來,由是想起天同往日待自己種種,更想到上回玉臺選婿之事自己所屬不希望他選驸馬等語,更是驚出一身冷汗,見天同嬉笑,顯然是誤會了自己的本意,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

天同見君合張口結舌,只道他被說中了心事,卻又道:“前兩日良怡巴巴的跑去敲打你,我就知你會是個多心的,故而今日特意命你過來。你莫吃心,良怡也非本意,不過是做戲給人看罷了。”

君合聽到此處,卻顧不得前事,問道:“做戲?做給誰看?程容華并不知這其中關竅的,況她與我說話時,旁邊連個慶寧宮的宮人也無的。”

天同笑道:“并不是給慶寧宮的人看的,而是給她身邊的人看的。”

君合聽了此話,愈發糊塗,天同笑道:“此事說來話長,總之金府和這沁柳宮內有金宰相的人時時盯着我倆,也有些話傳到了他耳朵裏去,從前我們不過是在外人和金宰相面前演演戲,而今确是時時刻刻要小心提防了。良怡前日去尋你,一來是演個拈酸吃醋的樣兒自保,二來卻也是為了救你,須知你我之事若被金宰相知曉,你這命定是不保的。往後你也須小心謹慎些,莫将這事洩露出去。他若安排你什麽,你便盡心竭力的做,因恐他現在對你已經起了疑心的也未可知。”

君合聽得雲裏霧裏,皺眉問道:“良怡公主卻是為何要與公子演這出戲?”

天同卻笑得高深莫測,道:“當初選婿之事我便說我自有把握,這事我且先藏着,改日在與你說,你只需記着我同她并沒有什麽事,我的心意是不變的。”

君合聽言,心中又是一陣惶恐,拱手道:“公子……君合不知這話如何開口,只是……公子不該在君合身上花這些心思的,也不必……也不值……”

天同方才笑着,聽到這話,登時變了臉色,道:“你這話是何意?”

君合道:“當日離府之時,君合曾說永記公子恩情來日報答,選婿之時所說不希望公子入選,亦是為公子着想,但是……并無他意。”

君合說完,見天同半晌不曾言語,擡頭看時,卻見天同已氣的臉色烏青,咬牙切齒道:“此話說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君合撲通一聲跪下,磕了個頭,不敢答話。天同來回踱了幾步,順手抄起一只茶杯打碎在地上,碎片彈起時正劃破了君合的臉,他亦不敢動換。有宮人聽得聲響前來敲門詢問,天同卻只吼道:“滾一邊去!”待聽得宮人應了退去,才怒罵君合道:“果真是金宰相調養出來的一條好狗!真真是好手段!這一招過河拆橋,卻将我耍的團團轉!我倒巴心巴肝的為你,到頭來卻只成全了他!”

君合不敢分辨,只道:“公子若惱便只罵罷,只是這與大人并不相幹,君合待公子是一心一意的,只是這心意……并非是公子所誤會之意。”

天同将那桌上筆墨紙硯通通推到地上砸了,指着窗外道:“滾!”

君合聽言無奈,又起身行了一禮,天同見他臉上傷口有血還在淌着,卻又心中一軟,又不似方才那麽氣惱,将臉別了過去。君合看他又不看自己,便不再多說,道聲“公子保重”,躍窗而出,又翻出牆去了。

天同轉過頭,怔怔望着窗外,半晌,方恨恨砸了桌子幾拳,怒罵道:“可惡!可惡!”

卻說君合一路回了慶寧宮,先跑回自己房中,故意砸了茶杯,叫嚷着碎片劃了臉,又是命人收拾,又是四處找藥包紮,吵得合宮皆知,方把這傷口掩飾了過去。

待一日的工夫完了,寝于床上時,又回想今日自己所言所語,料想定是傷了天同的心,心中半是歉疚半是無奈,因明知此事若不與他說明白,往後卻只有更剪不斷理還亂的,只能是長痛不如短痛。想着,又覺得有些慶幸自己經了事方能想通,才得以與天同說明白,若不然只恐他越陷越深,反倒不好。因而又想起炜衡,不過兩日未見,竟遇上這許多事,樁樁件件都想說與他聽,頭一件便是要把自己的心思也說明了。因他見炜衡此前說及此事如此扭扭捏捏與往日不同,天同得知一心錯付是如此氣急敗壞,方知讓炜衡知道自己的心是何等要緊的事,再不能讓他的心懸着了,至于建元王和良怡那些,本才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反倒抛諸腦後了。心中打定了主意,才安穩睡去。

誰料第二日起來,忽傳戰報,道是北方赤氐突然南下兵犯大安,因年下守衛松懈,竟一舉占了兩座城池,而今第三座也要失守,再往南來恐怕不出兩月就要殺到京城了。

消息傳來,莫說合宮朝野,簡直整個大安都人心惶惶。因這赤氐層盤踞中原幾代,虧得開國太|祖将其趕回北方去,後重新立了大安王朝,百姓才過上安生日子。赤氐因元氣大傷,并不敢再犯,每年亦上貢請賞以屬國自居。因而如今忽然造次,實出人意料。

宮內裏裏外外來來往往,具是傳遞戰報安排的,晝夜無歇,君合自然不得空去尋炜衡,心中不免焦灼。只是幾日之後,卻聽得二皇子請命領軍抗敵,君合大吃一驚,因他素知二皇子心性,向來不會出這個風頭拔這個尖兒的,何況上陣殺敵豈是兒戲,說不好命都是難保的。然更令其訝異的是,皇帝竟首肯了,當日便傳了旨,任命二皇子為副将,即日出征。

君合心中不免張皇,又因除夕之時程容華準他與二皇子走動,便知她有留後手之意,便去向程容華請示,果然程容華準他悄悄去與二皇子敘上一敘。君合得了命,便急急地奔了安華宮去,只一心想着二皇子為人單純耿直,待自己極好,這忽的要去上陣殺敵,只恐此去便是最後一面了,如是,卻又将于炜衡那情情愛愛的煩惱又暫且丢開了。

欲知二皇子此去究竟如何打算,且看下回:從皇叔安華謀大計,憑貴子春秀晉賢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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