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喜緣巧鴛鴦終相會,怨無常蝴蝶難同飛
君合猛然擡頭,原來是韓管家正立在門口,客氣地問他建元王已經出府去了,他是否要留在府上用午膳。君合方回過神來,忙說不必,想了一想,又請他帶他去見炜衡。
天同與他手下的人早已離去,炜衡在一間廂房內睡着,推門而入時撲面而來的是一陣藥香,又見炜衡的衣物疊在一旁,便知建元王早已安排人給他上藥治傷了。
韓管家将君合帶到後便識趣的掩門去了,君合緩步移至床邊,輕輕坐在炜衡身側。他身上蓋着一層紗被,雙肩雙臂露在外頭,嘴角、臉頰與眼眶盡是青紫,君合想到當日自己受刑時是建元王叮囑不得傷了他的臉,而炜衡自是沒這樣的優待了。
君合擡手撫上炜衡臉上的傷痕,炜衡眉頭便随之微蹙,君合一陣心疼,喃喃道:“你受苦了。”說罷又拿起炜衡的手看了看,上頭也有些淤青的痕跡,又道:“好在指甲還在,你不知道,那可真是疼的要命呢。”
說罷,君合苦笑一聲,又道:“也就是當時我什麽都不知道,不然恐怕就真的招了。想來大人這麽多年的栽培也都是白費了,我的性子注定是成不了事罷。”
言畢,君合手撫着炜衡手指上的傷痕,又發起呆來,良久,自言自語道:“人這一輩子,究竟該給誰活呢?”
“我不知旁人,反正我是給你活的。”
君合吓了一跳,醒過神來,卻見炜衡正眯眼笑着看他,他嗔怪道:“什麽時候醒的,也不說一聲,故意吓我?”
炜衡苦笑道:“人都說十指連心,你這麽狠命揉搓我指頭上的傷,我能不疼醒麽?”
君合聽了,連忙歉意的将他的手放下,炜衡卻又自己把手擡起來,握住君合的手,道:“別揉搓就行了。”
君合握着炜衡溫厚的手掌,心中一暖,鼻頭卻一陣發酸,多日的思念與委屈在這一刻都繃不住了,連忙扭頭去拭淚。
炜衡微笑道:“哭什麽,咱們這不是見到了麽?”說罷又擡眼看了看四周,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君合擦了淚,帶着濃重的鼻音道:“建元王府。”
炜衡一怔:“怎麽還在這裏?建元王怎麽會讓我躺在這麽好的房間這麽軟的床上、還叫你來看我?”
君合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解釋起,概因他心中也是一團亂麻,只怕說也說不清,想了想,便道:“這事說來話長,我一時也說不明白。總之……你且先在建元王府休養,我現在住在忠慧王府上,得空便會來看你,等我想清楚些,你身體也好些,我再将這個中原委說與你聽。”
炜衡看向君合,思忖一番,道:“你說的我實在糊塗,你怎麽跑到忠慧王府去了?而且明明是我來救你,結果怎麽反倒成了你來救我?”說着又擡起君合的手看了看,道:“你手上也沒有傷,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你這一兩個月究竟發生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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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合被炜衡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腦殼直疼,皺眉道:“你別問了,我現在頭暈的緊,腦子裏一團漿糊,說也說不明白。”
炜衡縱然心中急切的想知道這一切疑團的答案,但看君合的樣子也不忍再問,便将身子朝裏挪了挪,拍了拍身側,道:“頭暈的話,在這裏陪我躺一會兒罷。”
君合想了想,便脫了鞋躺了上去,炜衡掀開被子給他蓋上,側過身子攬上他的腰,只是活動時牽動身上的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君合便道:“老實點罷,別來回動了。”
炜衡聽了,卻嘿嘿一笑,伏在君合耳邊道:“在你身上就是忍不住想來回動。”
君合臉上一紅,卻只側過頭不理他,炜衡讨了個沒趣,也只得老老實實的側躺下來,看着君合的後腦勺發呆。
兩人就這樣擁在一起,躺在當初敵對的建元王府上的廂房中,聽着屋外的秋蟬嘶鳴,靜靜的看着時光從指縫間流逝,心中各自煩悶着難解的困擾,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心安。
若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君合心中這樣想着,卻也知這是癡人說夢。便是他真的能與炜衡厮守,也絕不會是在建元王的這一處廂房之中。他想到建元王先時說過可以安排他們離開京城去過安逸的日子,只是如果他知道了身世恐怕心中也安逸不得,現在想來确實如此。以君合的性格,他不可能就這樣抛開一切遠走高飛。金杜只差一個兵部便可以颠覆大安,而以他的手段,那也是早晚的事。
他并不太在意皇帝的死活,縱然建元王說了他與他的深仇大恨,他卻難以感同身受,畢竟那已是太久遠的過往,他根本一丁點也不記得,如前世之債,今生又如何還?只是他擔心的是,金杜政變那一日,天下變色,這些實實在在幫過他護過他的人,在覆巢之下,是否能幸存?金家如果掌權,周家是否會被屠殺殆盡?建元王與忠慧王下場如何?後宮之中的程容華殷婕妤是否要陪葬?更別提那尋梅與觀韬、晴雲與瓊煙……
他不能走,至少他還有一層十一皇子的身份,至少天同對他還有所顧忌,他留在這裏,總會有能出力的時候,就算無法保全所有人,也可以盡其所能挽回一些。只是……若要如此,便是與金家為敵,金杜對他畢竟也有當年的救命之恩與這十八年的養育之恩,更何況若幫着皇家鎮壓金家的叛亂,屆時天同自然難逃一死,而且若鎮壓了反叛,皇帝豈非安然無恙?那又與建元王的謀劃相悖了,莫非建元王還有什麽萬全之策?
想到這裏,君合放棄了,他明白以他的謀略,是無法揣度建元王的心思的。他翻了個身,側身朝裏躺着,與炜衡面面相觑,呼吸中皆是彼此特有的熟悉的味道。良久,君合開口道:“咱們不能就這麽走了。”
炜衡一愣,思忖片刻,點點頭,問:“那你打算如何?”
君合沉默一會兒,道:“現今恐怕只能與建元王一道,要背棄金府了。”
炜衡淡然點頭道:“好。”
君合問道:“你不問我為什麽?”
炜衡微微一笑:“你不是還沒想明白麽?”
君合嘆道:“這事太難了,我想不明白。與建元王一道,應該是唯一的辦法了……只是,我還是希望能救公子一命。”
炜衡仍舊微笑道:“你就不怕我吃醋?”
君合道:“你不知我的心?還會吃這飛醋?”
炜衡道:“我知道你的心,難道你不知我的心?看你與旁人多說一句話我都要吃醋的,更何況是他。”
君合終于被逗得笑了笑,道:“你放心罷,我這輩子也只你一個。”
炜衡聽了心中動容,撐起身子在君合額上吻了一口,而後又疼的呲牙咧嘴的重新躺下。
君合看他的模樣,笑道:“看你這樣子,也是個軟骨頭,打你幾下你就什麽都招了。”
炜衡做出一副委屈的形容,道:“我不過是在你面前不逞強罷了,昨晚挨打的時候我可是吭都沒有吭一聲。”
君合撇了撇嘴,道:“建元王吩咐的是将來劫獄的‘打一頓’,能有多狠?你可是不知我當初受刑的時候,那才是——”話未說完,君合連忙收了聲,他知道炜衡的性子,若知道建元王下令對他施刑,定是不肯輕易放過。
果然,炜衡皺眉問道:“他果真給你上大刑了?那指甲也果真是拔了?”
君合忙道:“沒事,都是些皮外傷,早好了。況且當時也是一場誤會,你放心,往後建元王絕不會為難你我的。”
炜衡仍是滿臉狐疑,道:“他究竟是個什麽謀劃,你竟如此信他?”
君合一頓,低聲道:“他倒還未曾說明白他的謀劃是什麽。”
炜衡眉頭擰得更緊了。君合看他神情,怕他想到別處去,只得道:“他查出你我的身世了。”
炜衡一驚,忙問:“如何?可與那公誠有關?”
君合愣了一下,問:“你竟不問自己的?”
炜衡笑道:“我什麽要緊。”
君合搖頭道:“要緊,你是前兵部尚書蔣熙的私生子。”
炜衡訝然:“兵部尚書?”
君合颔首:“真是,蔣熙被當年三皇子現金的皇上構陷謀反而被先帝下诏滅門,你因是私生子反逃過一劫,大人留着你是為了煽動兵部軍心。”
炜衡思索片刻,又問:“那你呢?”
君合輕嘆一聲,苦笑道:“我是那四皇子的胞弟,十一皇子。”
炜衡大驚,撐着身子坐起來問道:“當真?”
君合道:“我這左肩上本是個月牙形的胎記,大人為了掩蓋才給燙成這樣的,留着我,也是為了造反師出有名。”
炜衡顯然太過震驚,良久沒有回過神來。
君合又道:“因此說起來,建元王是我的六哥,他倒是真心實意對我好,你我的事他也不在意,還說願意幫咱們離開京城,只是我覺得……咱們不能這樣走。”
炜衡緩緩地點點頭,顯然還沉浸在震驚中無法自拔。
君合也坐起來,嘆道:“我就說這話等我想明白了你身體恢複了再說,你偏要聽,現在你也糊塗了罷。”
炜衡眨巴眨巴眼,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君合疑惑道:“何事?”
炜衡做出一副忐忑的形容道:“我竟睡了十一皇子,怕是要折壽了!”
君合面上一紅,一拳錘到炜衡胸口上,炜衡嗷嗷叫着倒下,口中嚷嚷着:“皇子打人了!皇子打人了!”喊了兩句,又道:“不對,先帝已經去了,你這皇子也早該封王了罷?”說罷又喊道:“王爺打人啦!王爺打人啦!”
君合又好氣又好笑,死命的錘着炜衡,炜衡笑着叫嚷一會兒,最終一把将君合摟在懷裏,道:“不管你是皇子還是王爺,哪怕你是皇上是玉皇大帝,你也是我身下的人。”
這話說得粗鄙,君合卻覺得心頭一暖,口中呸了一聲,手上卻緊緊的擁住了炜衡,勒得他又嘶地吸了一口涼氣。
兩人溫存許久,君合終究起身離開了床,道:“我得回忠慧王府去了,忠慧王對我們的事尚不清楚,回去晚了惹他懷疑。”
炜衡問道:“你為何要到他那去?不在這裏?”
君合撓頭道:“這事說來話長,總之我現今的身份是忠慧王的門客,名叫夏元生,你得記上,別穿幫了。”
炜衡一挑眉,玩味道:“夏?”
君合面皮一緊,道:“你好生養着罷,有事同韓管家說,我去了,有空來看你。”說罷匆匆去了,留下炜衡仍在偷偷的笑。
君合向韓管家道別後,乘上馬車回忠慧王府去,車到了門口,正要下車,卻見宋管家迎了出來,拱手道:“夏先生,王爺有命,夏先生若回來了便直接到秀錦樓去,有客宴請。”
君合聽了不敢怠慢,忙命馬車直奔秀錦樓,進到酒樓中早有家仆候着,一路引到樓上一間雅座,君合理了理衣冠,取出一把折扇作出些玉樹臨風的模樣緩步踱入屋中,但見座中之人時,卻只覺五雷轟頂天旋地轉,未知那人是誰,且看下回:假戲真做良怡得孕,有心無意忠慧定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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