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惡王爺刁難癡情女,善夫人侍寝心上人
卻說忠慧王到了客棧解下外衣後倒頭便睡,醒來之後用了晚膳感覺恢複了精神,便坐于客房桌前看兵書。
因他此前只有那次擊退赤氐的陸上之戰的經驗,況且早将太|祖征赤之戰術兵法爛熟于心,因而雖然遭細作洩計卻也最終大獲全勝。但此回不同,一來他雖也讀過水戰的兵書,但并未系于心上,二來此次出兵倉促,只與君合熬了兩夜拟出個兵法策略,心中不免打鼓。縱然海盜之流多是烏合之衆,但據各地方上禀,數月以來劫持商船漁船殺人越貨的次數,較之往年頻率翻了數番,可知這群海盜多半是形成了規模氣候,恐怕倒并不一定能手到擒來。
因而忠慧王一路上皆在心中反複琢磨此前的計劃,總怕哪裏會出纰漏,但細想一想又似乎并無甚破綻,故此他用過晚膳便又取出兵書研讀,希冀着能讀出些什麽過往戰事的經驗借鑒。
正讀得入神,君合便敲門來了,他才想起君合前去探查跟蹤之人的事,便問道:“如何?來者何人?”
君合面色有些猶豫,原本他猜測來人多半是金杜派來尋他的,也打算好了一套說辭,将那人哄回去,再告訴忠慧王是一場誤會自己多疑便罷了,卻未料到來了這麽一出,并非金杜的人,卻比金杜麻煩數倍,也不知是喜是憂,只得答道:“是……是趙侍郎的妹妹。”
忠慧王聽言也吃了一驚,問道:“她為何來?是趙侍郎派來的?”說罷連自己也覺得這話荒謬。
君合道:“是她挂心王爺安危,私自跟過來的,趙家人并不知情。”說罷猶豫一番,道:“我看她對王爺……倒是一片癡情……”
忠慧王眉毛一挑,君合又說:“她畢竟一介女流,我已将她帶回客棧來了,只是好說歹說她都不肯回京,要……要……随軍同行。”
忠慧王冷笑一聲,道:“随軍同行?軍中怎能有女子随行?”
君合知忠慧王不悅,忙跪下道:“君合辦事不利。”
忠慧王拾起兵書,冷冷道:“明日派個人護送她回趙家。”
君合仍跪在地上,道:“王爺,這恐怕不行,這位趙小姐性子跋扈、又有些功夫,是斷不肯乖乖就範的,若我們毫不知情倒也罷了,若已知情并派了人送她走,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怕是難辭其咎。”
忠慧王聽罷,将兵書往桌上一扔,站起身道:“性子跋扈?有些功夫?那她可是棋逢敵手了,帶我去看看。”
君合心想:你們夫妻倆的事,還是你們自行解決吧。于是連忙起身,一路引着忠慧王到了趙岫芩的房間,拍了拍門,喊道:“趙小姐,王爺來了。”
可是喊了半晌也無人應答,君合心中疑惑,将門一推,卻見屋中空無一人,只是衣物包袱都還在,忠慧王看向君合,君合想了想,忙跑到玲玲的房間拍門,果然玲玲将門一開,見到趙岫芩坐在裏頭,手裏還捧着個栗子酥正吃的毫無形象。
君合松了一口氣,忙請忠慧王入內,趙岫芩見忠慧王來了,連忙站起身,丢下點心,拍了拍手,又在衣褲上蹭了蹭,有些手足無措的瞪着大眼看着忠慧王。因她為了行路方便,穿了一身短打男裝,卻難掩纖細身量,而舉止又粗放不羁,倒活像個犯了錯被抓住的小子,正垂着手等着挨主子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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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玲玲見進來個面容俊朗又氣宇軒昂的男子,一時也看得怔了,聽着君合說“王爺”如何如何,便連忙深深福了一福,趙岫芩見玲玲行禮,才醒過神來,也連忙跟着福了一福。只是她一身男裝,動作又做的不标準,眼神還不住地往玲玲身上瞟,更顯滑稽非常。
君合強忍着沒有笑出聲來,忠慧王卻還是冷若冰霜的,徑直走過去,坐在了桌旁。君合連忙拉了玲玲一把,道:“王爺小姐慢聊,我們先退下了。”
“等等。”君合才要拽着玲玲走,忠慧王道,“你不是說她一個人來的麽?這小丫頭是哪來的?”
君合看向趙岫芩,趙岫芩忙道:“是我……我剛從青樓裏贖……贖出來的……”
“青樓?”忠慧王眉心微蹙。
玲玲聽了忠慧王的語氣,不覺将嘴一噘,就要流下淚來。
君合心中叫苦:這說到底與自己何幹?本來還可脫身的,現在卻連走也走不得了。
“她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兒!”趙岫芩連忙解釋,“我……我在酒館聽人家說她爹娘和兄長都沒了,給人賣到青樓去,我實在可憐,就……就去把她贖出來了。”趙岫芩臉上不知何時紅起來了,話雖是對忠慧王說的,眼睛卻四處亂瞟,只片刻停留在忠慧王臉上,不敢直視他,與方才氣定神閑同君合動武搶白的判若兩人。
而玲玲聽得爹娘兄長,更是難過,手握着嘴嗚嗚的哭了起來。
君合見有可乘之機,連忙拉過玲玲,口中說着:“走!走!”就要拉着她往外走。
“等等。”忠慧王再一次喝住了君合的腳步,君合疑惑的看向忠慧王,這裏頭又沒什麽難題疑計,作甚非要他留下?
“如元生所說,你想随軍同行?”忠慧王道,語氣中透着一絲威嚴。
趙岫芩臉上更紅了,低聲道:“是。”
忠慧王淡淡道:“你可知軍中随行的女人是什麽人?”
趙岫芩心中不解,擡頭看向忠慧王,片刻後明白過來,頓時臉色煞白。
軍中随行的女人,自然是軍妓了。
君合心中也是一驚,趙岫芩将來畢竟是要嫁入忠慧王府的,他又何必如此加以羞辱?同時也立刻醒悟,忠慧王叫他留下,就是為了這話讓他聽見,讓趙岫芩更覺羞辱難堪的。
忠慧王見趙岫芩臉色,知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要開口讓她回去,誰知話未出口,趙岫芩卻道:“是女将。”
君合與忠慧王皆是一愣,趙岫芩又道:“還有将領夫人。”
此刻趙岫芩臉色已經恢複,縱然她對忠慧王真心癡意,但畢竟是官家小姐,受了這樣的羞辱,又是那樣的脾氣,登時義正言辭道:“怎的?王爺忘了大安開國将軍姜如雪、太|祖的慕容皇貴妃還有仇夫人了麽?”
君合心中暗嘆:這趙小姐果然不是凡人,竟能接出這樣的話來。雖然大安向來未曾出過女将、亦未有夫人随軍,但當年太|祖征戰之時,寵妾慕容氏和仇将軍的夫人一直宿于營中,診治傷兵、烹饪夥食、縫補兵甲,不知解決了多少後顧之憂,更有巾帼英雄姜如雪一人率兵平定西南三省,美名人人傳誦。後來大安建朝,天下太平後,文人墨客們每每追憶當年亂世,皆要拿這三位女中豪傑作一作詩、吟一吟賦,流傳得廣了,閣中女兒都要背一背這些酸文的。
忠慧王本欲以趙岫芩的話來羞辱她,卻不料趙岫芩反唇,竟将此舉說的名正言順,若出言反駁則是否認這三位女英雄的壯舉了,他不禁擡眼仔細審度趙岫芩一番,見她倔強的揚着下巴,神情中滿是委屈與不忿,只是唇角還挂着未擦幹淨的酥皮,心中覺得有趣,便笑了一聲道:“那你是女将軍呢?還是将領夫人呢?”
被這麽一問,趙岫芩的臉又紅了起來,張口結舌半天,低聲道:“夫人……”
忠慧王側了側耳朵:“什麽?”
趙岫芩一跺腳,吼道:“夫人!我不是你夫人嗎!”
這回連玲玲在內,三個人都同時驚呆了,君合再一次拉着玲玲往後退了一步,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趙岫芩臉紅的要滴出血來,縱然她再怎麽豪放不羁,畢竟個千金小姐,當着外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怎能不羞?
忠慧王愣了好久,開口道:“我并未記得我曾娶過你呀?”
趙岫芩聽言,又羞又氣,左右話也說至此了,便道:“你既已答應了我哥哥,便不能反悔了!你說不辦婚禮,那便不辦罷了!可是怎的又跑出來打什麽海盜!我究竟怎的人醜心惡了,讓你這樣躲着!左右婚禮也不辦,那答應那時起我就已是你夫人了!”
君合心中暗暗搖頭,這話說得糊塗得很,前言不搭後語,與方才機智的說出姜如雪的話來相比,實在可笑了。忠慧王靜靜的看着她發作一回,并不言語,待趙岫芩說完,又靜默一會兒,道:“好啊,夫人。”
趙岫芩一怔:“什麽?”
“夫人啊。”忠慧王笑道:“你不是我夫人嗎?”
趙岫芩忽然把手一縮,握在胸前,一副受驚的樣子,說:“你……你就叫我岫芩就好了……”
忠慧王一笑,眼睛彎成一個迷人的弧度:“岫芩。”
岫芩将頭一低,嘴角簡直揚到了耳邊,低聲道:“夫君。”
君合一時摸不着頭腦,不知這是如何峰回路轉的,卻見忠慧王站起身道:“回房間罷。”
岫芩點點頭,往前走兩步,卻見忠慧王仍立着,像是在等她,一時困惑,繼而恍然,結巴道:“回……回哪個房間?”
忠慧王将頭一歪:“自然是回本王的房間了,你是本王的王妃,不該侍寝嗎?”
岫芩瞪大雙眼:“侍寝?!”
“怎麽?不願意?”
“我……我……”
忠慧王收了笑容:“不願意,就回你自己的房間,明日回你的趙家去。”說罷轉身去了。
君合、岫芩、玲玲皆呆呆的立在原地,君合覺得實在尴尬,正要拉着玲玲離去,發現這本就是玲玲的房間,只得放開玲玲,向岫芩行了一禮,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只得撂下一句“趙小姐早點休息”,便匆匆的去了。
回到房中,仍是心有餘悸,他猛然想起當日在禦花園初見他時,便險些被他叫觀韬壓着去了內務府,不過因為伺候忠慧王待他一向寬厚和善,他便幾乎忘了他其實是如此臉酸心硬的,繼而想到建元王,也是同他一樣,對自己親近喜愛的人便是和顏悅色、對旁人則是冷然無情、對仇人則更是心狠手毒。他不由得想起自己與忠慧王的殺母之仇,這樣的事,終有一天是瞞不下去的,到那時,又該如何呢?
正胡思亂想着,忽見門外一道影子走過,君合疑心,便湊到門邊,輕輕打開一道門縫朝外望,卻見岫芩換了一身女裝,緩緩地走到忠慧王房門前,輕輕叩了叩門,門裏傳來一聲“誰?”
岫芩胸脯起伏幾回,終于開口道:“王爺……妾身……妾身來服侍王爺就寝……”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連君合都忍不住揪心,良久,門內人道:“進。”岫芩輕輕推開門,提着衣裙步入門中,掩上門後,再無動靜。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從軍行癡女償所願,述兵策呆将展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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