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從軍行癡女償所願,述兵策呆将展其才
第二日清早,衛兵們早早用過早膳,皆牽好了馬候在客棧外,君合穿戴整齊去叩忠慧王的門,卻見玲玲正拘謹的立在門口,沖君合福了一福,也不敢開口,君合點點頭,敲開房門,見忠慧王與岫芩正在用膳,便道:“王爺,趙……夫人,馬隊已經準備好,随時可以出發。”
忠慧王道:“去雇一輛馬車來。”
君合尚未應聲,岫芩卻道:“不必,我會騎馬的。”
忠慧王道:“你會騎馬,那個丫頭可未必會,再者,你既是我的王妃,便不該如此風吹日曬了。”
一句話說的岫芩臉紅起來,君合便應聲退出了房間。
士兵們在門口等了許久,卻見一輛馬車開過來,又見君合從裏頭跳出來,皆摸不着頭腦,君合道:“王妃因挂心王爺,特來随軍同行,”說着點了幾個人道,“你們幾個,要保護好這輛馬車,不得讓王妃有任何閃失,明不明白?!”
士兵們皆目瞪口呆,從未聽過忠慧王成親,哪裏來的王妃?卻也只得連聲應了,果然不多時,建元王從店中走出來,後頭跟着一名女子,面容俏麗,身量纖長,後頭還跟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忠慧王翻身上馬,兩名女子則鑽進了馬車的車廂,忠慧王雙腿一夾馬肚子,輕快的出發了。衆将士也紛紛跟着上馬出發,彼此面面相觑,卻沒一個敢發問的。
君合禦馬在忠慧王身側,前後錯着半身的位置,他悄悄打量着忠慧王的側顏,見他神色如常、鎮定自若,心中不免有些嘀咕。因他琢磨忠慧王的行事風格,定是一條道走到黑的,昨日拿話将岫芩堵死,本意定是想轟她回京去,卻不料岫芩果然不同尋常女子,真就上門侍寝了,想必忠慧王定然放不下面子,只得将錯就錯了。
只是畢竟岫芩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兒身,縱然為了嫁給忠慧王連嫁娶之禮都不顧了,如此便交付了貞潔,卻另君合心中也有些喟然,可是忠慧王卻仿佛無事人一般,他不免暗想:莫非昨夜并未圓房?又或者忠慧王當真如此冷酷無情?沉思良久也想不出個門道,也只得丢開手了。
因又添了一架岫芩與玲玲坐的馬車,一行人的速度便行的更緩了些,又趕了三日的路才抵達豐南,此處氣候風土與京城大不相同,空氣中彌漫着海水的味道,濕潤中帶着一絲鹽津津的氣息。
豐南的縣令與常駐此地的兵部員外郎早已恭候多時,忠慧王一行車馬弗一入城,便早就親自上前迎接。忠慧王自坐于馬上,君合卻不免下馬行禮,後頭跟着的兩隊将士也紛紛下馬,縣令與員外郎皆有些疑惑的望了望了後頭的馬車,忠慧王淡淡道:“馬車上是本王的王妃,性子執拗得很,非要随本王同來,出海之時還要托付李縣令照拂了。”
李縣令連忙道:“好說,好說。”說罷便叫師爺安排岫芩入住客棧,而後躬身為忠慧王帶路,直奔縣城中的酒樓而去。
豐南縣城雖小,但因地處水路樞紐,又毗鄰東海,實屬富庶之地,比一路經過的城鎮都繁華許多,且來來往往多為跑商之人,入耳的皆是天南海北的口音,這酒樓也是熙熙攘攘。忠慧王、君合、李縣令、胡員外在一行士兵捕快的簇擁下進了樓上雅間,外頭仍是人聲鼎沸。
君合見忠慧王眉頭微蹙,便問道:“李縣令,咱們在這裏說話,恐怕會給外頭的人聽去。”
李縣令讪讪道:“下官想着先為王爺接風,若說剿匪之事,還是到胡大人的議事堂說得好……”
胡員外解釋道:“夏先生勿見怪,這豐南與京城不同,來往皆是富貴之人,人人皆是先敬羅衣後敬人,縱然王爺位高權重,這趕路剿匪的衣着卻未必有外頭那些商胄的華貴,因而不免有些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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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慧王笑道:“這倒有趣,這裏的民竟不怕官?”
李縣令苦笑道:“真真不怕,下官已在這裏做了十年縣令,先前也在旁的縣城待過,卻從未見過這樣的。鄰裏之間什麽大事小情,拌兩句嘴、丢一頭蒜都要擊鼓上堂,連帶着養活了一大批的訟棍,整日吵得下官頭昏。說到底也都是這些商人鬧起來的,什麽事都要立個合同、寫個契約,動不動就要跑到衙門告訴違約,百姓們有樣學樣,苦的卻是衙門,每個來豐南的縣官都做不了一兩年變要被氣的告老還鄉,若不是下官家境貧寒又甚無所長,早不受這冤枉氣了。”
君合問道:“早就聽說際州是訟師之鄉,想來名氣就是豐南來的罷。”
李縣令嘆氣道:“正是。”
君合心中暗想:如此富庶之地,哪個不想來撈些油水,卻不料此處竟是個錢大過權的所在,先前那些縣令多是撈不到好處反蝕了米,給縣上的訟師們擠兌走了,這位李縣令經呆了十年之久,想必是個廉政清官了。想畢,看向李縣令的眼神不免欽敬了許多。
忠慧王撫着下巴道:“有意思,以商治政,竟從未學過。”
君合聽了,也不免在心裏思索起來,胡員外卻舉杯道:“莫說這些商啊政啊的了,此回的要務卻是治兵剿匪,咱們快些用膳,好聽聽王爺的兵策罷!王爺,請!”
幾人便紛紛舉杯,自不在話下。
用罷午膳,忠慧王與君合又随着胡員外到了兵部外設處,這外設出也在一處繁華街上,同兩側鱗次栉比的廣廈相較,倒顯得破落衰舊不堪了,忠慧王心中略有些不滿,君合自然一眼看出,然而胡員外卻毫不在意,只一路急急地領着他們進了議事堂,君合便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一進議事堂,忠慧王與君合皆吃了一驚,堂中連一張椅子也無,更別提什麽裝潢擺設,只有當中一個五尺見方的大沙盤,沙盤上是東海、海島及沿海大陸的地形,上頭密密麻麻得擺滿了船只旗幟等各色标識。
君合從未見過此等沙盤,一時看呆了眼,忠慧王亦矚目良久,忽轉身對胡員外道:“胡大人,恕未請教大名?”
胡員外一怔,回道:“下官胡融飛。”
君合忙道:“失敬。”
胡融飛滿臉迷惑,不明所以,忠慧王卻道:“胡大人,不知你對此次剿匪可有什麽謀劃?”
胡融飛忙道:“豈敢,但憑王爺指教。”
忠慧王莊重道:“本王只是喜愛兵法,不過偶然勝了一場陸戰,也是借着□□留下的兵法讨了個便宜,若論水上作戰,卻真真是門外漢了。”說罷拱手行了一禮道:“胡大人不必客氣,你有什麽戰術兵法,盡管說。”
胡融飛看了一眼君合,君合對他微微颔首,胡融飛又躊躇片刻,道:“那下官便鬥膽造次了。”說罷拾起沙盤一旁的船只旗幟,一絲不茍的說起他的戰術。
忠慧王與君合确實不善水戰,胡融飛卻深谙其中門道,布局周密絕倫,君合聽得入神,有疑惑之處便謹慎提問,胡融飛亦知無不言,果然道出許多兵書上未曾看到過的道理。三人在議事廳中激烈讨論了兩個時辰,日近黃昏方重新定下新的戰術布局。
君合贊嘆道:“胡大人當真不凡!在下佩服!”
胡融飛頗有些害臊道:“不過自小生在海邊,從軍之後也一直在海上,僥幸死裏逃生幾回,才摸清了些活命的門道罷了。”
忠慧王道:“這戰術可謂萬無一失,若呈上去定是會批下來命你領兵去辦的,為何地方上禀卻說遲遲沒有方案,海兵束手無策?”
胡融飛臉上一絲尴尬,道:“下官雖說是兵部員外郎,又外派來南豐多年,主管東海海兵,但……實在人微言輕……山賊盜匪這些,若說清,哪裏清的淨?不過偶有沖突,一些無辜百姓破些財、亡些人,到底沒什麽大礙,除非哪個不開眼的劫了什麽達官貴人的人或镖,當地才會趕着去剿一回匪、領一回功。故此,我雖早拟了好些方案,終究折子遞不上去,也沒人在意的。這回若不熟王爺突然直接向皇上提出親征剿匪,打了個措手不及,下官哪有機會在王爺面前說上話。”
忠慧王聞言沉默不語,君合心中嘆息,這胡融飛縱然是個海軍大将之才,可實在不會說話,難怪一直被壓在下頭。
方案既定,胡融飛便着人出海通知各沿海據點的将領,按時按方案執行剿匪行動,因部署需要時間,為防外洩又需抓緊行動,故出征時間定在隔日後的清早,忠慧王一行也得一日休整的時間。
忠慧王與君合辭了胡融飛,解散士兵命他們各自休息,帶着君合信步走在鬧事街頭。
君合知道忠慧王定有話要同他說,便跟在身後靜靜等着他開口。街上吵吵嚷嚷、人聲鼎沸,卻又并不嘈雜紛擾的亂作一團,與井井有條卻人人都有些收斂拘謹的京城街頭大不相同。
兩人走了許久,忠慧王始終未曾開口,君合心中正犯嘀咕,眼前的忠慧王忽的停下腳步,他以為他終于要說話時,卻見忠慧王彎下腰,拾起地上小販攤上的一支珠花,問那小販道:“這個多少錢?”
君合一愣,小販打量忠慧王兩眼,道:“一錢銀子。”
忠慧王微微皺眉,君合心想這也太過廉價,他定是瞧不上,耳中卻聽到忠慧王說:“太貴了,頂多五十文。”
君合以為自己聽錯了,小販卻道:“五十文?這可是仙子島産的珍珠!別說珍珠了,就光這銀制的箍也要二十文的!”
“五十文,不賣拉倒。”
君合看着忠慧王就這麽一板一眼的和小販讨價還價起來,悄悄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懷疑這是不是在發夢。最終,忠慧王将珠花一扔,道:“算了算了不要了。”說罷轉身就走。
小販這才連忙喊道:“罷了罷了!五十文你拿去罷!”
忠慧王這才笑吟吟對君合道:“拿錢。”
君合怔了怔,抹出了一兩銀子遞給小販,小販望着銀子,看了一眼忠慧王,一邊找錢一邊道:“怪道人家說越有錢的越摳門,今日算是見着了。”
君合看着忠慧王手中那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珠花,不知他意欲何為,且看下回:言不由衷忠慧動情,身不由己君合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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