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有情人為情抛紛擾,借命者以命博生機
觀韬聽罷君合的一通質問,緩緩開口道:“我向來沒那麽多心思計謀,比不得你與那兩位王爺,我只知我要護着小梅,絕不再讓他受這樣的苦。你說的那些,我不知何解,可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愛人再遭旁人染指。忠慧王若有法子,我便跟着他,若沒法子收留不得我,我們二人便逃到天涯海角去,也不再在這裏身不由己了。”說罷轉頭看向尋梅,問道,“你可願意。”
尋梅在一旁早聽的淚光閃爍,死命的點着頭,說:“願意,願意,生也願意,死也願意。”
君合見狀懊惱的跺了跺腳,道:“你們倒是不顧旁人!”
觀韬看向君合,道:“我與你相識一載,你可知你最大的弱點是什麽?”
君合聽他突然如此一問,不知何意,觀韬道:“便是心太善。各個都想幫,各個都想救,你當你是大羅神仙還是觀音菩薩?”
君合聽言不免心中有些惱火,正欲開口反駁,觀韬卻道:“你想幫誰想救誰,且憑你自己的本事罷,恕我幫不了你,你也千萬小心,莫要救不得別人,反把自己搭進去了。”
君合冷笑一聲,道:“當日金杜下令行刺賢貴妃時,冷大哥是何等大義凜然,我想方設法安排晴雲與尋梅出宮時,又是如何感激涕零,而今世易時移,冷大哥卻笑我心善?我若不心善,當日出宮後便一去不返,何必操這樣的心、遭這樣的罪?”
尋梅見君合動怒,連聲安撫道:“你別急,他并不是這個意思……”
話音未落,觀韬又道:“是,你若不心善,真的不必吃這樣的苦。或許你覺得你為着良心甘願吃苦受累,但你可知,也有人為此也無辜受了一樣的罪、操了一樣的心?”
君合皺着眉,不解其意,觀韬淡淡道:“炜衡當日逃出宮去救你,抛下一切只想與你相守,卻只為了你的心安,不得不又回到這裏捱着苦日子,你可曾想過他?”
君合未料觀韬會說起炜衡,一時語塞,觀韬又道:“你幫王爺、幫我們,我對你感恩戴德,但我不能像你一樣,為了別人讓愛人受苦。抱歉,我沒有你那麽偉大,別人在我這裏,沒有小梅重要。”
聽罷,君合腦中嗡的一聲,扶着桌子失力地坐下。自那日得知身世以來,他就一心在糾結該如何救下更多的人,天同、建元王、忠慧王、程容華、晴雲、瓊煙甚至殷婕妤他都留意過是否能夠脫逃,卻偏偏沒有将炜衡放在心上。可能就是因為炜衡對他一向包容忍讓,他才肆無忌憚,以為他早就和自己如一個人一般,可是畢竟他就是他,他吃的苦受得罪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承擔。
君合喃喃道:“你說得對……我口中說着幫這個救那個,說得如何高尚無私,對炜衡偏偏是最自私的一個。”
尋梅連忙也坐下,撫着君合的手臂道:“你莫胡思亂想了,縱然炜衡吃苦,為了你他也是甘願的,譬如是他是你,你是他,你也會一樣甘之如饴的。”
君合搖了搖頭,道:“是我錯了,當初我若肯同他一起走,早沒這些是是非非了。”
尋梅見勸不動他,便擡頭去看觀韬,觀韬道:“現在想通了也不晚,你若想走,明日清晨開門換班時,我便帶你們一同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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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梅聽了,連忙又去看君合,君合沉默許久,苦笑兩聲,搖了搖頭,道:“事已至此,已是騎虎難下了。你們若當真要逃便逃罷,我們已經逃不脫了。”
觀韬也坐了下來,輕嘆一聲,緩緩道:“旁人,終究是旁人。”
君合擡眼看了看觀韬,道:“罷了,莫再說了。”說罷頓了一頓,又道:“你們打算清晨就走?”
尋梅看着觀韬,觀韬道:“事已至此,只能清晨就走了。”
君合想了一想,向尋梅道:“将你的衣物鞋襪拿一套給我。”
尋梅不知他什麽打算,卻還是轉身去拿了,觀韬蹙眉思忖片刻,道:“你要僞造什麽死法?”
君合道:“你別管了,只好好的帶尋梅出去便是了。”
觀韬聽罷不再言語,尋梅不多時備好了衣物交予君合,君合起身接過,道:“那我去安排了,你們……保重。”
尋梅眼圈忽的紅了,拉過君合的手道:“你我當日可是認過兄弟的,你可要好好的活着,莫為了救旁人不顧了自己。”
君合聽言鼻頭一酸,道:“我知道。”說罷又向觀韬道:“可不準負了小梅。”
觀韬攬過尋梅的肩頭道:“放心。”
尋梅擦了擦眼睛,道:“谷安傑。”
君合愣了愣:“什麽?”
尋梅吸了吸鼻子:“我本名谷安傑,說是兄弟,卻連大名都未曾說與你過。”
君合輕輕笑了笑,道:“周公祺。”
尋梅臉色一變,重複道:“周……公……?”這個周姓,這個公字,他不得不訝異起來。
君合苦笑道:“個中內情有機會再說罷,時間緊迫,我先告辭了。”說罷拱一拱手,徑自去了。
彭太醫正因方才之事惴惴難安,忽聽得一陣腳步聲,又見君合進來,忙上前道:“公公可還有什麽吩咐?”
君合将衣物交予彭太醫,道:“又有了變故,病逝的計劃不能了,這些衣物煩勞大人給替身換上罷。”
彭太醫接過後滿臉驚恐神色,道:“這……這……”
君合道:“歆玉宮後頭的水井,若屍體投進去,自會泡的面目全非,且若泡的久了,連亡故時辰也難推算,縱然皇上疑心再令旁的仵作查也不會輕易識破的。”
“可是……可是……”
“谷公子因知自己時日無多,一時想不開投井自盡,這也非大人的過失,況谷公子在歆玉宮中也無服侍的人,大人這病情也只能說與他自己聽,病人自尋短見,大人何辜?”
“可……”
“大人放心,奴才明日過後便到康乾宮當差,自會幫大人說話。”
聽到這裏,彭太醫在難掩震驚神色,道:“公公不是慶寧宮的嗎?”
君合勉力笑笑,道:“奴才有本事從慶寧宮道康乾宮去,大人還不信奴才能幫您開脫這本就可有可無的罪名嗎?”
彭太醫聽言連忙行禮道:“那就有勞公公了。”
君合扶住彭太醫道:“此事本就是大人勞心費力,不落好倒也罷了,若還吃瓜落可真沒道理了。旁的話也沒了,大人此事若還需幫忙只派人到慶寧宮去——哦明日之後便是到康乾宮去,奴才柳君合。”說罷回了一禮。
彭太醫連聲應着,兩人也再無多的話,君合便趕着又回慶寧宮去了。
此刻已是三更天,慶寧宮中卻無一人安眠,和太醫在寝殿中為程容華艾灸催産,艾葉灼燒後的氣味伴着煙霧在殿中蒸騰氤氲,原已是深秋的氣候,殿內人卻因着熱霧熏得滿頭大汗。
程容華閉目躺在床上,眉頭微蹙,汗水順着皮膚發梢一點點浸濕床被枕頭,瓊煙指揮着宮人換水投布給程容華擦汗,又安排人在小廚房熬着參湯,縱然每個人都神色緊張,卻是一聲煩亂的聲響也無,若非殿內燈火通明,宮外的人只會當這裏一片寂靜都該是睡着的。
君合回至宮中,在外頭候着的宮人不免都看了他一眼,而後便都仍只低着頭待命,黃興為轉了轉眼珠,也沒敢開口亂問。
他快步行至殿上,看了看殿中人神色,瓊煙遠遠地看了看他,點了一點頭,君合也回應着點點頭,便轉身到門外候着去了。
一夜無話,宮中諸人有條不紊的侍候着,和太醫神色也是從容不迫,個個雖心中有些忐忑,但見此情形也覺得不會出什麽岔子,皆提着心萬分謹慎的聽着瓊煙與黃興為的調配。
天色漸亮,黃興為忙吩咐人備轎的備轎、請穩婆的請穩婆,自有宮人裝模作樣地揀了程容華日用器物衣裳一一裝起來準備出發,君合又叫了幾個小太監去鏡湖邊上尋圓滑的鵝卵石,以備扔在徐容華宮門口備查。
時近辰時,程容華神色漸漸開始異樣,眉頭深鎖,唇色發白,汗如雨下,抓着被子的手漸漸透出青筋,瓊煙上前握住卻又十分虛弱無力,忙問道:“和太醫?可是要生了?”
和太醫撫上程容華的脈,凝神片刻,道:“先給小主灌一碗參湯。”
瓊煙忙吩咐人到小廚房取來參湯,扶着程容華喝下,又給她擦一擦汗,和太醫又燃了幾只艾柱,悶頭熏烤着穴位。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和太醫切了切脈,俯首喚道:“小主?小主?”
程容華蹙着眉緩緩張開眼看向和太醫,和太醫拱手道:“微臣的工夫已做得,後面就要交給穩婆了。”
程容華點了點頭,虛弱道:“有勞大人,過會兒還要差人道太醫院中去請。”
和太醫颔首道:“自然。”
程容華扭頭看向瓊煙,瓊煙忙道,“奴婢這就帶人出發。”
程容華囑咐道:“從容些……莫教人看出來。”
瓊煙連連點頭,程容華又道:“這屋中艾葉味太重,恐怕露出破綻,通一通風罷……”
和太醫忙道:“小主臨盆,不能受風。”
瓊煙道:“我叫人點上熏香,再多備上幾盆熱水,拿水汽也可蓋一蓋。”
程容華點點頭,忽然皺眉呻|吟一聲,緊握住了瓊煙的手,瓊煙慌忙道:“和太醫?這可是不好?”
和太醫道:“時辰到了,姑姑快些去罷,莫耽擱。”
程容華連忙松開瓊煙的手,抓着被子道:“去罷……切記……莫慌張……”
未知程容華能否順利生産,且看下回:抱屈銜冤羽然受誣,神機妙算慶寧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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