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亂紛紛兇相藏眼底,昏慘慘頹勢浮面前
初一過後,皇後當程德嫔之事已了,開始大着膽子常往康乾宮來,言語間除了三皇子的婚事,也開始隐晦地為康貴人邀寵。
皇帝不以為意,只随口應承,事後也臨幸了一兩次,卻并無什麽獎賞加封。
君合心中好笑,康貴人那樣的頭腦,縱然生的是個美人模樣,又怎能為皇後所用呢?可見徐容華失寵後,皇後身邊再沒得力的人了。
而另一頭,蘭妃見皇後忽而再度複寵,一時也按捺不住,頻頻地托人叫君合拱火傳話,君合想着皇帝知道程德嫔與蘭妃親厚,他幫襯着說話自也有理,便應承着辦了。
皇帝聽了君合的話,自然明白個中緣由,又想着皇後本就有李浩源的家世、又有金杜這樣的親家、若三皇子定了親事只怕在後宮又要獨大,便借此也開始偶爾到蘭妃宮中去。
蘭妃原想着程德嫔一事皇後本該元氣大傷,卻未料這麽快便東山再起,便在與皇帝相見時忍不住又提及此事。
然而皇帝聽了,卻沉下了臉,只說此事已如此,又是虛驚一場,難再追究,叫她莫再叨念。
蘭妃一噎,只得含笑告罪,再不敢提。
可嘆兜兜轉轉一載有餘,程德嫔與殷婕妤逃出宮去,徐容華失寵,賢貴妃遇害,康貴人上位,而宮中仍舊是皇後與蘭妃平分秋色,竟似一番輪回,報應不爽。
又過了數日,建元王終于再次登門,回禀忠慧王一事。
“臣弟仔細地問了,除了那一個海盜頭子的供詞外,楓兒那邊也再無旁的證據。”
皇帝聽言微微颔首,又問道:“既無證據,他又為何如此言之鑿鑿?”
建元王笑笑道:“他說當初征赤之時被暗殺的細作,與賢貴妃之死狀如出一轍,顯然是出資一夥人之手,而這人他之所以認定是金杜……卻是因他先前那位門客而知的。”
君合一驚,暗自拿眼瞧了瞧建元王,建元王卻神色如常,視他如無物。
皇帝以手托腮,道:“那個門客朕也有所耳聞,說是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的,朕原還想着抽個工夫見一見這位高人,不過楓兒不是說已将他除掉了嗎?”
建元王颔首道:“除掉不假,但卻不僅是為了嚴防那海盜之事外傳——皇兄想一想,如此一個良材,楓兒怎麽舍得就為這麽點子事便滅了他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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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蹙眉道:“那卻是為何?”
“那是因為,這位夏先生,”建元王輕輕一笑,道,“就是金杜安排的細作。”
皇帝登時瞠目,問道:“當真?”
建元王搔了搔額頭,道:“這話都是楓兒說的,若說真不真,臣弟卻也說不準了。”
皇帝疑惑道:“金杜為何要在楓兒身邊安插細作?”
建元王道:“按他所說,一是為了裏應外合,促成楓兒與趙氏之事,以便金杜拉攏趙侍郎,二則是為了長遠考慮,在楓兒那裏煽風點火,配合金杜的一切行動,必要時也可以挾持楓兒以達目的。”說罷又補充道,“楓兒作為長子,自是免不了,而浩兒作為嫡子,恐怕身邊也會有這樣的人,至于其他子侄,便不好說了。”
皇帝聽得臉上陣陣發白,眼珠焦慮的亂轉着,建元王看了看他,又淡淡笑道:“皇兄可信這些話?”
皇帝聽言一怔,問道:“何出此問?”
建元王道:“那細作已死,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已無對證,而楓兒将這話轉述給臣弟,臣弟也不知是否又曾添油加醋。臣弟只是覺得,此事若真,也未免太危言聳聽,若諸位子侄身邊都能被金杜安插的細作,這大安天下皇城內外,可還能有一句話不落入他的耳中?”
皇帝眉頭深鎖,沉思良久,道:“除非……這話是假的,卻是有人想借楓兒之口給朕聽到……以此而對金杜生疑……”
建元王含笑捧起茶緩緩飲着,默不答言。
君合在一旁早已聽得愣了神,原本這一套金杜細作的說辭便是半真半假,最後卻又被他四兩撥千斤全部推翻,生生的捏造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言盡于此,只看皇帝心中究竟更疑心哪個,哪個便難逃這一出構陷了——而且說到底,建元王更是一句要緊的話沒說,全都是皇帝自己揣摩出來的,便是最終真的翻就起來,他仍可以獨善其身。
許久,皇帝問道:“依你看,若果真是有人設計,那這幕後之人該是誰?”
建元王連連笑道:“皇兄這可是難為臣弟,沒影兒的事兒往哪猜去?臣弟能想到有這樣本事的滿朝也就金杜一個了,誰還能與他作對抗衡?”
一語說完,皇帝福至心靈,面色卻更加不善,道:“宰相只有他一個,往下自是六部尚書,能與為敵的……除了那位還有誰?”
建元王放下茶杯,君合忙上前添上,卻聽他又道:“這話也難說,皇兄還是謹慎些,莫誤疑了忠臣。”
未說出口卻鑽進皇帝心裏的後一句自然是:更莫錯信了奸佞。
建元王走後,皇帝怔怔的坐于案前沉思許久,茶涼了又涼,君合上前換了又換。
他就那麽枯坐着,直到日漸西斜,才終于緩緩舉起茶杯,飲了一口,仿佛回過了神來,又接連飲了數口。
放下茶杯,君合忙上前添水,皇帝卻忽然開口道:“你說究竟是李浩源還是金杜?”
君合一愣,轉頭看看皇帝,卻見他雙目無神的望向前方。
他遲疑片刻,問道:“皇上可是在跟奴才說話?”
良久,皇帝“嗯”了一聲。
君合局促笑笑,道:“奴才哪懂這些。”
皇帝喃喃道:“一個是宰相,兒子是良怡的驸馬。一個是兵部尚書,女兒是朕的皇後。一個自先帝時便在朝中,已有三十餘載。一個是扶持着朕登上王位的心腹重臣。一個一呼百應,一個手握重兵……”
君合看看皇帝,也不知他究竟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同他說話,不敢擅自退下,只得垂手立着聽着。
“朕也不是不提防的,只是二十年來一直相安無事,怎的忽然間鬧出這麽些千頭萬緒的事來……”
君合垂目聽着,不發一言,皇帝卻問道:“你說,會是李浩源嗎?”
君合扭頭看看左星漢,見他低着頭不出聲,想了一想,道:“奴才實在不懂,只是聽說尚書大人與宰相大人都是皇上的忠臣良相,奴才想着用人不疑,皇上因忠慧王與建元王幾句話生了這麽些煩惱,對哪個都不放心,莫不是過慮了?”
皇帝苦笑着擺擺手,道:“既有這麽個事,其後必定有個真兇,不論是誰,他苦心孤詣布此大局,朝中宮中究竟有多少眼線細作,恐怕都難拔除幹淨……”
君合颔首道:“原來如此,奴才妄言了。”
皇帝嘆息一聲,又道:“若查出真相,聯合另一個,或許還有勝算,若遲遲摸不清……恐怕真有謀逆之日,朕也無力回天。”
君合轉一轉眼珠,道:“皇上若疑心,不妨給兩位大人褒獎褒獎,攏一攏人心?”
皇帝側目看了看君合,搖頭道:“此刻該做的不是褒獎,而是冷落,或者打壓,不用籠絡,而是要警示。”
君合連聲道:“是是是,奴才就說自己不懂,說話全沒個章法,還是皇上英明。”
皇帝笑道:“也是難為你了,這話便是問星漢他也未必懂的。”
君合忙道:“左公公在皇上身邊這麽久,耳濡目染也明白些的,奴才還有的學呢。”說着擡眼看向左星漢,左星漢也正看向他,嘴角噙着受用的笑。
皇帝有長嘆一聲,起身道:“也罷,今日也沒心思再看奏折了,陪朕活動活動,讓秦婕妤備膳罷,今日去她那裏。”
君合聽了提醒道:“皇上,今日是十五,要去皇後宮中的。”
皇帝腳步一頓,沉默片刻,道:“唔,那便算了。”
君合陪着皇帝練了一陣劍,但皇帝也是興致缺缺,又兼天愈發冷了,身上尚未熱起來便草草的收了,回至房中抹了把臉,換了身衣服,看了看時辰又尚早,扭頭看看案上堆積的奏折卻又心生煩悶,便信步走出了康乾宮。
君合與左星漢在後頭緩緩跟着,一路行至了禦花園,卻見滿眼枯枝敗柳,只有幾株青松挺立,院中陳列的秋菊和四季海棠也在瑟瑟風中垂頭搖曳,沒有一點生氣,而臘梅卻又還未到花期,放眼看去竟好一副衰敗景象。
皇帝本就心中抑郁,見了此景,臉色更加不悅,左星漢忙在一旁道:“每年這個時節花兒是最少的,再過十幾日,那梅花開了就好了。”說着擡眼瞧了瞧,說:“花骨朵兒都長出來了,沒準要不了十日就能開了呢。”
皇帝往那梅枝上望了望,零零星星幾個花苞,随着枝桠在風中打顫,看得他心裏更沒意思,搖了搖頭,擡步又往北去了。
左星漢讨了個沒趣,只得低頭又跟着走,再一擡頭時,卻發現竟走到了北竹苑。君合擡頭看着眼前仍舊郁郁蔥蔥的竹林,不免想起了當日被建元王在此設計之事,心中一陣陣的別扭。
皇帝卻怔怔看了許久,而後又步入其中,君合正要跟上,卻被左星漢拉了一把,他回頭看看,左星漢對他搖了搖頭,君合心中疑惑,轉頭又見皇帝已往深處去了。
左星漢方低聲道:“皇上進這裏頭的時候,咱們只在外頭候着,不必跟進去。”
君合了然,想了一想,微笑道:“皇上對這位故人……當真情深啊。”
左星漢張了張口,卻又笑着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君合也不再言語,與左星漢并肩立着,背朝竹林守在外頭。
片刻後,忽聽得裏頭有喧嘩吵嚷之聲傳出,君合與左星漢齊齊的對視一眼,君合問道:“可要進去看看?”
左星漢想了一想,點點頭,領着君合急急地走了進去,未知林中發生何事,且看下回:龍顏怒眷侶難逃生,連心痛哀母苦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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