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節

麽弄,都沒辦法将它摘下來。

“你這兩天不總說你做同一個夢嗎?我怕你那夢游症又犯,綁着還放心些。”黎秀蘭摸了摸她的腦袋,算是安撫。

等贏秋穿好衣服,被黎秀蘭扶着去堂屋裏坐下後,一碗熱粥放在了她的面前,自碗壁氤氲缭繞出來的熱氣迎面而來,黎秀蘭把勺子塞進她的手裏,“粥不燙,你摸着碗,小心點。”

贏秋點了點頭,剛舀了一勺粥喂進嘴裏,黎秀蘭就又塞給她一只包子。

黎秀蘭也許是忽然想起來,“你這兩天反複做什麽夢呢?跟外婆說說。”

“……”贏秋咬着包子,支支吾吾半晌,才慢吞吞地說了一句,“就很模糊的幾個片段,我也記不太清。”

“外婆,”她又喝了一勺粥,連忙轉移話題,“剛剛是大伯母來了嗎?”

一提起這件事,黎秀蘭的臉色就變得不大好,她幹巴巴地“嗯”了一聲,“她和她女兒搬到嚴市來了,說過來看看。”

贏秋吃到了包子裏的肉餡,又咬了一口,說話就有點含含糊糊的,“您把她趕出去啦?”

“她說的那些話我不愛聽,再說了,你這眼睛是怎麽受的傷,她是來了,可她那女兒呢?要不是她那好女兒,你的眼睛……能成現在這樣?”黎秀蘭的喉嚨有些發幹,即便是一口粥喝下去,可當她看着坐在自己對面這個眼睛裏沒有一絲神光的外孫女兒,胸口就好像聚着一口氣,密密地壓在心髒上,有點悶疼,“虧得她還是你堂妹,你出了這樣的事,她來看過你幾回?一回都沒有!”

“她來看我,我的眼睛就能好了嗎?”贏秋放下勺子,彎着唇角,沖着眼前那一抹模糊不清的影子笑,“反正已經這樣了。”

黎秀蘭卻忍不住眼眶泛酸,她連粥也吃不下去了,捂着臉忍了半晌,那張攜滿風霜,皺紋叢生的臉緊繃起來,最終她只能顫顫巍巍地說一句,“小秋,你的眼睛會好的。”

這樣的一句話,黎秀蘭這一年多來已經說了很多回,越說便越無力。

她想要安撫贏秋,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贏秋傷了眼睛,這對于他們這個本就支離破碎的家庭來說,無疑更是一重雪上霜。

“外婆,”

贏秋捏着半個包子,那張白淨漂亮的面龐上仍然挂着笑容,“沒有什麽是習慣解決不了的事情,我現在已經慢慢習慣了,我也不會覺得難過了,您和媽媽也不要難過。”

除了醫生,或許再沒有人比贏秋更清楚自己的狀況,曾經在她的視線裏如此清晰的世界,在這一年的時間裏,慢慢變得模糊不清。

或許有一天,她連外婆的模糊的輪廓都會看不見,從此眼前只有一片虛無的黑,而她也或許會在越發漫長的時光裏,逐漸忘記顏色,忘記光芒,忘記……所有人的臉龐。

可是她又能怎麽樣呢?無論多麽絕望,多麽難過,她也還是沒有辦法改變這樣糟糕的現狀。

因為改變不了,所以她就只能接受。

自從眼睛受傷後,贏秋的耳朵反而變得越發靈敏,她也聽到過很多鄰裏關于她的惋嘆聲,而為了讓她遠離那些聲音,外婆和媽媽帶着她離開了慶沣鎮,搬來了嚴市。

她們為她已經傷神太多,而贏秋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不要再因為眼睛的事情而難過。

一頓早餐黎秀蘭是吃得沒滋沒味,可贏秋卻連吃了三個包子,一碗粥也都喝光了。

等黎秀蘭洗完碗,走到院子裏,就看見贏秋一個人坐在長椅上,背影單薄可憐,烏黑的發辮垂在身後,此刻她正捏着半塊餅,摸索着往下探時,躺在她腳邊的那只毛色發黃的小狗就搖着尾巴站起來,張嘴咬住了那塊餅。

然後她彎起眼睛笑,又用那只手往下去摸小狗,小狗也把腦袋往她手掌蹭。

也許是聽見了腳步聲,她就本能地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外婆,這有只小狗跑到我們家來了!”

黎秀蘭站在那兒,望着外孫女兒的笑臉時,她也扯了扯唇角,應了一聲,“嗯。”

“它是什麽顏色的?它長得可愛嗎?”贏秋迫不及待地問她。

“黃色的,它長得很可愛。”

黎秀蘭走過去,也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腦袋,然後擡眼時,她的眼眶分明有點發紅,可贏秋卻看不見,“你要是喜歡它,咱們就把它留下來。”

“小秋,我和你媽媽給你請的盲文老師,今天就會來。”黎秀蘭又說了一句。

即便黎秀蘭再不願意承認贏秋眼睛的狀況越來越不容樂觀,平日裏更是小心到不願意多提一個“盲”字,可她無法否認的是,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眼睛也不好使,看那些書頁上的字就跟螞蟻似的,她沒有辦法讀書給贏秋聽。

“他比你大一歲,是個大學生,聽說是做過志願者,特地去學過盲文的,”黎秀蘭的聲音越來越柔和,“等你學會了,你就能用手摸着書頁自己讀書了。”

贏秋把小狗抱進懷裏,點着頭應聲,“好。”

值此初春,院子裏盈滿了杏花的香,陽光不夠炙熱,照在人的身上時,溫度也沒有很暖,贏秋身上還穿着一件薄毛衣,坐在外婆搭的可以前後搖晃的長椅上,抱着那只小狗,耳朵裏塞着耳機,裏頭播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調平緩溫柔得不像話,贏秋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慢慢有了些睡意。

她無意識地晃蕩着雙腿,那只腳環上的鈴铛仍然靜悄悄的,可她卻不知,在這世上,這兩只鈴铛的聲音,原本就只有一個人能聽得清。

那首歌的末尾是一串淅瀝的雨聲,贏秋朦胧聽着,卻被忽然打在臉上的水珠忽然驚醒,她摘下一只耳機,已經有越來越密的水滴打在她的身上。

摘了耳機她才聽到有人在敲院門,而開門聲傳來,她并聽不太清楚外婆和那人交談的聲音。

“小秋,教你盲文的老師來了,這下雨了,咱們先進屋去!”急促的腳步聲走近,她又聽見外婆的聲音。

然後就有一雙粗糙的手将她扶起來,而她懷裏的小狗也哼哼唧唧了兩聲,卻也不再動彈。

也是這一刻,好像她的頭頂有什麽遮過,再也沒有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身上。

“小傅,謝謝了。”外婆含笑的聲音傳來。

那人開口時,嗓音清冽溫柔:“沒事。”

贏秋偏頭,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身影,好像比她要高出一個頭,可她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他的那張臉,唯有他的聲音輕拂在她的耳畔,即便只是簡單兩個字,卻仍引得她心弦顫動了一下。

這聲音,實在有些熟悉。

也許是心裏裝着事情,贏秋被外婆牽着上階梯的時候,她腳下沒穩住,身形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是一只手穩穩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如此相近的距離,令她忽然嗅到他身上仿佛有極淺的香味。

她不知道的是,她腳踝上那只腳環的鈴铛随着她快要滑倒時,搖晃得有多厲害。

落在他的耳畔,便是比淅瀝雨聲還要更為震耳的聲音。

而他白皙的面龐上卻并未顯露一絲端倪,藏在銀絲眼鏡後的那雙眼睛微垂着,也僅僅只是纖長的睫毛稍稍顫動了一下。

“小心。”他松開她的手臂,退開一步,仍是那樣溫和守禮,又惜字如金。

2、盲文老師

這場雨來得迅疾,也沒有給人太多反應的時間,雨勢便已經淅瀝盛大。

黎秀蘭把贏秋扶到堂屋裏坐着,就連忙打着傘去收院子裏晾曬着的衣服。

“我幫您。”

贏秋聽到他溫和的聲音,随後便有腳步聲漸遠,徹底淹沒在了外頭的雨聲裏。

過了幾分鐘,贏秋才聽見外婆的聲音,“不好意思啊小傅,你剛來我也沒來得及先給你倒杯水喝,倒讓你也淋了些雨……”

“沒事的,黎奶奶。”男生的聲音聽起來仍然溫柔又有禮。

這時,贏秋聽見黎秀蘭叫了她一聲,說:“小秋啊,這就是我和你媽媽請來教你學習盲文的小傅老師,你快打個招呼!”

屋子裏有一霎寂靜下來,贏秋只能聽到外頭淅淅瀝瀝打在檐上,或是落在地上接連不斷的雨聲,天色暗了許多,在門外鋪散進來的光線裏,坐在她身旁那人的身影也跟着黯淡許多,他的輪廓幾乎就要與周遭的昏暗融為一體。

“傅老師。”贏秋本能地循着他所在的方向,叫了一聲。

女孩兒的聲音柔軟清晰,如同火焰一般燎過他的耳廓。

“你好,贏秋。”

半晌,她才聽到他的聲音傳來,平靜疏淡,不漏端倪。

懷裏的小狗忽然開始掙紮,好像還在咬她的衣袖,同時又發出“汪汪”的叫聲,贏秋摸了摸它的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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