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節
開口,嗓音有點幹啞。
贏秋聽見他的聲音,眼淚一時更加洶湧,仿佛是曾經她眼睛受傷後的那種深重絕望再一次将她纏裹,好像有大石在一點一點地擠壓着她的心肺。
“我知道,”
她哭得很小聲,仿佛也仍是在刻意壓制的,“我知道我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的……”
明明知道,她的眼睛總會有這麽一天的。
沒有光,沒有顏色,也不會再有人的輪廓,落在她的眼睛裏。
她曾是那麽真切地感受過那些美好的色彩,看過那許多人的模樣,于是這種慢慢失明的過程,就更讓人感到絕望。
她哭起來的樣子,更令傅沉蓮此刻的心都仿佛被一只手緊緊地攥着。
慌亂之下,他也沒有辦法再逼着自己克制。
俯身去抱她的時候,他是那麽小心翼翼地把她帶進自己的懷裏,他低頭看她,用指腹一點又一點地去擦她的眼淚,還有她臉上殘留的血跡。
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衫,手還緊緊地攥着他的衣袖。
也是此刻,她聽見他忽然說:“贏秋,我說過,你的眼睛會好的。”
贏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騙人……”
“這下,這下我真的什麽都看不到了。”
她說着說着,又哭得越發厲害。
“相信我,好不好?”傅沉蓮的下颌就抵在她的發頂,他的聲音仍然是那麽的溫柔,仿佛還帶着幾分笨拙又刻意的輕哄,“你睡一覺,也許明天起床,你就會看得見了。”
此刻窗外已是一片漆黑長夜,雨聲仍然未止。
“才不會……”贏秋搖頭,仍在抽泣。
但當傅沉蓮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她卻又在他此刻的安撫下稍稍平靜了一些。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黎秀蘭早已經睡下,盛湘月也還在自己的房間裏加班畫畫,她們根本沒有聽到贏秋房間裏的任何一點兒動靜。
傅沉蓮把贏秋抱到床上,替她脫了鞋,蓋上被子。
也許是哭了很久,再加上那種毒素仍然殘留了一絲效用,贏秋已經有些昏昏欲睡。
傅沉蓮看了她片刻,回身便要去收拾她的書桌。
那上面的血跡不能被黎秀蘭和盛湘月發現。
可當他伸手拿起那張已經有了些皺痕,還沾了些血色的盲文紙,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眼睛紅腫的女孩兒,再看向手裏的那張盲文紙時,他不動聲色地用指腹輕輕觸摸。
“我真的……喜歡他嗎?”
如此簡短的一句話,他只那麽一觸摸,就已經瞬間讀懂。
瞳孔稍縮,他的臉色忽然變得沉冷起來,再回身看向那個半睜着眼睛,将睡未睡的女孩兒時,他走到她的床前,匆匆喚了一聲:“贏秋。”
他的聲音莫名有點冷硬。
贏秋睜着那雙空洞的眼,眼眶裏仍舊還有淚花。
他的指節收緊,幾乎要将那張盲文紙揉碎。
有許多的猜測在他的腦海裏來回閃過,令他越來越無法承受。
也是此刻,他忽然俯身去捏住她的一根手指,強硬地讓她去觸摸那張盲文紙上的盲符。
他的動作很緩慢,帶着她的手指也在盲符間緩慢移動。
心髒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跳得很快,贏秋眨了一下眼睛,眼眶裏懸着很久的眼淚掉下來,她清楚地感受到那就是她剛剛用盲文筆一點一點戳出來的。
在這靜谧的夜,在她眼前這一片濃深的黑裏,她聽見他清冽的嗓音就在耳畔:
“你,喜歡誰?”
他仿佛是咬着牙,壓抑着陰沉怒意,卻又好像夾雜着怎樣都掩藏不住的慌亂害怕。
她感覺到他忽然松開她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贏秋起初抿緊嘴唇,用力搖頭,卻是一句話都不肯說。
她什麽都不能說。
可是他就是有這樣的耐心,甚至用指腹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他的聲音又恢複成那樣溫柔清淡,又好像帶着某種誘哄的意味,“贏秋,告訴我,好不好?”
可贏秋始終不肯開口說一個字。
時間仿佛就在他們的僵持間過去了很久。
直到贏秋忽然聽見他輕喚一聲,“阿秋……”
她渾身一僵,那雙眼睛裏水霧朦胧,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她明明告誡自己決不能洩露分毫的情緒,可當她聽到他的這一聲“阿秋”,就好像有什麽在她的腦海裏撕扯,令她的心理防線在此刻驟然奔潰。
她又哭了。
眼淚掉在他的手上。
傅沉蓮慌忙松手,他想要去擦她的眼淚,卻又忽然聽見她哭着說,“你……”
只一個字。
紙上的疑問句,終究變成了肯定句。
他此刻的溫柔逼問,迫使她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內心。
可将它說出來,并非是她心甘情願。
此刻的傅沉蓮渾身僵硬。
心頭仿佛有浮浪翻滾,他胸腔裏的那顆心髒也跳得迅疾。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他才不敢置信似的,低頭去望她。
他忽然彎起那雙猶如浸着粼波月色般的眼睛,他是那樣出神地望着她的臉,卻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痕,是那麽地小心翼翼。
此間寂靜中,他捧着她的臉,是那樣鄭重,又滿心期盼地望着她:“你說什麽?”
他的指腹蹭紅了她的眼尾。
贏秋沒有辦法,即便她不願意在他眼前承認,可她那一個沖動地“你”字,就已經暴露了她的全部心思。
她似乎又想起了謝澄瑩的話,這樣的心事說出來,好像從來也不是什麽壞事。
可眼前的漆黑在提醒着她,她不能說。
于是她不肯再開口。
傅沉蓮捧着她的臉半晌,仿佛他剛剛聽到的那一個字,不過是他的須臾幻想。
“你從來都是這樣。”他那雙泛紅的眸子裏光影黯淡下來,松開了她。
無論是曾經亦或是現在,她都不肯輕易在他面前表露絲毫心緒。
而他從來都只能憑着本能,去猜測她的真心。
這樣的猜測,甚至在她離開他的那些年裏,都從未休止。
贏秋明顯感覺到他的聲音冷淡下來,當他松開她時,她連他的衣角都抓不住。
也許他此刻離開,就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慌亂之中,贏秋的眼眶裏又有淚花閃爍。
傅沉蓮站直身體看她片刻,他的聲音在這夜裏顯得尤為冷靜,“為什麽哭?”
“我,”
壓在腦海裏的某根弦忽然崩裂,她終于徹底崩潰,“我是個瞎子……”
無論是被她遺忘的曾經,亦或是現在,緊緊束縛她的,從來都是她那一雙看不清他輪廓的眼睛。
她哭着說,“我看不見你,我什麽也做不好,我不可以,不可以……”
她從來最怕成為別人的負累,她也沒有辦法像謝澄瑩所說的那樣,毫無芥蒂地向他坦誠。
“不可以什麽?”
傅沉蓮俯身,望着她那雙空洞泛紅的淚眼。
“贏秋,告訴我。”他滿心期許,小心翼翼。
她的情緒已經失控,而他卻仍在溫柔地誘哄,她終究還是像自暴自棄般,心頭堅守糾結的那些顧慮,都已經被他徹底擊潰。
她聲音哽咽,“喜歡你……”
這樣的勇氣來之不易,至少在被她遺忘的那段歲月裏,她從來沒能把這樣的話說出口過。
猶如煙火炸響在耳畔,傅沉蓮的眼眶裏忽然有眼淚無聲掉下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明明是笑了一聲,聲線卻有些細微的顫抖。
誰也不知道,他等這個小瞎子開口承認喜歡,到底等了有多久。
她是個膽小鬼,從來都是。
他像是一個終于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忽然将她抱在懷裏,他的唇角分明是止不住地上揚,可眼眶卻早已經紅透。
此時此夜啊,無論是曾經經歷過那麽多噩夢的他,亦或是現在正身處泥濘的她,都在這個擁抱中,得到了短暫溫柔的慰藉。
我愛的姑娘,她還是沒有想起我。
可她說,她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小蓮花:她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啊啊啊啊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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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蓮花烙印(捉蟲)
贏秋的不勇敢, 從來都源自于她那雙受傷的眼睛。
她沒有辦法做到像謝澄瑩那樣,那麽輕易地就能将“喜歡”宣之于口。
她的眼睛看不見,也就意味着正常人能夠做的許多事情, 她都做不到,就連喜歡一個人, 她也只敢小心藏起來,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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