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杠精臣子(十二)

“問心無愧,何懼之有?”

邵瑜說完,伸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茶杯,臉上一絲陰霾也無,像是半點沒受到朝野政事的影響。

“大人果真是個妙人。”男子說話間,又輕咳兩聲。

雖然是在咳嗽,但男人卻轉過頭去,似是怕病氣傳給了邵瑜一般。

邵瑜端起茶杯,入口,就是他熟悉的味道,明前翠尖。

“臣是個心思簡單,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人,若說有趣,怕是遠遠不及太子殿下有趣。”

如今天氣漸漸轉涼,但午後的茶室裏,還是能聽見外面樹蔭下傳來的隐隐蟬鳴。

“孤性子乏味,就連父皇也時常覺得孤太過無趣,未曾想,還能得大人如此誇贊。”太子淺淺一笑。

“裝病都快要變成真病了,這還不夠有趣嗎?”邵瑜反問道。

太子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片刻後,方才将茶杯放下,說道:“大人這話是何意?”

“是藥三分毒,殿下裝了這麽久病,如果繼續病下去,假病成真,指日可待,況且,一個病了很久的人,若是突然吃了點不該吃的,但因為他一直有‘病痨’的名頭,恐怕旁人都不會去細究他到底因何而死。”

在皇宮裏裝病,和在宮外裝病,完全是兩碼事,宮裏那麽多雙眼睛盯着,太子就算有相熟的太醫,但也還是要喝藥的,雖然那些藥大多溫和,但卻也是藥,若是有人在其間動手腳,也是十分容易之事。

原劇情中,太子是在三個月後病死的,但據邵瑜多日的觀察,太子雖然帶着些許病色,但這病卻絕不是大病,不足以致命,故而邵瑜認定,太子的死多半有蹊跷。

良久之後,太子再度開口,問道:“大人消息靈通,孤可否冒昧一問?”

邵瑜見太子誠懇發問,當即也不隐瞞,而是說道:“殿下不必擔心,此事并非他人告知,而是臣推測而來。”

太子聞言微愣,說道:“往常倒不知邵大人有這般本事,倒是孤小瞧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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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是儲君,身上挂了許多雙眼睛,臣不過只是其中一雙。”邵瑜解釋道。

太子心裏咯噔一下,就聽邵瑜接着說道:“只是臣這雙眼睛,向來看到的東西,總比別人多一些。”

太子的好奇心被邵瑜提了起來,便說道:“願聞其詳。”

“有些話說得太清楚,反倒有離間父子感情的懷疑,殿下心中清楚便是,微臣就不一一詳說了。”

太子聞言默然,皇帝的兒子不好當,自從皇後薨逝之後,太子就在舅舅的建議下“體弱” 了,這般父子二人有了十年相安無事。

“大人生了一雙慧眼。”

邵瑜聞言微微一笑,将手裏的茶杯放了下來,說道:“殿下今日費了這麽大一番波折,将微臣邀至此處,總不會是來讨論病情的,殿下有話,不妨直言。”

“大人爽快。”太子頓了頓,接着說道:“此番大人雖替父皇追回國庫欠款,但卻将自己落入險境,此事大人可知?”

原劇情裏,原身雖然受到朝臣攻讦,但絕沒有像如今這麽大範圍,朝野上下大官小官全都參與進來,所有人都恨不得将邵瑜一腳踩進十八層地獄裏一般。

若說邵瑜現在比原身好的,便是比原身更清楚建明帝。

當時的原身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因為這種事定罪。

虞省赈災案無論開始還是案發,全都是在原身離開虞省之後方才發生的,原身在的那幾年,死死的壓着手下的官員,等他離開之後,接任的柳妄終于一展所長,将全省官員上下串聯在一起,才有了如今這起震驚朝野涉事數百萬兩的大案。

案發之時,原身心中沒有半點慌張,反而将重心全都放在如何懲治柳妄,以及如何補救才能挽回虞省的損失。

在原身還在想着上書舉措,避免日後再出現這麽嚴重貪腐之事的時候,建明帝連柳妄都往後稍了稍,直接将原身下獄,也不給他更多反應時間,就将原身流放嶺南。

說來也實在諷刺,原身這個躺槍之人流放千裏,而虞省的大案,因為牽扯之人太多,最後不過斬殺了以柳妄為首的一幹主力,其餘貪墨超過三萬兩的百名官員,全都被建明帝用“犯官贖買”制度放過,甚至這些人連官職都沒有撸掉,而是挪了個窩繼續為害一方。

太子此時開口,卻和邵瑜心中所猜測的一樣,這一次,建明帝亦是選擇了和原劇情中一樣的方式來對付邵瑜。

銀子到手,邵瑜這個礙眼的刺頭,建明帝便一刻都忍不了了,卸磨殺驢之心,昭然若揭。

“處境兇險,我如何不知。”

太子微微挑眉,他沒想到邵瑜會這麽說,故而問道:“大人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那般行事?”

“這些時日,陛下看似對我信重有加,實際上早已到了忍耐的極限,殿下懂得陛下厭我之心,我何嘗也懂,只是有些事,哪怕明知做了會萬劫不複,但還是要有人去做。”

“陛下已不是當初的陛下,可我卻還要做當初的那個臣子。”邵瑜面上滿是落寞與堅定,似乎壓根不在意自己的處境。

太子聞言,心下大震,道:“大人放心,若有一日,孤能繼承大統,定會幫大人洗刷冤屈。”

建明帝想對邵瑜動手,太子看出來了,卻因為自己的處境而不敢勸谏皇帝。

這幾年建明帝變了很多,不像往日那麽勵精圖治,反而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享樂上,故而行事更加狠絕,對待忠臣也更是薄情。

太子很想勸一勸,但他是太子,一個當了十年的太子。

當他成為太子的那一刻,就已經隐隐站在了建明帝的對立面上,他蟄伏尚且來不及,如何還會多言去犯皇帝的忌諱。

之前太子還想要私下勸一勸邵瑜,讓他不要這樣招惹建明帝不痛快,但那次邵瑜卻壓根沒有露面,太子一番苦心,在今日見面之前,他心中對邵瑜,也不是沒有怨言的。

但些許怨言,全都随着邵瑜這番話而煙消雲散。

“殿下的好意,微臣心領,微臣鬥膽問一句,殿下知曉微臣身處險境,可知自己亦是如此?”

太子聞言,倒沒想到能聽到這樣的話,趕忙問道:“大人為何這麽說?”

邵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其實今日殿下請我過來,應當不是為了示警,而是為了安慰我。”

太子被戳中心事,倒也沒有生氣,而是問道:“如果孤出言安慰,大人心下可會好受一些?”

邵瑜搖了搖頭,說道:“殿下,臣需要的不是安慰,臣希望,殿下能夠擁有改變一切的勇氣。”

“大人為何這麽說?”太子問道。

邵瑜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直視太子,開口道:“殿下當了十年太子,也裝了十年體弱,永寧侯府式微,并不能給殿下提供太多助力,因而,殿下這十年安穩,其實全是陛下給的。”

“父皇厚愛,孤亦感念良久。”太子說道。

邵瑜嘆了口氣,太子天生仁善,這份仁善既對着屬官,也對着建明帝。

要讓這樣的一個人,起身反抗自己的君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太子有沒有想過,陛下為何要護着你?”

太子想也不想的答道:“自是因為父子血緣天性。”

邵瑜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二十年前,陛下登基,當時立下滔天大功的,第一是殿下的母族永寧侯府,第二,就是陛下的母族安國公府。”

“永寧侯府本是滿門武将,但在陛下登基後的十年裏,永寧侯府發生了什麽?”

太子聞言,立時想到了那十年,那是永寧侯府最黑暗的十年。

永寧侯府的男丁,或戰死沙場,或魂埋他鄉,最後留下來的只有他的小舅舅這一個男丁。

男人們接二連三的死亡,女人們日子也沒有好過到哪裏去。

在後面的幾年裏,侯府裏的女人,也大多因病而亡,最終留下來的只有太子的外婆和小舅舅。

建明帝登基時,太子不過九歲,他的小舅舅,現任的永寧侯當時也不過十歲,因着永寧府家門慘事不斷,皇後還将幼弟接進宮裏照顧了三年。

因着這三年的朝夕相處,太子與永寧侯,這幾年雖然關系略有疏遠,但依舊将彼此當做最重要的親人。

往事慘烈的讓太子不敢多想,許久之後,他才開口說道:“青山埋忠骨,馬革裹屍還,這本就是武将的宿命。”

邵瑜開口,輕聲問道:“武将的宿命嗎?為何陛下登基之前,永寧侯府的男人們都好好的,但在陛下登基之後,卻近乎滅門呢?”

“住口,你敢妄議君上!”

“殿下,有些事不是你不去想,它就不存在了,你忘記了,可永寧侯沒有忘。”邵瑜說道。

太子此時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問道:“是舅舅讓你來勸我的?”

邵瑜沒有應下此事,而是轉而說道:“殿下這十年安穩,确實因着陛下庇護之故,但殿下也得承認,是永寧侯讓您裝病的計策奏效,才能讓您和陛下父子關系這般和睦。”

十年前,皇後病逝半年,嫡皇子就被封為了太子,緊接着多年沒有表現出太多病症的人,突然就有了一堆的毛病。

太子身體虛弱,建明帝也樂得展示父子情深,再加上永寧侯府式微,建明帝為了平衡朝政,對太子是以鼓勵安撫為主,并不曾像對待其他皇子那般刻意打壓。

建明帝這麽多年,治國不怎麽擅長,但制衡之術卻玩得很溜。

當年永寧侯府權勢滔天,建明帝當即就給壓下去,等永寧侯府涼得差不多了,安國公府又要起來了,建明帝立馬冊封太子,用以平衡安國公府。

兩家後族,就這般全都被建明帝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這一次,邵瑜催債,讓安國公府元氣大傷,倒是讓這微妙的平衡産生了些許傾斜。

“殿下若是一直這般蟄伏,興許能等到潛龍入水的那一天,但時移勢轉,如今的朝局,也不是十年前的那種局面了。”

“十年前,皇後薨逝,永寧侯府人丁凋零,故而殿下雖然被加封為太子,也依舊處于弱勢,您要靠着陛下而活。”

“可如今,經過十年經營,殿下羽翼已豐,永寧侯府如今再度門庭顯赫之相,太子妃的娘家亦是人才輩出,原本陳家還能替殿下打個掩護,但我害了殿下。”

“大人是在說那一百萬兩?”太子問道,

邵瑜點點頭,接着說道:“這一百萬兩給出來,陳家如今已是弱勢了,恰逢七皇子成年,馬上就要參與政事,想來要不了多久,陛下就會為他擇一名出身名門的閨秀。”

“大殿下雖然年長,但卻是個武人,而除了您和七殿下之外,其餘的幾位殿下,要麽胸無大志,要麽背後母族不顯,能夠平衡起來的,也就只有您和七殿下了。”

建明帝為了避免再出現外戚做大的局面,登基之後很少再納出身顯赫的妃嫔,因而如今衆皇子之間,母家尊貴的,就只有太子與七皇子。

所以,如今擺在明面上的,依舊是這兩代後族之争。

太子沉下了臉,說道:“七弟年紀尚小,安國公府此番又元氣大傷,父皇不是那般容易改變心意之人,故而,七弟無法造成威脅,邵大人,孤本以為你是性情忠直之人,沒想到你會行此挑撥之事。”

“殿下,臣說得不過是事實罷了,臣忠于陛下,但卻更忠于天下的黎民百姓,若是能有一絲可能,臣都不會放過。”

太子聽得心驚膽戰,斥道:“大人慎言!不可污蔑君上!”

諸位皇子,邵瑜雖然沒有全都接觸過,但卻都打聽了一遍,凡事最怕用心,邵瑜這麽一用心,就發現了往日裏不曾發現的些許蛛絲馬跡。

其他幾位皇子,有的是真不争,有的是假不争,但權衡下來,這些人都沒有能夠相争的資本。

而永寧侯府這個表面上落魄的門庭,在這些年裏卻沒有少做事,真正讓邵瑜注意到永寧侯,還是因為這次國庫催款。

永寧侯也借了錢,但數目不多不少,半點不惹眼,邵瑜催款的時候,永寧侯雖不是第一批還錢的,但卻還得十分輕松。

別家還銀子,嚴重一點的,如同安國公府那般,幾乎所有的産業都動了一刀才湊齊這一百萬兩,哪怕是幾個王府,為了還銀子也賣了幾個莊子,唯獨永寧侯府,什麽也沒賣,就将這筆錢拿出來了。

邵瑜細挖之下,才發現這永寧侯表面上唯唯諾諾縱情聲色,但背地裏,卻依靠着趙家往日在軍中的人脈,在京中編織了一張大網。

邵瑜将這些關系捋清楚之後,立馬見到了自己的機會。

一個不需要他出太多力,就能讓王朝改天換日的機會。

邵瑜與永寧侯私底下見了一面,兩人立馬一拍即合,永寧侯顧忌着太子的感情,因而一直等待太子做決定,而邵瑜不需要顧忌這麽多,他要做的,就是幫助太子下這個決心。

因而今日的這次會面,看起來是太子費盡心機想要安撫邵瑜,實際上,确實邵瑜和永寧侯在算計着讓太子入套。

原劇情裏,京中在這段時間顯得頗為風平浪靜,一直到太子死亡,永寧侯發起嘩變,卻因為準備得太過倉促,只是拉了一個安國公墊背後,就被建明帝的人馬鎮壓下來。

永寧侯死後,陳淵步步高升,失了安國公的七皇子本就元氣大傷,又不知為何得罪了這位本家的寵臣,最後被安上了一個謀反的罪名,陳家主支族人被抄家流放,宮裏的太後氣得中風而死,德妃娘娘被打入冷宮,七皇子被圈禁兩年後就死于一場風寒裏。

邵瑜也是到了今日才明白,陳淵其實不是一心忠于建明帝,只是他的主子死的早而已。

按理說,太子仁善,身邊有這麽多能人,若是細心謀劃,想要繼承大統并不是什麽難事,此時見了太子一面,邵瑜心底的那些不惑,就全都清楚了。

太子的問題,便是太過仁善。

對于他這樣即将獲罪流放的臣子,太子都能因為憐憫而想着過來安慰一番,這樣的人,太過重情重義,反而難成大事,若是真按照永寧侯的建議,只怕太子此時早就已經坐在金殿上了。

可轉念一想,若不是太子這般仁慈,也不會讓這麽多人肝腦塗地的追随。

此時太子依舊在真心實意的維護着自己的父親,可這樣的小羊羔,面對建明帝這樣的父親,能得到什麽好的下場。

邵瑜心底清楚,建明帝是一個面慈心黑之人,完全以利益為導向,邵瑜對他有用時,任憑他如何激怒,建明帝都能忍下去,待有朝一日,邵瑜無用了,建明帝自然會棄之敝屣。

這也是為何邵瑜之前,蹦跶得那麽歡快,完全沒有留半點餘地的緣故。

況且,國庫欠銀并非小事,這一筆子爛賬不能傳給下一任皇帝,這件事因建明帝而起,就必須因建明帝結束,不能将爛攤子留給下一任皇帝。

建明帝覺得錢要回來了可以收拾邵瑜了,邵瑜還覺得爛攤子結束了可以收拾他了呢。

相較于建明帝,追随太子這樣的君主,哪怕他因為太過仁慈會顯得軟綿綿,但至少他不會在背後捅一刀。

故而,今日邵瑜無論如何也要說動他。

“殿下信任陛下,可陛下不見得還能再信任您,永寧侯蟄伏這麽多年,為何今年年初突顯峥嵘?為的是什麽?難道僅僅是為了他自己嗎?”

對付太子這樣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道德綁架。

太子不是不念親情之人,而是他在永寧侯和皇帝之間搖擺,兩人都對他來說十分重要,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他選擇了,總有一方要陷入萬劫不複之境,故而他才一直猶豫到自己命都沒了也沒個決斷。

“殿下心中記挂陛下,陛下卻并不在意殿下,若陛下真的顧念父子之情,怎麽會讓殿下這般戰戰兢兢,甚至到了需要裝病的地步。”

“況且,父子親情是情,那夫妻恩情、舅甥之情便不是情了嗎?”邵瑜問道。

太子依舊沉默着,滿臉都寫滿了掙紮。

邵瑜猶自覺得不夠,又說道:“若殿下覺得太子妃和永寧侯的感受不重要,那太孫殿下呢?殿下是裝體弱,而太孫殿下,卻是真的體弱,殿下自己經歷過的事情,難道要讓太孫殿下也承受一遍,嗎?”

太子臉上已經顯現出痛苦之情。

“殿下不妨問問永寧侯,皇後究竟是怎麽死的?”

這句話就像是壓倒太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邵瑜能說的全都說了,太子也不是傻子,他心中其實早就隐約有了猜想。

“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還是早做決定,勿要傷了身邊人的心。”

良久之後,太子起身,朝着邵瑜微微一拜,說道:“大人今日良言,如醍醐灌頂,孤感激不盡。”

“殿下不必如此,我所做的,也并非為了殿下。”

“那是為了誰?”太子問道。

“邵某一生求直,自來待己嚴苛,未曾有半點逾越之舉,日常清貧,不曾起半點貪腐之心,說來也不怕殿下笑話,邵某入仕,不過是因了一句詩。”

在太子的目光下,邵瑜緩緩開口:“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太子聞言,心下大震,說道:“大人覺得,我比父皇,更有成為明君聖主的潛質?”

邵瑜沒有半點糾結,而是說道:“殿下仁厚,心懷百姓,此一點已經遠勝陛下。”

邵瑜出了茶樓,又拐進了一旁的一條小巷子裏,巷子盡頭,是一座兩進的小院子。

此時院子門虛掩着,邵瑜輕輕推開,然後走了進去。

“看起來,邵大人此行頗有成效。”

邵瑜直接在這人對面坐了下來,開口說道:“侯爺倒是穩坐釣魚臺。”

永寧侯遞了一個酒杯過去。

邵瑜拿起來,用力的聞了一口。

“不喝?”永寧侯十分詫異。

“喝了怕腦子就不清醒了。”邵瑜說道。

永寧侯也不強求,而是說道:“邵大人是連老皇帝都能勸服的人,對付我那個一根筋的外甥,還不是手到擒來?”

邵瑜放下酒杯,說道:“也是邵某主動送上門來,才免了你們舅甥失和。”

永寧侯嘆了口氣,說道:“大人這般大恩,若是事成,在下定助大人得償夙願,若是不成,在下也會竭盡全力保全大人的妻小。”

兩人又為兵變之事商量了幾句,待确定一切無誤之後,邵瑜這才起身告辭。

于此同時,安國公也沒有閑着。

“因為邵瑜之故,舅舅受了不少委屈。”

安國公聞言忙道不敢,轉而說道:“微臣不覺得委屈,只怕殿下在宮中不痛快。”

七皇子臉上一閃而過屈辱之色,立馬又轉而說道:“不痛快也只是一時,舅舅這兩天做好準備,後天舅舅生辰之時,父皇會帶着母妃微服出宮,親自賀舅舅生辰之喜。”

安國公臉上立馬顯出驚喜的神色,他這些年生日雖然排場不小,但皇帝至多是賜點賞賜,從來沒有給過他這樣的殊榮,便問道:“可是娘娘在陛下耳邊說了什麽?”

“皇祖母和母妃這段時間心下都不痛快,父皇內疚于催還欠銀之事,故而才會降下如此殊榮,舅舅倒時莫要擺太大的排場。”

安國公也不是傻子,聞言立馬懂了,問道:“殿下的意思是,辦得寒酸一些?好讓陛下知道咱們府裏如今的處境?”

七皇子點點頭。

“殿下聰慧,臣自愧不如。”安國公稍稍捧了一句,心下暗道他陳家有了七皇子這般玲珑心思的皇子,日後何愁大事不成。

屋外此時卻突然傳來什麽掉落的聲音。

七皇子頓時警醒起來,喊道:“什麽人!”

兩人本就是在書房內密談,聽得聲音立馬跑了出來,卻見到院子中一直橘黃色的貓邁着輕盈的步伐走過。

七皇子的侍衛找了一圈後,方才回禀道:“殿下,沒有人,是一只野貓。”

“殿下,這個宅子裏時常有野貓出沒,想必不是有人在刻意偷聽。”安國公說話間,滿是咬牙切齒的意味。

若不是邵瑜死要債,安國公府也不至于從原本的大宅子搬到這座偏僻的別院來住,別院窄小,仆人銳減,時常又有野貓光顧,比之安國公府乃是天壤之別。

安國公越想,對邵瑜的怒火也就越盛。

七皇子像是知道他內心所想一般,開口說道:“舅舅暫且委屈一段時間,那個邵瑜,蹦跶不了多久,等到日後我繼承大統,安國公府的一切,我都會如數還給舅舅。”

“殿下大恩,臣謹記在心。”安國公府趕忙說道。

安撫好了親舅舅,七皇子便起身告辭,待他走出內院之時,路過花園之時,恰好見到一場沖突。

“趙三,你又讓我抓到你偷懶!”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指着摔倒在地的男人罵道。

男人雙眼低垂,右手上滿是燙傷的傷疤,看起來很是醜陋。

安國公看了這一幕,立馬呵斥道:“七殿下當前,吵吵鬧鬧像什麽樣子!”

兩人也不敢再争執,縮着脖子退到了路邊。

七皇子看着男人的臉,微微皺眉,安國公立馬解釋道:“這人手上有傷,倒是礙了殿下的眼,只是如今家中寬裕,齊整一些的仆人,竟然也請不起了。”

七皇子立馬又安慰了兩句。

等到第二日一早,邵瑜剛剛将衣服穿戴整齊,就已經有了差人上門,想要将邵瑜押解入獄,邵瑜對着妻子兒女說了幾句,便十分從容的跟着這群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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