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苦衷

簡書逸沒想到樊棋會自作主張地約邊澄和陳冰一起吃飯，不過他早已放下了與邊澄的芥蒂，當初偶爾的幾次接觸相處也還算融洽，吃個飯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況且當初與齊弦戀愛的時候，兩人其實一直都沒有對外公開，所以他也無從體驗“double date”是什麽感覺，接着這個機會卻可以嘗試一把了。

只不過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一起吃飯的還有邊澄的妹妹邊靜，而更讓他意外的，則是她臉上那觸目驚心的疤痕。

“已經三年了，”邊靜微笑着解釋道，“打工的時候機器故障，高溫溶液洩漏，燒了半張臉，前面治療了一年的時間，後來要做整容恢複就沒錢了。”

邊靜笑着聳了聳肩，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這是工傷啊，工廠不管嗎？”簡書逸皺眉問道。

“管啊，管了一陣，”邊靜笑笑說，“後來工廠倒閉了，也就沒人管了。”

“所以……你是為了靜靜繼續做手術的錢才來參加節目的嗎？”樊棋向邊澄問道。

“嗯……”邊澄的臉色有些遲疑，悄悄看了一眼邊靜，含糊地應了一聲，沒有明确回答。

“手術需要多少錢啊？”簡書逸朝邊靜問道。

“今天剛去問了醫生，”邊靜答道，“說要看恢複的程度，得做好多次，保守估計得要一百來萬。”

幾人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按照邊澄目前的情況來看，128萬已經到手，即便不能競争冠亞軍，第九期過後也至少能拿到256萬了，應付這些費用已經綽綽有餘。

簡書逸默默舉起杯子朝邊澄揚了揚，誠懇道：“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你有這樣的困難，還一直想淘汰你……”

邊澄輕輕一笑，也端起了酒：“你這道歉沒道理，誰上節目不是為了贏？我也沒少算計你們啊，這沒必要。”

兩人一同笑了笑，飲盡自己杯中的酒，又拿起酒瓶各自續滿，樊棋忽然問道：“我有一事兒特別好奇，第六期的時候你們是投我投錯了嗎？為什麽到了那個時候了還會猜錯我的取向？”

邊澄聽言看了一眼邊靜，遲疑道：“當着靜靜的面說這個合适嗎？”

樊棋笑着擺擺手：“反正節目播完我也會出櫃的，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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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靜忽然眼中一亮，兩頰因興奮而微微泛紅，默默垂下眼睛不想洩露太多的情緒，邊澄則嘆了口氣，說：“猜錯你的取向主要是第三期的時候，按照我當時的推測，那期只有你得了一票、應該是書逸投的gay，還有一票無效的、應該是冰哥投的直男，沒想到整個給猜反了。”

“等會兒等會兒，”簡書逸連忙擡了擡手，“你是怎麽猜到我投了棋子的？”

邊澄又苦笑着搖了搖頭，托着下巴仔細回想了一番，說：“當時投完票之後我我跟尹嵩、冰哥、還有大山我們幾個不是一塊兒開會嘛，大山就坦白頭他投了尹嵩，然後我那兩票肯定是花總金總投的，剩下那幾票全都是尹嵩，不用問肯定都是你們那邊兒投的。唯獨有一票無效的，我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你算出來我們想要通過這一劇來确定棋子的取向，所以故意投了他一票來幹擾我們的判斷。”

簡書逸目瞪口呆：“我當時确實是這麽想的，可是我沒想到我猜錯了、你們也一樣猜錯了？你們當時到底是什麽計劃？”

“我們的計劃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挺麻煩的，”邊澄笑了笑，“之前我不是聯絡人要一塊兒投棋子嗎？一開始我對你們兩個的猜測都是直男、覺得你們是裝gay假戀愛，結果沒想到跟你聊了一下之後，發現了你是gay，可是對于棋子，我還覺得他是直男——因為小熊實在是太像gay了，他不是gay我都不相信愛情了！

“但是不管怎麽樣，這都只是猜測，所以我們當時的計劃是還是讓大家投棋子是gay，這樣鎖定他零票，在下一期再把他投出去，而我跟尹嵩我們倆當時那一期真正的目标──”

“是花總和齊總。”簡書逸接話道。

“──也不是，”邊澄笑了笑，“我們在節目開始之前沒有鎖定的目标，因為在之前一期我跟尹嵩就已經完全暴露取向了，所以處境相當危險，因此我們兩個商量的計劃就是投票的時候就看游戲和人氣之後哪兩個人票數最高就投他們，也就剛好撞上了花總和金總。而讓大家投棋子是gay讓他零票呢，也是保證當時票最高的人一定會出局，所以淘汰最容易的、鎖定人氣最高的、也保證我們兩個的安全，可以說是一箭三雕，就是這樣。”

簡書逸一時怔住，張口結舌半晌答不上話，樊棋則接話道：“所以你心裏還是默認我是直男，才會有了後面那樣的推斷？”

“是啊，”邊澄聳了聳肩，“說到底還是過于自信了，尤其是猜到了書逸故意搗亂的打法，一下太自大了，就完全沒有考慮整個猜反的可能性。”

“哇，真的是好懸啊……”簡書逸贊嘆不已，“我以為我已經多走了你一步，沒想到你猜到了我這一步還又更多走了一步……要不是我之前弄反了，第六期棋子絕對出局了，然後上一期我跟煜文也就出局了，最後就剩下你們四個競争冠亞軍了。”

“所以說人算不如天算啊，”一旁的陳冰終于接過了話、端起酒杯，“來吧，為巧合幹杯。”

邊靜端起熱茶，也跟着四個人輕輕啜飲了一口，雖然剛剛的一番局勢分析她一個字也沒聽懂，可只要看到自己的偶像在眼前，就算聽他說鳥語都覺得開心。

“靜靜，我們要說點節目的事兒，要不你先回吧。”邊澄忽然開口打斷了邊靜的旁聽。

“啊？”邊靜一愣，“為什麽啊？我在這兒聽着不影響你們啊！剛才你們不是也在聊節目的事嗎？”

“我們要聊節目後面的事兒，節目組說不能洩露的，你想讓我罰款拿不到獎金嗎？”邊澄瞪了瞪眼，拿出了一副嚴肅的語氣。

“可是……”邊靜為難地悄悄看了樊棋一眼，樊棋心領神會，微笑道：“我跟你哥這麽熟了，你還怕只見着我這一回？再說我都答應你了，等做完手術再跟你合照，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你先聽你哥的回去吧──住的遠嗎？用不用送你？”

“不用……”邊靜鼓了鼓嘴，顯然不想答應，可又不願違背偶像的意思，只得為委委屈屈地站起了身，“旅館就在後面一條街，走路兩分鐘就到了，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好好休息，調整身體狀态早點開始為手術做準備嘛，這樣恢複得更快，”樊棋臉上一副偶像的專業笑容，簡書逸默默看了他一眼，輕笑着搖了搖頭。

“謝謝棋哥……那我走了，你們慢慢聊，拜拜……”

邊靜從外頭關上了門，三人立刻的将目光落在了邊澄身上，不知道他編這樣的瞎話是有什麽事情要說。

“是這樣的，”邊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又默默斟滿了酒，“這話有點不太好開口，可是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就還是想努把力試試……因為書逸之前找過我，說你們并不需要這麽多的獎金，甚至願意都讓出來給我，只求要留到最後一期，那既然是這樣的話，我想跟你們打個商量……能不能讓我和尹嵩和獲勝？”

簡書逸和樊棋默默交換了一個眼神，對于這樣的請求并沒有特別意外。

“手術不是只需要一百萬嗎？”簡書逸微笑道，“你的獎金已經遠遠超過了，還想獲勝？你別告訴我你的理由是不嫌錢多。”

“我主要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尹嵩，”邊澄道，“他挺需要錢的。”

對面的兩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等着他進一步的解釋。

“我為什麽把我妹支走呢？因為這話确實不太好讓她聽到，”邊澄接着說道，“我幹這行也不用隐瞞什麽，你們應該也都清楚，冰哥不在乎這事兒，我是挺感激的，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當着我妹就說出來，尹嵩也是一樣。但是不一樣的是，我幹這行或多或少是因為自己好逸惡勞、不學無術，可尹嵩……他都是被逼的。”

簡書逸忽然眉心一動：“我之前聯系過馮華年，讓他幫忙安排和尹嵩見面，他跟我說尹嵩的母親是……二奶……在村裏面的的名聲不太好，後來尹嵩的父親去世了之後，就被他們家中正經的老婆兒子欺負——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幹了這行嗎？”

“沒錯，”邊澄點了點頭，“他那個大媽和大哥特別的壞心，當然了他親媽是小三、自己也是私生子，人家讨厭他們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再怎麽讨厭，我覺得也不應該像他們這樣。

“當初尹嵩他爸沒了之後，因為給他留了遺産，所以他大媽和大哥就把遺産裏分給他的娛樂城讓他經營，還幫着他一起打理。尹嵩還覺得這大哥對他不錯，也挺信任他的，可是沒想到他們就暗地裏一直在使壞，騙着尹嵩簽了好多假合同，到最後把店裏的財産都搬空了，經營的也賠得一塌糊塗，還倒欠了他大哥大媽好幾百萬，最後就被他們逼着留在店裏成了公關少爺。

“其實當公關能掙多少錢呢？多少年能把幾百萬還清？他們就是為了侮辱他，強迫他出賣自尊罷了。尹嵩本來也不願意，還想過要跑，但是他媽也被他們給騙着吸了毒，也逼着他求着他要錢，所以尹嵩想跑也跑不了，最後為了他媽不得不留在那兒讓他們折磨。

“一直到三年前，他媽終于吸毒過量死了，可是他那個時候已經灰心了，根本沒有逃跑的動力了，整個人渾渾噩噩就想着混到死就算了，要不是這個節目給了他一點希望，我覺得他這輩子可能真的完了，所以……如果你們能願意幫忙讓他最後獲勝的話，讓他把錢還清、重新開始做人，我覺得是件功德無量的事。”

一旁的陳冰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顯然是早已經知道了這些內情，而簡書逸和樊棋還是被這樣黑暗的秘聞所驚呆，聯想起尹嵩一直以來冷冷清清的樣子、對誰都愛答不理的态度、第一期拍定妝照時那副憂郁晦暗的眼神、還有跨年夜那一回唱的那一首打動了顧生輝的黑暗絕望的歌，一切事似乎都說得通了

“他需要多少錢？”樊棋問道。

“八百來萬，”邊澄答道，“所以他必須獲勝。”

“八百來萬……必須獲勝……”簡書逸蹙着眉喃喃重複道，“難道他是錄節目之前就抱着必勝的打算的嗎？不獲勝他也一樣翻不了身啊。”

“不獲勝雖然翻不了身，但是如果能拿到一筆獎金，至少能讓他看到一些希望，”邊澄解釋道，“你們跟尹嵩接觸的不多，所以不太了解，他因為幹這行，受到過不少傷害，所以其實一直對咱們同志有着挺強的抵觸和敵意的。後來是跟我接觸了這麽長時間，又看着我跟冰哥一天天走到現在，他自己的想法也改變很多。

“錄第六期之前原本我們以為肯定會淘汰的，我也跟他聊過，他說不管怎麽說，至少拿到了六十多萬。他爸去世之前他也是上過大學、成績不錯的，所以他打算把這錢偷偷地做一點投資和小生意，想靠自己的能力把被騙的欠的那些錢一點一點還上。可是我覺得既然大家都進入到最後一輪了，如果能讓他真的一步到位、徹底從從泥潭裏邊解脫出來，那就真的太好了。”

“那沒問題，”樊棋連忙點頭道，“我們幾個都不需要獎金的，煜文哥需要的也沒有那麽多，現在就已經夠支持了，我回去就跟他們說說，最後兩期投票和游戲什麽的，保證讓你們獲勝。”

簡書逸心中一動，默默看了樊棋一眼，勉強揚了揚嘴角，朝邊澄微微颔首。

“那就太棒了，我先替尹嵩謝謝你們了。”邊澄再次舉起了杯，一飲而盡。

“你就那麽相信邊澄嗎？”晚上躺在床上，簡書逸忍不住翻起了酒桌上的事。

“你不相信他？”樊棋轉頭望向簡書逸，“我覺得他說的跟咱們之前見的都合得上，挺合理的啊。”

簡書逸抿着唇回望着樊棋的眼睛：“你覺得他來參加節目就是為了給他妹妹治病嗎？”

“不然呢？他妹妹的情況你也都看到了啊。”

“他妹妹的情況我是看到的……”簡書逸轉了轉眼珠，“可是你別忘了，第五期結束的時候他可是賒了賬去盤下那家發廊的，他把可能到手的64萬獎金全都打了白條出去，這看着可不像是要留錢給他妹妹做手術的樣子。”

樊棋一怔：“好像是啊……可是……難道你懷疑那就不是他妹？這些都是他演戲作假的？”

“我不知道，”簡書逸如實答道，“我沒有猜測的憑據，我只是覺得有點可疑，不過對于尹嵩的這個事情……我倒是覺得不像在瞎掰。”

“那我們還要按照答應他的幫他們獲勝嗎？”

“你覺得呢？我聽你的。”

“我……”樊棋轉頭望着天花板，認真地思索了一陣，“我覺得我們幾個裏邊煜文哥是條件最辛苦的，我想問問他的意見，如果他也覺得不需要非去拿那麽多獎金的話，不管他們到底是什麽原因，就當是舉手之勞，哪怕是被他們騙了，讓他們拿了那些錢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即便說的那些不是實話，也一定有真的需要用錢的原因，不然誰願意走到這一步呢。”

簡書逸輕輕笑了笑，看着樊棋被月光照亮的眼睛，柔聲道：“我們家棋子真是人帥心善。”

樊棋一聽，有頭望着簡書逸：“我這怎麽聽着像反諷我呢？”

“你小人之心呗！”簡書逸說着笑着，溫柔地擡手撫了撫樊棋的眉眼，“本來想跟你喝點兒酒開解開解你，結果光顧着聽邊澄和尹嵩的故事兒了，心情好點嗎你現在？”

樊棋輕輕笑了笑，抓住簡書逸的手說：“聽着他們這各種苦衷，我忽然覺得我爸媽這點事算什麽呢？我今天請的那個護工大哥說的就挺好的，只要身體健康，比什麽都重要，吵架了，吵着吵着總會和好的。我爸媽那個态度，一天兩天說不動他們，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咱倆相親相愛一輩子，難道他們還看不明白嗎？”

簡書逸聽了這話，心頭忽然一熱，抿了抿唇說：“你在哪兒學來的肉麻情話？還挺會撩啊。”

“誰撩你了？我這發自肺腑的，”樊棋說着将他的手按到了胸口，“你摸摸我這赤誠的心。”

手覆在炙熱的胸膛，簡書逸輕輕舔了舔嘴唇，湊到樊棋的耳邊說：“我想摸摸別的行嗎？”

樊棋嘴角一勾：“想摸什麽呀？”

“想摸摸我種的小番茄熟了沒有。”

“小番茄沒有，只有樊家特産的大番茄，又大又硬，給你嘗一個，不甜不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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