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番外：好人有好愛（一）

一

邊澄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他自己也這麽覺得。

最後一次收工從酒店離開的時候是一個冬天的夜裏，淩晨三點。

這位老板并不是什麽出手闊綽的主兒，看着年歲也不大，來的時候是一群七七八八個二流子模樣的一同到了店裏，讓邊澄叫了一排的少爺們站到一起，一分錢還沒掏，就讓先把衣服脫了驗貨，還打開了手機偷拍視頻。

邊澄在這行做得久了，一眼就看出這一把賺不着幾個錢，便拿出了經理的架勢，指揮着少爺們聽從安排，可偏偏其中一個看中了他，叫他也脫了給他們看。

邊澄猶豫片刻，還是順從地把衣服脫了，最終也被那人相中留下，在包房裏玩兒了兩個鐘頭之後便被帶到了酒店，狠狠地做了三四遍。

雖是個快槍手，到底也把邊澄折騰得夠嗆，最後卻怎麽也不肯讓他在那兒過夜，話裏話外還是嫌他不幹淨，邊澄也懶得和他生氣，收了錢，便恭恭敬敬地帶上門走了。

打車返回住處的路上，邊澄看着已經沉睡的城市只有徹夜不滅的霓虹燈還在閃爍，竟久違地有些難過了起來，要說難過什麽，卻也自己都說不明白。

二

沒有人天生下來就是要賣肉的，或許有，但邊澄不是其中之一。

小的時候家裏的條件不好不壞，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工薪階層，沒有大富大貴的命，所幸沒有經歷過什麽大災大禍，一兒一女也算和和美美，只不過夫妻兩個工作都很辛苦，除了賺錢還貸外，也顧不得什麽教育和關愛。

按照這樣一般人的人生劇本，在這小縣城裏讀到高中畢業，随随便便上個三本大專，去大城市裏混個幾年攢下點積蓄，運氣好了留在那裏結婚生子，運氣不好、混不下去了，回家裏來結婚生子，總歸一眼望到頭，就是這樣了。

可邊澄偏偏沒有走上這條路。

盡管生在一個普通人家，可邊澄的樣貌卻是極為出挑的，通常誰家的親戚朋友相見總要誇一誇孩子聰明有出息、山窩裏飛出個金鳳凰，可輪到邊澄時，卻是衆口一致地說：“這孩子長得多俊啊！長大能當個大明星！”

邊澄從小就知道自己生得漂亮，也因着這漂亮得過不少便宜，好像人們對好看的總是多關照幾分，女同學也愛和他玩，老師也總安排他當學生代表抛頭露面，盡管私下邊澄不愛學習、瘋玩瘋鬧，也常常惹得老師父母大動肝火，可瞧着他那一雙無辜的眼睛，揚起來的巴掌也就只能堪堪落下了。

于是邊澄便明白了臉蛋兒就是自己的財富和武器，甚至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持靓行兇，哄騙着那些喜歡他的女孩子們給他買吃的喝的穿的玩的、還替他寫作業、幫他打小抄，總之人生最順遂的日子都在高中之前全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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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上了高中之後，學業驟然變得緊張，女孩子們也慢慢長大，看他再怎麽好看帥氣，任由他指使了這麽多年，也明白是對自己也沒什麽意思了，便就紛紛丢開了手，不再理他。

邊澄在女孩子之中失了寵，又想去接近男同學們，可他們又嫌他過往種種惹人嫉妒厭惡，也都不願理他，當初的校園明星竟在一夜之間淪為了人人孤立的對象，邊澄一時無法接受，加上原本就不喜歡讀書用功，因此便更加倦怠于學業，幹脆開始逃學上網，自暴自棄。

直到寒假的那天，在網吧門口排隊買炒飯的時候，他遇見了胡曉宇。

三

關于取向這個問題，邊澄是從來沒有考慮過的，甚至他都不懂什麽叫取向。

雖然多年來他都知道女孩子們喜歡自己，自己也願意跟她們在一塊玩，哄她們開心，也讓她們哄自己開心，不過不知究竟是不是出于想要利用更多女孩子的目的，他始終沒有和任何一個真正早戀過，仔細想想，即便相處之中，他也從未産生任何與她們牽手、擁抱、乃至接吻的想法。

可是第一眼看到胡曉宇的時候，邊澄就好像整個人被雷劈了一下，手腳酥軟，口舌生津，心跳加快，神思恍惚，簡直不該不知該用什麽狀态來形容自己，只知道呆呆地望着他。

胡曉宇當時是回老家來過年的，但是春運的票沒有搶到，在初六之後不得已還要多待兩天，天天被爸媽念叨着催婚，煩躁不已，所以出來泡泡網吧散散心，卻沒想到眼前竟出現了這麽一個絕世的小帥哥，還毫不掩飾地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頓時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他玩味地朝邊澄笑了笑，抽了一口煙，摸出煙盒遞到邊澄面前，說：“給你一顆？”

邊澄愣了愣，雖然他天天逃學打游戲，裝成一副不良少年的樣子，可實際身邊卻沒有朋友，自然也不會有人帶他學抽煙喝酒，遲疑片刻，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根叼在嘴上。

胡曉宇又摸出打火機給他點火，邊澄小心翼翼地叼着、扶着煙湊近了打火機，笨拙的樣子逗得胡曉宇一笑，說：“沒抽過呀？你得嘬呀！”

邊澄呆呆地擡頭看了看他，胡曉宇笑笑，從他口中将香煙拿過來叼在自己嘴裏，點燃後抽了兩口，才又重新遞回到邊澄面前。

邊澄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根煙，猶豫了半晌，還是接過放回了自己嘴裏，心中暗想：這……這不是間接接吻了嗎？

四

胡曉宇替邊澄付了炒飯的錢，又給他買了一聽可樂，在小飯館裏面對面地坐着，三句兩句便給他講起了自己在大城市的見聞經歷，邊澄聽着是那樣的新鮮有趣、甚至驚心動魄，可後來再想想，又好像沒什麽大不了的，只是當時看着他的模樣，任憑他說什麽都只覺得神魂颠倒了。

吃過了飯，回到網吧，胡曉宇又跑出去給邊澄買了一杯奶茶回來，坐到了邊澄旁邊的位置上，和他一起打游戲。

邊澄從前不愛喝奶茶，只覺得甜膩膩的都是糖味，可胡曉宇給他買來的，不知怎的就是那麽好好喝。

對于游戲，他也不過是閑極無聊打發時間，胡曉宇玩起游戲來也并不比他強出多少，可是邊澄在一旁悄悄地看着他微蹙着眉頭認真操作的樣子，不時拿起飲料喝一口或者拾起煙來抽一口，一舉一動總是覺着充滿了魅力，十分的……

──性感。

邊澄腦子裏沒來由地迸出了這個詞，往常多少女孩子往他身上貼的時候，他也沒如此想過，可眼下挨着胡曉宇坐着，鼻腔裏都是他身上的煙味，竟不知為何調動得他全身的細胞都在跳躍着，反複的在心裏念叨着“性感”這個詞。

五

一個下午轉瞬過去，眼見又到了晚飯的時間，兩人游戲都打得累了，放開鼠标鍵盤靠在椅背上，胡曉宇還在喋喋不休地講着他經歷的那些趣聞，邊澄歪着頭認真聽着，卻一個字也沒聽進耳朵裏，直到一個晃神，聽到胡曉宇問道：“看過毛片兒嗎你？”

邊澄紅了臉，故作潇灑道：“那能沒看過嗎？看過n部了。”

胡曉宇笑笑，又問：“那你看沒看過男的搞男的的？”

“啊？”邊澄一時有些糊塗，“男的搞男的？”

胡曉宇嘿嘿一笑，貼近到邊澄耳旁呵着氣說，“我看過，比搞女的還帶勁兒，我也搞過，你搞過嗎？”

邊澄有些慌亂地往後縮了縮，下意識想開口否認，又覺得有些跌了面子，嘴硬道：“搞過啊當然搞過。”

“男的還是女的？”胡曉宇又問。

“……”邊澄抿了抿唇，“……都搞過！”

胡曉宇看着他，忍笑道：“一看就是吹牛逼呢，你還是個雛兒吧？”

“當然不是了，我初中就搞過了。”邊澄嘴硬答道。

胡曉宇歪嘴一笑：“是嗎？那咱倆去搞一發，房費我掏，怎麽樣？”

邊澄一驚，呆呆地望着胡曉宇，又想答應又想拒絕，一時答不上話，胡曉宇卻玩味地笑笑，又将身子朝他靠近，忽地将手撩上他的裆部，咧嘴笑道：“這麽急迫嗎？”

六

事情很自然而然地發生了，胡曉宇是個老手，面對手足無措的邊澄，一步一步循循善誘，在那鐘點房裏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深夜才放他回去。

邊澄還有些糊裏糊塗，不明白這究竟算什麽，卻只覺得搞起來——或者說被搞起來——實在是酸爽淋漓、欲罷不能，甚至晚上回家之後，躲在被子裏還不覺用手指又折騰了自己一番，卻終究沒有與胡曉宇做時過瘾。

第二天，胡曉宇騙家人離鄉出發，卻在一家快捷酒店租了一周的房間，将邊澄約在那裏，一個下午，一個晚上，兩人也沒再去網吧，做完就歇着吃零食、喝飲料、看電視，吃飽喝足就又接着做。

第三天。

第四天。

邊澄沉溺在胡曉宇的溫柔鄉裏無法自拔，心裏只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事了，然而，假期很快就要結束，胡曉宇也真的要回B市去了，得到這個消息，邊澄忽然鼻頭一酸，不自覺地就滾下了淚來，說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胡曉宇擡手替他擦了擦眼淚，轉了轉眼珠說：“要不你跟我一塊兒走吧？”

“可是我還要上學呢，”邊澄哭着說，“再說我爸媽也不能同意。”

“上什麽學呀？上學出來不也是得打工掙錢，還不如現在就跟我一塊兒去，我替你介紹個工作，立馬就有錢賺，給你爸媽寄了錢，他們還能管你？”

邊澄抹了一把眼睛，望着胡曉宇問道：“那咱們倆能一直在一起嗎？”

“那當然啦，”胡曉宇笑了笑，“你是我見過最可愛最幹淨的男孩兒了，我肯定一輩子對你好。”

于是在高一下學期開學的前一天晚上，邊澄打包了幾件喜歡的衣服鞋子，在家裏留了一張字條，偷偷地跟着胡曉宇一起踏上了前往B市的火車。

多年後，邊澄回想，如果當初沒有遇到胡曉宇，将來的人生會是怎麽樣呢？自己會成為一個好人嗎？

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