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季桃的意識堪堪回籠時，林願已經走了。

似被一陣山風席卷，只留下機車聲浪的餘韻，以及唇間隐隐薄荷煙草香。

溫熱，又幹燥的觸感。

一碰上，便沒了。

還來不及好好體會。

季桃抿了抿唇。

目光落在他離去的方向。

她很讨厭二手煙，如果換作世上任何一人，讓她接觸二手煙，那麽她脾氣絕對會被點爆。

不知道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大概随了她從前的性子。

但林願不會。

偏偏是他。

她很想再回味一遍。

于是毫無顧忌，舌尖趁其不備，舔了舔上唇珠。

薄荷味更濃了。

一時間漫上心頭的擔心，都被掩蓋住，冷冽的香氣似乎在告訴她，她該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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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裏，等他回來。

緊張的開賽期間過去，餘下大多數人的目光，都放在突然闖來的，莫名其妙的女孩身上。

她在哭，又像是笑。

神情和裝束都怪異。

但偏偏十幾分鐘前，林願當着所有人的面，掐住她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盡管一觸即離。

已足夠讓所有人驚奇。

趙明硯深知道，林願就是笑得再痞，勾引人小姑娘的視線，但至少在大庭廣衆下，從不會和任何女生有肌膚表面的接觸。

他這個人，一向懂得分寸。

知道如何恰到好處地拿捏別人，也知道什麽時候該進，什麽時候又該克制。

畢竟得不到的，才最叫人惦記。

距離遠時，總想着拉近些。

一旦近了，卻又索然無味。

女生們打量季桃的視線，更是毫不避諱。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一眼看出。

她那副表情。

明明是食髓知味。

路游月給季桃遞紙巾，話猶豫着還沒出口，季桃輕輕接過，擦拭臉時，倏地笑了。

她喊：“小游月。”

“嗯……”路游月懵了一拍。

“他的味道真好，”季桃抿了下唇，笑意無限蔓延，“雖然就那麽一下，可是也好會親，掐我下巴時，真的好用力……”

路游月：“……”

“哎…”季桃咂嘴，意猶未盡，“我還想再來一遍。”

路游月懷疑她身邊的人被掉了包。

季桃的确是季桃。

多了些從前味道的季桃。

就像在廣播室見到的那樣，整個人發着光，舉手投足間就注定了，她和尋常人的不一樣。

甜美裏藏着壞，看似乖巧，可氣勢直逼人心。

“你男朋友，還是抛下你走了……”

路游月忽然想挫挫她的銳氣，多少又有些試探。

“或許他，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在乎你。”

季桃的手僵住，足有片刻，稍稍側過了頭。

“但是他親我了。”

路游月噎住。

“他親我了，”季桃的右手食指，輕輕點了點下唇，話裏的笑很明顯，“親了，是第一次……”

路游月徹底無了語。

“我要回去學習了，你還要在這裏等他嗎？”半晌後她問。

“等他，”季桃點點頭，順勢拿出手機，低頭按了短號，“就在我們下車的地方，你等着，我讓最近的車來接你。”

道完別，路游月走了幾步，忽又回頭。

望着季桃的背影，她小聲嘟囔：“傻孩子……”

季桃一人仍在原地，看着怪可憐的。

趙明硯望了望周圍一圈，目光皆虎視眈眈，忍不住打個了顫。

偏偏那小姑娘無知無覺，用紙巾不緊不慢擦着臉頰，視線落在林願離去的方向，還在回味？

他整了整衣服上前，面上擠出一抹和善的笑，自認為彬彬有禮，正經十足道：“小妹妹，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我們願哥攀——”

幾步的距離，話還沒說完。

季桃輕輕擡頭，瞥了他不鹹不淡的一眼。

這就是那個，很兇的白毛？

趙明硯表情變了。

張着的嘴忘了閉合，瞳孔圓睜，看上去十足搞笑。

她不喜歡別人喊她小妹妹。

季桃蹙了眉毛，語氣不太友善：“我不是小——”

照樣話沒說完。

眼前的白毛連退幾步，再是猛然轉身，匆匆逃離了她的視線，躲到人群之後。

日頭正烈，季桃眯了眯眼。

莫名覺得眼前這人，有那麽一點兒眼熟。

趙明硯大口喘着氣，臉上的驚恐一覽無餘。

旁人見了，全湊上來瞎問。

“怎麽回事啊？弄清楚了嗎？”

“她跟願哥究竟什麽關系？看着還挺牛啊……”

“你怕成這樣？她對你放電了啊？”

……

祈霜挽着個紅發女生的手，擠進人群，神情猶豫。

“哥，你是不是認識她？”

趙明硯深深吸了一口氣，往那邊重新望了一眼，忙不疊又收回目光，心有餘悸地順了順胸口。

“她…她是季桃。”

一時間，鴉雀無聲。

引起他們注意的少女，頗為無聊般伸了個懶腰，順勢打了哈欠。

然後他們看到，對方的人，走過去跟她搭話。

不到幾秒，女孩跟着他們走，原本乘涼的好位置，被她舒舒服服坐下。

對方那群男的，面色還挺殷勤。

“……”趙明硯咕唧咽了口口水，“是不是在願哥沒回來前，得把她喊回來啊。”

人群裏更靜了。

祈霜冷聲：“是她自己去的。”

有人反駁：“她可能不了解吧……”

祈霜：“你們忘了她是什麽樣的人嗎？”

“就是，”和祈霜挽手的女生道，“管她那麽多幹嘛！還逼願哥親她，哪來那麽大臉？”

沒人再說話了，只時不時，像忍不住一般，要去窺視對面。

季桃接過一瓶冰涼的水，旋開瓶蓋，不由分說咕嚕灌下去半瓶。

“還有嗎？”季桃喝完問道。

其他人連忙又給她拿來了一瓶。

“謝謝，”季桃劃開手機屏保，對為首的那個青年擡擡下巴，“手機拿出來。”

“啊？”青年一愣，随即動作，“好的，你號碼是多——”

“誰要給你號碼了？”季桃挑眉，“收款碼點開。”

青年動作遲疑地照做。

接着他看到這小姑娘，給他轉了2000，眼都沒眨一下。

“吃頓飯不好嗎？別為難那個女生了。”

季桃平靜說完，握着水要起身。

青年和一旁的人都被逗笑了。

“還是富二代啊，難怪就你這樣的，林願也能看上……”

“哥，她是把你當叫花打發了呗，這麽點錢。”

“就是，哥幾個這麽多人，頓頓鮑參翅肚的，吃個飯得去五星級酒店，就這點，夠嗎？”

……

季桃的假睫毛長卷，顫動了下，像是蝴蝶展翅欲飛，遮擋住眼前視線。

她索性擡手，動作利落，将假睫毛撕扯了下來。

看得旁邊的女生一陣倒吸氣。

“你們要多少？”季桃用商量的口吻問，“後面再加個0？”

周遭的人笑着的打趣的，表情一瞬間凝固了起來。

靜到和對面那群有得一拼。

“你再點開下收款碼，我轉給你。”季桃再次劃開手機。

這回先前沒看清楚的人都看清了。

小姑娘的壁紙，是她和林願的合照，在他背上，幹幹淨淨穿着校服，眼眶還紅着，就跟現在一樣，但笑得很燦爛。

怪好看的。

為首的青年把她手機推了回去，随口吊兒郎當問道：“故意穿成這樣的啊？”

季桃點點頭。

“就為了來找他啊……”青年嗤笑，“小妹妹你可真行，被騙這麽久，都不知道他人是個什麽德行，看看，眼睛都一直紅着。”

季桃的頭垂了下去，肩膀輕輕顫動，顯得手足無措。

“那他……究竟是什麽樣的？”

“沒事，時間還多，”青年痞裏痞氣道，“哥跟你慢慢講啊。”

季桃又乖巧點點頭。

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輕翻了個白眼。

如果他真給收款碼。

那她給完兩萬，過後可以報警了，更幹脆利落。

手上的礦泉水很冰，一陣陣刺激着皮膚。

季桃聽着耳邊碎碎念叨，望着地上螞蟻不停在搬家，心裏多少有些賭氣。

如果她被人欺負了。

那麽林願，也會來救她嗎？

公路兩旁，樹木郁郁蔥蔥，山風拂過，枝葉擺動。

終點線被沖破。

停駐不過幾秒，少年頭盔都未摘下，随意調頭後，修長的手擰下油門，直接到底。

連尾氣都瞬間飄散。

人和車，轉眼沒了影。

發動機震撼的回響，抨擊着耳膜，帶來不小的沖擊力。

“感覺跟被風卷走似的，”和他一同比賽卻落後的人摘下頭盔，望向人影早已消失的地方，稱奇道，“他不要命啦？”

“不知道。”裁判聳了聳肩。

接近起點時，速度慢下來。

歡呼聲接踵而至，一群人簇擁上來。

林願松開把手，摘下頭盔，視線定格。

季桃悠閑自在，甚至吃起了別人給她遞的冰淇淋。

動作閑散，完美融入人群，不見一絲突兀。

“願哥，是她自己去的……”有人看着他的臉色，先行辯解道。

“嗯……”林願不鹹不淡地應聲。

視線更為銳利。

“喲，他來了！”青年咬了口冰淇淋，朝季桃努嘴。

“那我走了，下次再聊。”季桃起身，對他揮了揮手。

“好叻，記着哥說的啊，有空就打電話……”青年同樣揮手。

“好。”季桃邊走，邊對他點頭笑。

迎面而來的視線裏，似有若無帶了些探究，又有些鋒利。

季桃看着被衆星捧月般圍着的少年，黑發細碎，摘下頭盔的俊秀臉頰，滲着微汗。

他直視她，漆黑瞳仁裏，不見碎光。

“桃桃……”他忽然開口。

季桃清楚望見，他身旁不遠處的女生，在他話音落下後，眼睫猛然一顫，落向他的視線包含情緒萬千。

她握着全新礦泉水的手，慢慢放下，好心情一瞬全被打亂，唇抿得很緊，話不帶客氣。

“你以前，也是這麽幫她的嗎？”

剎那間，空氣仿佛凝滞。

即便山風不斷，也不能吹動半分。

少年的目光更加深邃，薄唇平直，沒了半分的弧度。

“那你和他們呢？”

片刻後，他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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