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林願異于平常的言行, 其實也就一眨眼間，珍中之珍。

一眨眼後，季桃還想看, 已經沒了。

不過一剎那間。

看到她眉眼像撿到寶藏一般上彎，周身雷霆大震的氣勢已經不在, 林願乖巧無害的表情收起，唇抿直，恢複成了淡然如水的平靜。

也許漆黑的瞳孔中，藏有不經意的笑意。

“啊！！！”

季桃的手捧住他臉, 臉上的表情難以形容，硬要說的話，可能比在海洋館見到水母群時, 還要多興奮那麽一點。

一點, 沒有具體數字的話，也可以代表無上限。

“好萌好萌好萌啊啊啊啊啊！！！”

“再做一次啊！！快快快快快！！”

“嗚嗚嗚嘤嘤嘤……男朋友，我還想看，嗚嗚嗚……”

……

“……”

先不論她的做作演技，林願想扯點棉花, 來堵住他的耳朵。

“喵！你看我都喊了，你就再喊一下, 不擺手也可以，一下下就好！好不好？”季桃又換了新的招數，使出畢生的撒嬌本領，不斷往他的方向靠, “喵！喵？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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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願裝作看不見。

“你要是不做！”半天不見效用，季桃幹脆放棄了進攻，雙頰生氣鼓起, “我以後每跟你說一句話，就會在末尾加一個字，喵！”

“……”

“那你加油。”林願摸了下她腦袋。

“小氣鬼！”季桃氣咻咻說。

被凝望幾秒，反應過來，慢悠悠加上：“喵~”

然後一臉“我真的會這樣哦”的表情，拼命示意。

林願唇微張，看到她的眼神逐漸期待，漸漸唇不經意上揚。

“miao~”季桃甚至開始配起了音。

“不！”說出來的，卻是斬釘截鐵的聲音。

“騙子！”

季桃二話不說要去掐林願的臉。

林願邊笑邊躲：“你別忘了……”

“……”季桃還沒反應過來。

“喵…”林願恰好躲開她的魔爪，望她一眼，勾着唇說，“你的喵。”

“他終于喵了”到“原來又是逗我”，這兩種心情的落差讓季桃失了控，手毫不猶豫掐了上去，扯開某人的臉頰，幫他配音。

“喵！！！”

“早安，喵~”

“晚安，喵~”

“下課了，喵~”

“上課了，喵~”

“我要吃冰淇淋，喵~”

“你也要吃一口嗎？喵~”

“我剛才路過走廊，聽見她們聊八卦，圖書館的男廁所有鬼，喵~”

“還是一男一女，兩只鬼呢，你相信嗎？喵~”

……

季桃的恒心，要比想象中持久。

一周來，各種喵聲不斷。

後來發展到無事，憑空的，她也會喵上幾聲。

教室安靜無人的時刻，季桃拉過他的手臂，将腦袋輕輕枕在上面，望着他，笑得明亮而璀璨，微動唇。

“喵~”

習慣了的某人，早能做到不動聲色，自顧自做自己的事。

季桃便湊過去，嘴唇挨着他的耳畔，挨得極近，聲音似有若無：“喵……”

轉眼之間，成功看到耳朵因為熱氣，漫上了一些紅。

林願轉眼看她。

季桃一臉無辜。

“mi——”聲音剛發一半，嘴就被捏住了。

林願面無表情：“喵。”

季桃打掉他的手，猛地直起身：“啊！”

“我說了，”林願重複，“喵。”

“毫無感情！”季桃不滿。

“喵，喵喵喵喵喵……”林願重複一堆，語重心長，“沒辦法了，最多，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哼，那晚——”

“那晚你看到的我，可能被鬼附身了。”

“……”

大白天裏，季桃忽然覺得渾身上下，到處都涼飕飕的。

“是那個男鬼嗎？”

“嗯，”林願一本正經，“可能是。”

關于圖書館裏的兩只鬼，是在新一周開始後，瘋狂在學校裏流傳起來的故事。

圖書館外男廁所的最後一間，關押着一個被男生欺負到死的女生，冤魂至今被困在那無法離去。

聽說只要待到十二點，在男廁所外，就能聽到女生絕望的哭泣聲，以及欺負她那個人的獰笑。

剛想過季桃的恒心持久，可這回不過兩句，她就輕易放棄了掙紮：“好吧，算了。”

林願的目光落在她悄然下垂的眼睫上。

盤旋不下的問題，輕易在腦海中浮現。

失憶後，會變得怕鬼嗎？

下課鈴響過，季桃瞅着身旁人出去了，深呼一口氣，雙手摸索進了桌子裏。

很快摸出封信，信的正面，寫有一行小字——

只給最幸運的你。

不徐不疾拆開信封，她的目光落在粉色的信紙上——

你好，季桃。

恭喜你成功接收了來自好友的這份幸運。

……

其實，就是一封詛咒信。

信上的內容很無聊，把學校最近流傳的鬼故事複述了一遍，又要求她将信完整抄下，拉三個關系較好的人下水。

不照做的話，就會被最近傳聞裏的兩只鬼纏上。

她早上和林願分別來的學校，一進教室，随手在課桌裏一摸，這封信就有了。

在學校裏，關系較好的人……

數一數，真沒幾個。

一晃眼臨近傍晚，季桃用鉛筆戳戳林願，等他回頭，擰着眉頭哼哼：“我好不舒服……”

“……”林願目光将信将疑，望了她有半天。

“真的……”季桃哼哼唧唧，眉頭越皺越緊。

“肚子疼？”林願想到一小時前，她肚子裏裝下的一堆零食，霎時起身。

“不是，不是……”季桃躲開他來攙扶的手，神色既痛苦，又尴尬，“其實，說肚子疼，也對……就是那什麽，每個月……女生……都會來拜訪的，你…你懂吧？”

“懂。”林願的回答沒有絲毫遲疑。

“但是——”

季桃剛松一口氣，就聽到如同來自地獄的靈魂發問。

“這回離你上次，是不是還不到半個月？”

“？”

“？？”

“？？？”

“而且，你每次都很規律，不存在特殊情況。”林願又平靜無瀾補了這麽一句。

季桃想立刻撞牆。

“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習慣了。”

季桃的眼睛無意識一垂。

回憶起來，她是有讓林願替她買過必需用品來着，但也只是幾次。

規律……

不存在特殊情況……

這些，他幾次就總結下來了？

“那…那可能還是吃多了，”季桃捂住肚子，強行辯解，“就…就症狀有點像，你懂吧？跟那事一樣，肚子就很痛。也不…哎，我覺得吃壞了肚子，要更痛，嗚嗚嗚……”

林願沒拆穿她拙劣的演技，只安靜問：“送你去醫務室，還是回家休息？”

“回家，當然回——”

理所當然的聲音，在林願勾唇的一瞬間停止，季桃低了頭，吶吶接上。

“當然回家，是不可能的，至少得去醫務室，先看上一眼……”

“……”

林願壓下笑：“還是回家吧。”

月上三竿，有一道纖細的身影，從學校偏門鬼祟而入。

直奔明華最近鬧鬼風頭正盛的圖書館。

近十二點，夜裏靜悄悄的，四處空蕩無人。

很适合上演恐怖片中的情節。

季桃戴了個鴨舌帽，一身黑色短款運動套裝，輕便的運動鞋，不管是跑路還是追人，都再适合不過。

回家後，她特意做了十足的準備，弄來側門鑰匙，打算趁着十二點整，在鬧鬼的男廁門口拍認證照，以此終止謠言。

她有非這麽做不可的理由。

月色清冷，季桃百無聊賴蹲守在門口，倒數着時間。

十一點四十七分，還剩下十三分鐘。

在她沒注意的期間，圖書館廁所的那一側，出現了一道模糊身影。

越湊，越近。

眼看，只有幾步之遙。

季桃不經意間轉動腦袋，視線移到了身側。

“啊！”

“啊……”

兩聲重疊。

季桃借着月光看清來人，摘下鴨舌帽，心有餘悸拍了下胸口，蹙了點眉頭：“怎麽是你？”

來人抱了和她同樣的疑惑，撇撇嘴，聲音不帶起伏：“我還想問，怎麽是你。”

“是你在搞鬼！？”

悟出點什麽，異口同聲問。

四目相接，誰都沒來得及辯解。

很快，前方又傳來了腳步聲。

兩人齊刷刷望過去，默然。

同樣是認識的人。

黑黑壯壯的男生，看着很結實，是付辛。

三人彼此對望一眼，平時說說笑笑的同學，此刻生疏得像陌生人。

還是盛溪率先打破了尴尬，彎彎唇笑着問：“你們都收到了那封信？”

付辛略微遲疑後，點頭。

季桃不做聲。

“我坦白吧，”盛溪又笑了笑說，“其實我就是無聊，想着來破除迷信。”

“……”季桃沒法當啞巴了，“一樣。”

付辛抓抓腦袋，臉上有一些難為情：“其實，我就是看着盛溪出來……鬼鬼祟祟的，就跟着來了。”

季桃：“你兩住一起？”

“是啊，”付辛毫不避諱，“一小區的，小學到高中，都同班同學。”

季桃：“關系這麽好，差不多算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了。”

付辛認可：“差不多了。”

季桃望向盛溪，神情難以揣測。

“別看我啊，”盛溪臉上沒一絲心虛，“我都說了，我是來破除迷信，至于他收到信這回事，我也是現在才知道。”

話畢，轉向付辛，一臉心痛：“辛辛，你說你懷疑誰不好？偏偏懷疑是我害你？”

“……”付辛說，“你下巴的那個小坑，我知道你記了七八年。”

“……”盛溪差點收不住腳，“滾，兄弟情沒了！”

一來一回，鬥嘴不下。

季桃深呼一口氣，雙手交叉，嘴巴大張。

“有正事，停！”

兩雙眼睛齊刷刷望她。

季桃通過對話內容，分析過後總結：“所以說我們三個人，都分別收到了詛咒信，并且我們都沒按照信上所說，原封不動抄下信裏的內容，再拉其他人下水？”

兩人點頭。

季桃：“你們的信封是什麽顏色？”

付辛：“粉色。”

盛溪：“粉色。”

季桃眨了下眼：“我也是粉色。”

“再仔細點——”

問題沒完，右側的前方，來了新成員。

是路游月。

身上穿着單單薄薄的裙子，很像睡裙，看到他們齊聚，明顯怔松片刻。

季桃把她拉過來，和她複述了一遍先前的情況，又稍加詢問，知道了路游月深更半夜來這的理由。

最重要的作業忘了拿，回學校來拿，正好需要經過圖書館。

只有她一個人，是在保安室登記過後，堂堂正正從正門進的，其餘兩人翻.牆。

“其實我也，收到了那封信……”路游月似是下定了決心，終于開口，“也是粉紅色的。”

其餘三人怔住。

“要不然，我們試着說說信的特征？”她提議，見沒人反對，先開口，“我收到的信紙上，噴了香水，聞着……是輕熟的女性風格。”

“鋼筆墨水摻了金粉，”季桃說，“可能是個懂得浪漫的人。”

“信紙的末尾，蓋了愛心章，”盛溪想了想說，“是女性，又浪漫，我沒什麽可總結了。”

付辛抓了下腦袋，冥思苦想過後，猶豫說：“字有一點……像小學生。”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季桃總感覺他們周身的氣壓，驟然間低上了不少。

“那看來我們收到的，都是同一個人的信，”路游月總結道，“可實際信上，只要求将信抄寫給三個人。我們這裏，一、二、三、四，都已經有四個人了……”

“很正常，”付辛沒什麽意外的，“怕有人收不到，所以多寫一封，當保障咯。”

“……”

季桃輕輕一哂：“還挺聰明。”

低頭看了眼時間，只差一分鐘，就十二點整。

季桃望向身旁一側：“盛溪，你不是要破除迷——”

倏地，她的話停住。

餘光裏，前方視野的路燈下，多了一個人。

他的身形修長，鴨舌帽壓得很低，遮住容顏的一半，白衣黑褲，整個人都極具冷感。

他從遠處而來，視線随意落點，猶如閑庭漫步。

猝然間，感受到視線，他側過了頭。

能看見精致的下颚線，以及削薄好看的唇，微微勾起，弧度不深不淺，笑意難以揣測。

畢竟，隔了太遠。

四個人都一僵。

“铛～”

正逢十二點過，學校的禮堂，傳來了悠遠綿長的鐘聲。

在夜空裏，聲音被無限拉長，不斷回蕩，一聲應和着一聲。

“铛～”

“铛～～”

“铛～～～”

……

“快跑！”

不知道誰凄厲喊了一聲，季桃僵着頭，左顧右盼下，發現周身，人全都沒了。

一個兩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那人走了過來。

季桃站在原地，小腿肚打着顫。

直到他将鴨舌帽摘下，視線落下，凝滞片刻，輕出聲道：“還好你沒跑。”

季桃微微低頭。

看到林願，蹲下了身，雙手自然放在她松開的鞋帶上。

“鞋帶松了，”他說，“跑會絆到。”

季桃指尖微縮，欣喜緊張到無處安放。

同時間，也有小自責在蔓延。

她剛才，不是不想跑……只是吓僵了。

“你那個笑，真的很詭異，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林願乍然擡眸，對上她的視線。

季桃又說不出話。

還沒想好，要不要告訴他。

“我也來給你系鞋帶，”季桃避開這個話題，猝然蹲下，笑吟吟說道，“我很會系蝴蝶結！”

林願眼眸微垂，視線和她平齊。

“不要蝴蝶結。”他說。

“沒事，”季桃手機開了閃光燈，讓他拿着照亮，二話不說，扯開了他死板的鞋帶，“我給你系公蝴蝶。”

“……”

季桃很耐心，進度很緩慢，直到乍然間，聽到頭頂上方的聲音。

“為什麽不回？”

“你指的……是什麽？”

她停下手中動作，慢騰騰擡頭。

“信——”

季桃猝然失去平衡，往後一坐，屁股挨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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