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衆人靜默半晌之後,身為國師的司焉終于當先開口了:“你說她是妖女?”他指着寧袖兒。

商虞點頭,緊緊盯着寧袖兒道:“不錯。”

司焉看起來十分冷靜:“證據?”

“這就是證據。”商虞朝身後的一名下人吩咐了一聲,當即便有人将一物遞到了她的手中。那是一塊瑩白的玉佩,其上刻着繁複的花紋,雖只見過一次,但司焉還是一眼便将那東西給認了出來,那就是之前商虞說要贈給司焉的玉佩,其上抹了迷藥,司焉拿到之後随手便扔給了一名下人讓他拿去扔了。

沒有想到那玉佩不見之後,果真是被商虞給偷了回去。

“商虞公主贈的玉佩,不知為何,又回到了公主的手中?”司焉沉聲問道。

商虞公主輕哼一聲,道:“這就是你要的證據,我送的時候玉佩是好好地,但現在這玉佩上面卻被人給抹上了迷藥,我已經找人看過了,這東西帶在身邊會讓人昏迷好幾個時辰。我送禮的時候這玉佩還好好地,現在上面卻被人塗滿了迷藥,你說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商虞将目光轉向了司焉,司焉面無表情,只道:“商虞公主就那麽确定你送的時候,玉佩是好好的?”

“哦?那麽國師是認為迷藥是我下的?”商虞眯着眼冷冷笑道。

司焉垂眸:“我并未如此說。”如今還不到與商虞沖突的時候,事實雖是如此,但卻誰也不能将其說出來。他接着又問道:“那玉佩我本是讓下人收起來了,為何會又出現在公主的手中?”

商虞便是心中明了司焉絕不敢當面頂撞自己,當即接着道:“我離開國師府的時候便覺得這小姑娘不大對勁,所以擔心國師的安全,特地命人回來國師府調查,沒有想到正好叫我看到了這玉佩。我送玉佩的時候,國師的身旁只有這一個小姑娘,能夠在玉佩上面下迷藥,拐走國師的,非這小姑娘莫屬,是也不是?”

司焉盯着商虞,沒有說話。寧袖兒看着這一幕,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麽,于是她道:“你怎麽一上來就确定那是我幹的,萬一那玉佩上面的迷藥或許是司焉自己無聊了塗在上面玩的呢……”

“……”商虞怔了怔,好似沒有反應過來。

“……”秀書頓了片刻,随即點頭道:“她說得有道理,我家國師自小便天資聰慧,與其他小孩兒有所不同,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拿着迷藥塗塗抹抹,把毒藥當補藥磕,搞不好現在這大堂當中就有他灑下的毒藥呢。”

衆人看向了身為被描述對象的國師大人,司焉默然片刻之後,認真點頭道:“不錯,這玉佩上面的迷藥,的确是我閑來無事塗上去的。”

寧袖兒原本只是随口說一說,她沒有想到秀書和司焉會如此配合,霎時之間連第二句話也不用說了。

于是商虞又怔住了。

隔了半晌之後,她極為蠻不講理的道:“你們竟敢懷疑我的判斷?!”

所以這已經完全不是懷疑那麽簡單了,寧袖兒發覺這位商虞公主就是單純跟她過不去而已。商虞接着又道:“我之前派人調查過,這個小姑娘來歷不明,不過是在路上救了司焉一命,便一定要在國師府住下,此等行為,難道不可疑?司焉,你便是一點防人之心也無?”

司焉淡然道:“她若是想害我,又何必救我?”

司焉這般維護,寧袖兒也不禁有些動容,但商虞卻接着又道:“你又怎麽知道她救你,不是為了接近你以達到其他目的?”

“所以你便是想要對付寧袖兒就是了?”司焉終于擡眸看着商虞,直言道。

商虞咬唇:“我不過是為你好。”

“公主還請不要無理取鬧。”司焉皺眉。

商虞公主在國師府這番大鬧,實在是任性之極,寧袖兒本以為這商虞公主乃是個多才女子,卻沒有料到最後竟是這般情景,她想了想覺得還是需要将事情給解釋清楚,讓司焉替自己得罪了公主也不是什麽好事,于是她小聲道:“那個……別吵了……”

“你住口!”商虞朝她冷哼一聲。

司焉立即道:“你憑什麽叫她住口?”

商虞道:“憑我的身份,她算是什麽身份?不過是個有所圖謀的小丫頭罷了!”

寧袖兒嘆了口氣,又道:“其實不必如此,你們……”

“我讓你住口你聽不見麽?!”商虞正好在氣頭上,逮誰罵誰。

還讓不讓人好好說話了……寧袖兒一句話又被噴了回去,當即也不管不顧了,上前兩步提高了聲音道:“不就是個身份問題嗎,只要我說出了我的身份,公主你就不會再繼續懷疑我了對不對?”

“那也得看看你究竟是什麽身份。”商虞冷哼。

司焉朝寧袖兒看去,寧袖兒與司焉對視一眼,安撫般的對他笑笑:“沒事的。”她回頭對那邊的商虞道:“我不是什麽南疆來的妖女,對司焉也沒有什麽企圖,我的真名叫寧淮,是清遠将軍寧穆和的女兒。”

“寧穆和?”商虞被寧袖兒這番氣勢給鎮了一下,霎時間又重複了一遍:“寧淮?”

“對……”寧淮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這個身體所擁有的名字,但在穿越之前,她的名字确實是寧袖兒,寧袖兒沒有辦法解釋,只得道:“我在離家出走,所以換了個名字而已。”

她的身份,的确是叫人沒有料到,即使是司焉和秀書,也因為她的這句話而沉默了下來。

寧袖兒怎麽也沒有想到,寧穆和這個名字一出口,竟會讓他們都做出這般嚴肅的樣子,她還記得這個身體家的将軍府一直是十分簡陋的,将軍府的飯菜一直都是只有兩菜一湯的,将軍在家裏面穿的衣服一直都是有補丁的,這樣想來……寧袖兒再看了看四周其他人的表情,聯合将軍府的情形,突然之間有了某種猜測……

她輕咳一聲,試探着問道:“那個……我爹欠了你們多少錢?”

“三千二百兩。”一個聲音忽的道。

寧袖兒被這個數字吓了一跳,連忙對司焉求證道:“真的?”

“咳,假的。”旁邊秀書連忙安撫道。

寧袖兒拍了拍胸口,她險些就要賣身在國師府替自家爹還債了。而另一邊,商虞聽說了寧袖兒的身份之後,仍舊沒有辦法平靜下來,她又問了一次:“你當真是寧穆和的女兒?”

不知為何,提起寧穆和這個名字,商虞的神色顯得十分難看。寧袖兒才知道自己爹的名字還有吓唬小孩兒的作用,她連忙點頭:“不錯。”

商虞仔細盯着寧袖兒看了半晌,沒有說話,卻是忽的轉身而去,一面走一面對身後的下人吩咐道:“去,将寧将軍找來。”

寧袖兒聞言苦笑,最終還是将她爹給找來了。

其實寧袖兒并不讨厭寧穆和,她穿越來這裏的時間不短,在将軍府當中待的時間也不算短,将軍府每日雖過得清平,但爹娘對她也極為疼愛,從未讓她受過半分委屈。只是某一日寧穆和突然拿了一袋銀子便要她離開,還最好往江南而去。她雖是疑惑,卻也仍是兩句話就被寧穆和給趕出了家門。原本與她同行的還有一名将軍府的老仆,但當初她為了救司焉,與那位老仆走失,如今也尋不回來了。寧袖兒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被趕出去,若說是做錯了什麽事情惹了他們生氣,卻也沒有,總之她就是毫無理由的,就被寧穆和給從将軍府裏面拎着扔了出去。

為此寧袖兒還腦補出了許多的原因,或許是将軍府即将出什麽大事,所以寧穆和一心要讓她出去避難,這才托老仆将她給帶去江南。又或者将軍想要和夫人過過卿卿我我的日子,覺得她太過電燈泡,所以将她給扔了出去。

總之,寧袖兒對将軍府仍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雖然離開了那裏,也沒有走得太遠,只留在了京城,還找了個理由在國師府住了下來。

她本是不願再牽扯到将軍府,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若是她不肯說出自己的身份,怕是連司焉也會因為自己而受到牽連。

不過聽先前商虞所說,寧穆和不久之後應當也會往國師府趕來了,那時候她就得離開國師府,回到将軍府中去了。

當天夜裏,寧袖兒有些沉郁的敲開了司焉的房門。

司焉正在看書,見了寧袖兒的神色,便放下書問道:“怎麽了?”

“今天多謝你替我說話。”寧袖兒猶豫了一下,決定先道謝再道別。

司焉聽她這般說法,便道:“不必。”

司焉說話太短,寧袖兒反而不知道怎麽接下去了。她頓了一會兒,小聲問道:“我一直沒有對你說我的身份,你有沒有生氣?”

“沒有。”

回應還是那麽短。

寧袖兒想了想,決定還是将該說的話都給說出來,她接着道:“商虞公主要将我爹給找過來了,等我爹找到了我,肯定要将我接回将軍府當中去了,那樣我就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了,這些天多謝你的收留。”

司焉神情不變,好似早已經猜到了寧袖兒将要離開,他默然了片刻才道:“我說過了,不必言謝。”

“不說謝謝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你就讓我多說兩句話吧……”寧袖兒無奈的笑了笑,她擡了手似乎想要碰一碰司焉的臉,但一會兒又頓住了,只道:“還有那個商虞公主,她看起來不會善罷甘休,她的目标應該是你,對付我只是順帶,你一定要小心,如果她欺負你,你一定要想辦法……比如去皇上面前哭訴,去太子面前撒嬌,去晉王面前打滾……嗯,這個就不用了,總之千萬要保護好自己。”

司焉的神色終于因為寧袖兒這一席話有了些許變化,說不清是什麽情緒,司焉搖頭輕聲道:“我不會有事的,你不用擔心。倒是你,最近有些不太平,你回去之後讓寧将軍小心太子。”

“嗯,我一定将話帶到。”寧袖兒點頭,不舍的道,“那我明天就走了。”

“嗯。”司焉應了一句。

寧袖兒道:“我真的走了。”

司焉沒有嫌她煩,只接着應:“好。”

寧袖兒又道:“我喜歡你。”

“嗯。”司焉本是習慣性的點頭,但片刻後才忽的頓住動作,擡目朝寧袖兒看去。

寧袖兒看他的模樣,只覺得從未有人能夠那麽好看,那麽順眼,那麽叫人喜歡。她上前一把抱住司焉,然後在他的唇上輕輕啄了一口,淺淺的淡淡的,如同清風拂過一般。她盯着司焉的眼睛,眸中晶晶亮亮,一字一句道:“這個不是打招呼的意思,這個是喜歡的意思。”

見司焉沒說話,寧袖兒又道:“你現在還小不懂,我先給你蓋個章,你要是也喜歡我,以後等我們長大了,你就娶我好不好?”

司焉仍是沒說話,他看着寧袖兒,眸子深沉漆黑,好似看不出任何東西。

寧袖兒心中有些慌,對方雖然只是個小孩兒,但表白就是表白,不論是多厚的臉皮難免也會不好意思。她長長吐了一口氣,沒有等到司焉說話,轉身就往外跑去,一路上也不知道撞了多少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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