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金屋無人見淚痕(14)
“那不當這樣講的,”衛子夫靠着床幔,虛弱笑道,“傻丫頭,陛下恩寵來啦,本宮能把他往咱們承明殿外頭推麽?有道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這樣的恩寵,旁的宮妃梗長了脖子盼也盼不來的,永巷八大宮,佳麗何止千數?個個削尖了腦袋盼着吶,陛下念着本宮,偶爾能上咱們這邊來,已是本宮莫大的福分。”
婉心跪在青琉地上,哭的不成樣子:“娘娘莫說這些個勞神話,憑主兒怎樣吩咐,婢子照辦就是。——只是,望娘娘多多念着自個兒身子呀!您倒是說,若不請太醫令,娘娘腹中胎兒……若是有個什麽,誰能擔待?”
“不打緊,疼也不疼……便是有些個不舒服……”
婉心因端了一盅炖補來,妥帖伺候着:“婢子伺候娘娘喝下,又暖肚子、又養身子,可真好。您榻上這麽歪着,沒的別胡思亂想……有事吩咐婢子去做便是。”
衛子夫這會子臉色倒是好了起來,柔柔笑開:“本宮說沒事,果然半點事兒也沒有。你瞧,手腳利落着呢……”
“可當真沒事兒啦?”
“可不是,”衛子夫因笑,“方才也不知怎麽地,陛下一走,忽地腹中便有那麽一小陣兒絞痛,又抽着,直像有人把腸子拽緊了打個結呢,難受的緊。本宮忍過那陣勁兒,可就好了。”
婉心不由蹙了蹙眉:“凡事不能忍呢,”又想起衛子夫事事為人着想的好老實人腸子,不由嘆息道,“旁的宮妃身上有個小痛小癢啦,莫不逮着好樣兒的機會,大作文章,教陛下心子裏、骨子裏都疼的緊,您呢,肚裏擱着個金鑲玉的寶貝疙瘩,半點兒不懂讨點恩寵來!您這兒稍微有些個風吹草動,陛下緊跑來呢……”
“說的甚麽話,”衛子夫笑着叨她,“陛下有陛下的事兒,這麽大的天下,全賴他一人理治,宣室殿案上哪日奏章不疊的跟小山似的?再說……”她話鋒由是一轉,眉尖攢着一團濃愁,像是開玩笑,可又實實教人不免落下淚來:“再說,這四兒保不齊又是個小公主,自諸邑出生後,你可瞧見皇帝開心了?陛下年輕輕的,公主已生養了好多個,不管甚麽物什,多了,可就不值當放心上啦……”
“娘娘胡說甚麽呢,前頭已生養三位公主,老天若長眼,這第四個,該當要賞個小哥兒啦!您好生養着,糟心厮門亂嚼道的話莫理,安生誕下個小皇子來,咱們這承明殿,可就跟着升道啦!”
衛子夫執意不肯傳太醫令,一盅補品下肚,氣色也好了些,因扶帷幄喚婉心來:“好能成的,是他餓了呢,”她笑着指肚,又說,“本宮歪着也沒甚麽事兒,你去将陛下壽辰各宮嫔妃送來的‘孝敬’拿來瞧瞧,——陛下端的沒事兒,怎把宮妃們的心意擺本宮宮裏呢?”
婉心笑道:“這不正是陛下一片心意麽,——可想見,陛下心裏頭,将娘娘擺的如何重……那麽些個禮品上來了,自個兒也不留着,只叫人送來咱們承明殿,給娘娘先過目。再要分派給各宮美人們的回賞,恐也得娘娘掂量着給陛下拿主意,是這麽個心思了。”婉心笑的愈發鑽心兒的樂,承明殿裏拿自家娘娘開玩笑,亦不算犯忌諱,衛子夫一向待人親厚。她因說道:“婢子這便去拿來,娘娘也要仔細眼睛,熬了燈油看,跟秉燭夜讀似的,費眼睛。您好好兒養身體,前途無量呢……”
衛子夫面上一羞:“壞嘴丫頭……成日的盡說道些甚麽呢。”
漢宮宮妃媵人,盡是些心思玲珑的好主兒。這些個皇帝壽誕孝敬,一樣比一樣磨心思,婉心執燈,衛子夫一面看,一面說道:“好東西,材質倒不算金貴,可花着些心思呢。這樣玲珑的心,陛下看了也會歡喜……”
婉心原是會說話的,聽衛子夫這樣說,便也笑着:“咱們承明殿承着盛寵呢,借娘娘高風,婢子才得幸瞧見這麽些個好東西。”
“怪會說話兒,”衛子夫嚼道着,也笑,“累不累?秉燭臺這麽照着,手恁酸,擱那兒吧,本宮眼前明堂堂的,不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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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心嘻嘻一笑:“婢子不過膀子這邊上有些酸勁兒,值當什麽!這些功夫掖庭裏頭練出來的,擡個銅燭臺呢,累都喊不上。娘娘真是個好娘娘,這樣子體恤奴婢,酸勁兒上來了,婢子便換班。這邊上,總得有人伺候着,娘娘用眼睛呢,連燭臺都不肯舉的,傳出去,叫別個宮裏笑咱們承明殿當值丫頭手上沒半點功夫……”
“好丫頭,本宮料是說不過你……你便舉着吧,”衛子夫正握一幅帛卷,因呈展開來,向婉心努了努嘴,“你幫本宮托一托吧,這帛卷怪長,想是字畫呢,不知哪宮裏送來的,這樣好的心思,”她笑了笑,“憑良心說,這麽些個精細活,本宮是做不來。”
“娘娘說瞎話呢,”婉心笑着去托那幅呈展開的帛卷,“憑她們本事,好會哄人的,——怎麽肚裏個個沒名堂?她們會她們的精細活,字啊畫啊的,娘娘怎就遜她們?咱們承明殿以歌舞為精,陛下不是回回來都樂開懷?”
衛子夫眼底有光色閃動,悄悄地黯淡下來,這種小心思,憑婉心再聰明,怕是也摸不透。
這樣子的苦水,只能她自己吞咽。
衛子夫身階卑微,母親沒籍為奴,将她生在平陽公主府下等雜役居處,她自小過的日子,皆是受人白眼,再大些時,因模樣長得巧,被選了去充入燕樂伍中,習歌舞,她性子不鈍,習練十分勤快,歌藝舞技長進亦是十分明顯。因而才會教眼睛高了眉毛兒的平陽長公主相中,後番際遇,自不必贅述,那又是另一個漢宮傳奇了。
充習歌藝舞技,說來也不過是達官顯貴的玩物,于衛子夫來說,多多少少是一番苦難的回憶,搬不上臺面的出身與過去烙上的印記。
哪像現下那些個宮妃,所倚仗的是身為朝廷重臣的父親,一路庇護,她們自幼通熟字畫音律,而非下等賤籍所學之取悅主人用的歌舞。
一面是玩物似的技能,一面卻是家世顯耀,深宅香閨中大家小姐的底蘊與修養,她如何能比?
說來都是辛酸淚。
婉心未知自己觸了衛子夫心事,只見她低頭沉思默然,便道:“娘娘,眼睛累啦?歇歇再看吧?這些字兒畫兒的,恁是不生腳,又不會跑,您什麽時候看,都是一樣。”
衛子夫這才緩過來,勉勉無力笑道:“這畫兒是哪宮裏送來的?”
憑掖庭當差的,都是有些過人本事的,不說過目不忘,但總也得記憶力遠出常人,細項單子列的各宮裏孝敬上來的禮項,她們這些當差宮女子都能數來一二。若不然,主位問起話來,一懵三不知的,可要成大禍啦。
婉心只瞧了一眼,便娓娓答來:“昭陽殿阮美人的手跡。”
衛子夫的臉色愈來愈白。
皇帝随性兒,就這麽喇喇走着,心不在焉,後面随行一隊侍從,不敢提醒皇帝,又不敢停下來,只能這麽的小意跟着。
這天氣也真怪,已是入了春了,前遭也算暖了些時日,原以為晴光一派潋滟,草長莺飛的暖春就要來了,誰料,這搭子又稀稀落落打了幾個雪點子。
随扈打了黃蓋傘,将皇帝遮的嚴嚴實實,半絲兒風也不透。皇帝抿着唇,只顧走,也不說話。
楊得意有些急,心想,陛下心裏琢磨着些甚麽呢,說是上長樂宮走走,已是大怪——長樂宮那遭事兒可不還沒散出風聲去麽,只這麽兜着,屈指可數的幾個親信心裏約莫有個底兒,旁的人,能知道什麽呢?長樂宮老太後早已經不在啦,皇帝扣着唁信,秘不發喪,既這麽打算着,便該躲開老太後寝宮,方能叫人不生疑。這會子行去長樂宮,去做甚麽呢?也不請谒,也與長樂宮扯不開家話來,沒的過去叫人白白捉住把柄,雖說這宮裏頭名頭上可都算皇帝親信,可這話能信麽?宮裏牆頭高,耳目亦多,随便傳出些什麽,可都算是大秘聞,于皇帝,極不利。
楊得意侍候皇帝許久,一貫為皇帝着想,心裏明明揣着這麽個想法兒,是為皇帝好,卻又委實不敢說。人道伴君如伴虎,這話不假,誰知這老虎近來毛可還順不順,揪了尾巴,惹惱了山大王,可要怎麽收場?
他是一貫為皇帝好,可也不能與自己腦袋過不去呀。
可不是?
正這麽思忖間,楊得意沒顧上腳下,被個石墩子絆的一趄,吃了一身冷汗,方才醒轉過來。
這不“醒”還好,一“醒轉”,可又憋出一身冷汗。
這近處,這景呀物呀的,恁這樣個眼熟?
這哪是長樂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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