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寂寞空庭春欲晚(11)
“朕說,陳午,死了。”皇帝看着她的眼睛,言簡意赅。
原是帝王最冷血,果真如此。他連眼都不眨一下,喇喇告訴她這個唁信,原來如何小心,只怕阿嬌知道,心裏要生怨。這回呢,他竟無半絲愧疚。甚而,夾雜着一絲報複的快/感。
她空茫的眼神直愣愣掃向皇帝,生了驚,又很怕,怯怯的,仿佛一觸,便躲驚地跳了回去,有那麽一瞬,皇帝竟有些後悔。
“父親……?”
她嗫了嗫,很可憐的神色,輕輕吐出這兩個字。長發生香,黛眉仍濃,她仍那樣美貌,風姿不減半絲,卻隐隐透着一種說不出的憔悴。亂糟糟的長發貼着額,滿面目皆是汗水、淚水,糊花了妝,她擡手,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那動作,竟有幾分小時候的調皮和大喇喇。她好像驚了醒來,迷懵消散而去,總算有些清醒的意識,知道身處何地、身陷何境,她擡頭,皇帝眉角深長,正映在她泛着淚光的瞳仁裏,她啞着嗓子:“陛下,您、您這樣待我……”
沒有質問,亦不喚他“徹兒”。只有無限生疏,好似,她從不曾認識他。
皇帝忽地便有些不忍。恨她,仍是恨她。但竟意外地,竟不忍動她了……
那不要命的,竟不知怎樣,正跪榻下,輕輕拽皇帝玄色龍袍,居然好不要臉地求情:“陛下,求陛下放過娘娘……一切……皆與娘娘無關。”
皇帝原不注意“他”,一心只放陳阿嬌身上,這被“他”一拽龍袍,更覺受辱,心裏騰地竄起一股子火來,狠狠将那“奸/夫”踹翻在地,嘲諷道:“陳阿嬌,你好……你好樣兒的,朕面前,演這一出鹣鲽戲碼,是何意思?!料朕不敢誅你滿門麽?!!”
楊得意心裏緊抽了抽,咬碎了銀牙,狠瞪那被皇帝撂翻在地的“男人”一眼,心說怎有這樣的呆腦袋?這會子好意思再出聲來,可不是将陳後往火坑裏推麽?皇帝是何氣性,你給君上戴了綠帽兒,還想出聲替君上的女人求情?可不是火上澆油麽,添亂!
自己冒着火油子,只想用眼神,替皇帝剜那奸/夫幾下,這不“剜”還好,一“剜”來,可把自個兒唬的腿肚子直抽抽,——那是男人麽?小口嫩皮兒的,秀發烏黑,唇紅齒白,哪個爺們兒長這麽俊俏喲!
這可真是撞了歪邪的,楊得意一凜,後背汗毛都倒豎了起來,這男子穢/亂後/宮,尚有說頭,一清滿門,有幾族誅幾族,那腦袋咔咔咔地一掄一個,倒也痛快,皇帝心裏的氣好容易發洩。這若是女子……皇後藐視聖躬,數論起罪名來,又是怎樣算呢?
“磨鏡”之說,罪可輕可重,全看皇帝怎樣發落,楊得意心裏躊躇,不知是否要提醒皇帝……呢?
她一低頭,眼神空空茫似又飄了遠去,魂已然離了體。皇帝瞧她:“你擡起頭來。”她卻不理。皇帝有些惱怒,眼底滿生了恨意,直觑她。只見她伸了一根手指來,指尖不停不停地在繡花被面子上旋轉,一個回旋,一個回旋,錯落的金絲銀線,饒是在指尖生了蔓來,像是要纏起來似的,她眼前逐漸模糊,模糊的再也看不清繞起的金線銀絲……然後,指尖忽然像被灼痛了似的,猛地一縮。是淚,滾燙的眼淚落在指尖,在繡花被面子上溢開來……
皇帝惱她這樣不理不睬,倒像是他欠負了她似的。因冷笑道:“陳阿嬌,你今日行出這些腌臜來,非但朕受辱,你堂邑陳氏——面上好看麽?”陳阿嬌一凜,背上冷汗已然洇透,貼着帛絲亵/衣,像一層浸了水的綢将她整個背覆起來,殿裏無風,卻也冷的緊,她只覺牙齒咯咯打顫。眼前的皇帝,好陌生,陌生的就像她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皇帝何等權謀,此刻提起堂邑陳氏,原不是顧她心情的。皇帝是在威脅她,陳午死了,她尚有長兄陳須好生活着,此時陳氏一脈,是死是活,她陳阿嬌手掌七分。
Advertisement
她的手不停不停地抖動,腦中“嗡嗡”一片,好賴是皇帝提醒她了,她若求個情,也許皇帝會放過母親罷?
她穩了穩神,頭痛欲裂,卻強撐着,正要開口——
不想皇帝已甩袖背過身去,很冷的音色,一個字一個字從他口裏吐出來:“頒旨——”他踢了踢匍匐在谒的楊得意:“皇後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着——其上玺绶,罷退居長門宮。”
她頹頹,想說再多的話,都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原是星夜得信,堂邑侯陳午被皇帝大将斬于陣前,他心裏萬分抱歉,前遭長樂宮老太後薨,他瞞下唁信,是有他意,後來陳阿嬌無意間得知,已是哭的不可奈何,如今,惡訊又傳,陳午亡……他生怕阿嬌再難受打擊,便盤算下恩诏,将阿嬌遷回椒房殿,複皇後位。沒想到進門來,竟撞見這一出,皇帝再好的忍性,亦吞不下這口氣!
她陳阿嬌拿他當什麽了?
原是要将她遷出長門,這會子,卻硬頒了诏,收皇後玺绶,讓她這一世、這一世……老死長門!
皇帝忍淚。十年夫妻情分,到此已終。
楊得意“咚咚咚”頭搶地,口裏直喊:“陛下……陛下!!”是忠奴,他還望着皇帝再三思,再三思……還能饒陳阿嬌?
楊得意一顆心吊在了嗓子眼,方才有些話正嚼到喉嚨口,此時心裏惶急,卻怎麽也拈不上來了。
皇帝返身,冷聲問道:“陳阿嬌,你還有什麽話說?”
她居然笑了。眼色極涼薄,仿佛早已吃透了世事,那笑,亦是蒼冽的,笑着笑着,眸中一團霧氣凝成了冰花兒,轉瞬間,淚已嘩嘩落下。
皇帝心卻兀自一疼,——他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會笑,仍是當初燦若煙霞的樣子,笑中卻有眼淚簌簌落下來,模糊了眼前一片。
她倨傲揚起頭,冷冷看着皇帝:“我無話可說。”
皇帝一怔,倒真是她,真是陳阿嬌啊,只她才會這般冰冷倨傲,絕不肯向他讨饒。皇帝瞧着她那一張素潔卻仍然美豔的臉,心頭無端生起莫名的火,身子一傾,擡手便掐她下巴:“你嘴硬——朕就讓你看看,你到底生不生悔?!但願……你便這般嘴硬到底!”他戚戚地笑:“——別用這樣的眼神瞧朕!負朕是你,你記着陳阿嬌,負朕是你!”
皇帝松了手,不知何時,眼圈澀澀發紅,回身時,腳下一個踉跄,險些打了跌,楊得意匍匐行去,欲扶皇帝,卻被暴躁的皇帝一腳踹開:“滾開!蠢奴才!還不快去頒旨!”
恁是驚心動魄。楊得意拽皇帝龍袍角子,狠命磕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陛下且瞧……”他嘶啞着聲音,再不顧君前失儀,直将皇帝的目光引去那“奸/夫”身上。皇帝被他這樣一拽,原是生了火氣的,但順楊得意指去一看,才想起自己只顧和陳阿嬌置氣,卻唯唯漏了這個“禍首”!因冷笑道:“擡起頭來……”
“他”不肯。只杵着,心裏許是惶懼的,露在衣衫外的胳膊抖的很厲害,想來,天威震怒,誰人不怕呢?
皇帝負手,臉色難看至極。
楊得意搶急了道:“女的……女的……”他只顧舌頭打結,沒頭沒腦地憋出這兩個字來,皇帝怔怔一觑他:“着魔似的,回頭摘你腦袋。”忽地恍悟,才細細打量起那“小白臉”來,好細嫩的皮肉,皇帝眯着眼,只覺恁眼熟呢,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因怒聲:“朕叫你擡頭,你頂着幾個腦袋來,敢跟朕杵眼瞪不清的?”
她才擡頭。
皇帝眼前一陣迷混,只覺天旋地轉,不由冷聲:“好,好……”他回頭,冷冷盯着繡床上靠坐的陳阿嬌:“你們真好!把朕騙的暈頭轉向,拿朕九五之尊當猴戲耍!”
原來那所謂“奸/夫”,正是時常出入長門的……宮女子楚服!原聽楚服親姊楚姜說過,那楚服算會些行巫之術,沒成想,巫女扮男裝,倒爬上皇後繡床來了!
皇帝只覺齒冷,這磨鏡一說,竟不想在他的後/宮也盛極,他十二旒頂上飄了一片綠,那敢情好,給他抹綠油的,竟還是個女人!
“宮女子寂寞,磨鏡穢後/宮,朕不管,”他慢慢向陳阿嬌走近,“朕的皇後,卻也行磨鏡之污穢,你當真叫朕好看!”
陳阿嬌仍不聲言。
皇帝嘯雷霆之怒,整座宮的人,皆惴惴,皇帝聲音嘶啞不已:“你的後位既已讓出,且放心,朕自然會擡舉旁的宮妃,椒房殿空着也怪可惜,這中宮之位……你不坐,自然有人坐!”
皇帝自矮榻上跌撞着走下來,卻覺頭暈沉沉的,長門宮,與先時承明殿不同,沒有清果香,只有一爐線香袅袅而上。
是龍涎。
古來只有皇帝能用這香,昔年他疼寵陳後,又念堂邑陳氏女乃窦太後血脈,位尊之極,無可量。便辟特例,允陳後,燃龍涎香。
現下看來,昔年那般的恩寵,皆如笑話一般諷刺。
皇帝一回頭,卻覺眼角有淚溢出。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那個神馬書上的記載,陳阿嬌和楚服那事出,的确是楚服穿男裝,與後形如夫婦…
還有那個啥,出了這個事,皇帝終于下決心真正廢後,他的诏書是因巫蠱事,,他總不能實話實說自己皇後跟別人有一腿是吧?所以廢後诏書和這個對不上別再問我咯!
嗯,磨鏡,就是指宮廷女同…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