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寂寞空庭春欲晚(10)
殿外風涼初透,殿內是微微生暖的氣息和着黃銅镂絲香爐裏袅袅而上的香煙,一縷一縷,竄入鼻息,清清淡淡,煞是養神。曳動的燭光在绡紗帳外圈下層層疊進的陰影,似竹息,悄沒聲的,恍然入畫。
安睡的夜裏,皇後帳外卻無一人侍候。
分明是晴暖的春夜,卻冷的很,極冷。背後陡生一陣寒意,玄色朝服影在青琉地上的一隅,竟在微微抖動……
楊得意心裏“咯噔”着,那腿直跟篩糠似的,憋着慌,卻不想,已起了滿背的雞皮疙瘩……心忖着,難怪這一路來,竟無一人掌燈侍立,皇後帳裏,當真是情濃,景長。
只不知,要怎麽收場呢。
殿外夜正濃,春/色好長。殿內,春/光正缱绻。绡紗青羅帳,似薄透的蟬翼,帳中人影煌煌,很清晰的,一落一個輪廓,皇帝的手抖的很厲害,連唇色都發了青,是驚駭,更甚于悲傷,他不信是這樣的結局,連皇帝萬金之軀都主宰不了的結局,她給了他這樣的傷害。
很安靜。靜的沒有一絲氣息。
黃銅镂絲的香爐裏,仍吐煙氣,分明是清淡的線香,此時入了鼻,他卻覺煩躁,似與先前吸進的香氣,是完全不一的感覺。窒悶,煩躁,有一股翻覆的力量在身體裏湧動,壓抑着,卻似翻江倒海一樣又竄上來……
他只覺一陣反胃。味覺裏摻雜了一種微妙的惡心,直想吐。
楊得意腿肚子打着哆嗦,再也站不穩,索性屈膝一打彎,直愣愣跪在冰涼的地上……他駭的緊,想勸皇帝,卻又不敢,想說些旁的話,舌頭似打了結,半點也說不上來。
只能這樣跪着。渾身都在發抖,就像冒雨在殿外跪了一夜,被人撈了上來,身子已褪不盡寒氣,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生着冷,抖的他早已耐不住,一顆心仿佛馬上要從喉嚨口竄出來似的……
帳中兩重人影,一起一合,正缱绻,正纏綿,情至深處,竟未發覺寝殿內,皇帝已立在那裏,正眼不打轉地盯着她們。
從未有過的溫柔與情濃,陳阿嬌卻不肯花在他身上,在另一個……另一個男人身上,這般投入,這般……情深意濃。
他是吃味兒了。更負氣,她竟敢如此藐視天威,把他對她的愛與包容棄如敝屣,穢/亂後/宮……好一個穢/亂後/宮!
他待她還不夠好麽?竟要叫他忍這樣的屈辱!
他是皇帝,大漢王朝唯一的、普天之下唯唯一的帝君!天下的女人,只要他想要,哪個不屈首承寵、日日瞻仰他的恩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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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他是她,陳阿嬌。
那個男人身骨瘦削,绡帳很薄,站在這個角度,能夠很清晰地看清那個人的輪廓,他身量想必不足,但身骨輕盈,側面輪廓極美,是狹長的繡眉,用青黛,翠的就似一枝柳,這麽微微彎着,挺的鼻,鼻尖墜着一滴汗,小口微張,紅似櫻桃。那副皮相,竟似女子。男生女相,人中極品。
皇帝站在那裏,心中是生了極深的恨意,微嗔,卻不張口。他只覺手心底密匝匝的汗生了又褪,褪了又生,他背抵着一陣寒意,脹着胸腔裏的怒火,兩重極端,冰與火,就這麽沖撞,只覺得,要将他整個人都撕裂了。
皇帝仍冷眼看着,連楊得意都不忍了,發着憷,小心地匍匐在地,輕輕拽皇帝的玄色冕服一角,壓低着嘶啞的嗓音:“陛下,您……您頒旨吧……”
是廢是剮,總要有個旨意。觸帝王天威之怒,十顆腦袋也要搬家了!楊得意心裏暗暗叫苦,自己前番才為陳後講話,好不容易說動了皇帝……這回出了這樣的事,也不知皇帝會否遷怒自己……陳後也是命舛,自己不惜福,皇帝已生了要複位于她的心思,這回巴巴來“請”她,卻不想撞上了這遭兒腌臜事……
皇帝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只立着,分明滿肺腑都藏着怒氣,卻不肯說話,分明有千萬道诏令能殺能剮,反是怒極無話。很奇怪的心思,他死盯着繡床上那“男人”,總在挑着細節,那男人哪處比他好,陳阿嬌肯與那人生出這些污穢來,卻不要他這個萬聖至尊的皇帝!
那男人穿青色衣,襟下微微敞露着,膚色竟瑩潤似雪,真正的冰肌玉骨,很難想見,這樣的“美”,竟生在一個男人身上!原是這樣,她也愛俏生啊……皇帝喉間嘶啞,竟想笑,舌尖卻生苦澀,怎樣也笑不出來。
她也愛俏生,她與萬衆女子是同一的,有愛有欲,亦有恨,卻不肯給他,連“恨”都不肯給他。這近十年的恩愛,料是全錯的,他裝給了世人看,騙了旁的人,也騙了自己。
原來竟是笑話一場。
帳裏鴛鴦竟未動,苦的是他,是他啊!
皇帝終于再也忍不住,行前兩步,楊得意匍地上,用額頭擦着冰冷的地面,随行聖躬。
绡紗帳內,春意正濃。
她舌尖生着淡淡的溫軟,極好聽的音色,從前帝後和諧時,他們也曾有過這樣……這樣的雲雨溫柔。她極美,極柔,圈着他脖頸的胳膊,似雪白的藕段,仿佛還生着一股青蓮的香氣,教人欲罷……不能。
此時任何穢聲都是對他皇權的蔑視,他深惡痛絕,恨不能除之後快,陳阿嬌啊陳阿嬌,你可真狠,當真恨毒了朕,才要這樣淩遲朕!對付一位馬上操戈、胸藏經緯、狼子野心的帝王,最好的方法不是觸逆,而是叫他深覺受辱!用他的女人,去侍奉旁的男人,深深地,一刀一刀地,剮他的心、挖他的肝!
皇帝反身,狠狠推翻了漏架!
“哐當”一聲,架上諸物翻倒下來,帶倒了幾盞燭臺,曳動的燭光頓時偃息下去,撲着木架,發出茲茲的聲音,幸而未燃起來。
楊得意像條死魚似的,幾乎平觸地面,驚惶失措地匍匐而谒,呼吸貼着冰涼的青琉地,怎麽也順不了氣兒……
帳內人影一動,像貼窗紙的影兒,霎時粘住不晃了。連口嚼的溫軟都窒住,她再也不出聲兒了。
被人撞破了天大的秘密似的,驚魂仍未定,仿佛平湖中被砸入無數石子,破開的波皺中漣漪疊起,繡床春/光,那樣驚慌失措地收場。
先回頭的人,是“他”,不想皇帝與“他”撞上了眼色,只覺這俏生好眼熟,是見過的,卻又想不起來,哪兒哪回見過呢?
他們總算也慌了。那俏生自繡床上滑下來,連滾帶爬地跪在榻下,很瘦小的身骨,怵着,又抖着,內襯是絲繡的白色,青衣已落下,“他”低頭,想來是驚惶失措,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皇帝仍聲色未動。
楊得意不敢擅叫羽林軍入門,畢竟家醜難堪,皇帝乃萬聖之尊,顯貴無比,這後院起了火頭,如何能叫旁人知道呢?
說來天家無面。天家的顏面,比千百條人命,更貴重。
帳內只剩下一人。
皇帝愈走愈近。
是一張煞白的臉,無半分血絲,卻仍美貌。皇帝心中冷笑,可真真是個美人坯子,承館陶大長公主的輪廓,她窦氏的血脈,哪怕她只是續承三分,亦是足夠豔冠後/宮。
他終不曾想,嬌嬌,有那麽一日,他們見面,是這樣的畫面。穢/亂,淫/色,與怨憎……
她看着他,眼神是空洞的,似被人剝離了靈魂。
她衣襟半敞,額上冒着汗,半靠着迎枕,仿佛仍是虛弱的樣子,皇帝胸中升起一股火,她病着,尚未痊愈,連他都不忍幸,她卻……她卻!!
“你知罪?”皇帝啞着嗓子問,話一出口,連他都駭了一跳,他的聲音……竟是這般粗啞、生倦,不過個把時辰,他卻像一瞬蒼老了幾十年。楊得意嘶聲,額頭砸着皇帝腳邊一方青琉地:“陛下保重聖躬、保重聖躬!!”
陳阿嬌擡頭望他,唯只眼神是空洞的,那雙眼睛,仍是美豔無雙。她腦中一片懵懵,似在回憶……卻緊皺着眉,腦子脹的很,好似什麽也想不起來,只有一個糊混的輪廓在腦中膨脹……發了瘋似的膨脹……
“陛下怎麽來了?”
她像在說夢話,聲音低的連自己都聽不清。
“朕來,”皇帝冷笑,漫脹的情緒早已将他逼的發了瘋,“朕來是為了告訴你一個消息,——朕接到六百裏加急軍情,前方戰報,叛臣堂邑侯陳午,已于前數日,被朕大将斬于陣前。朕特地來讨你恭賀,你,可喜歡?”他的笑意漸漸收去,眉上那份肅然又回溯,是帝王朝堂上的氣概,不冷不熱,不卑不亢,對付她,就像對付臣工,幾分熱幾分冷,掌握的恰到好處。
陳阿嬌腦中“嗡嗡”一片,好似将皇帝的話反刍數遍,才終于汲取了幾分信息,她擡頭,清冷的氣息中夾雜着一分孤單:“陛下,你……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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