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2-1

六年後。

山林中,拓跋聿要拓跋炎壓低身形,動作像只貓一般輕盈柔軟,卻也要像豹一般敏捷。兩人同時看着眼前的在樹叢中吃着小羊的灰狼,兩人身上并無攻擊的武器,似乎也不打算獵殺。

拓跋聿用手勢示意拓跋炎輕聲離開,且料一枝箭往拓跋炎頂上飛去,射中了灰狼前腿,獵人并沒有發現拓跋父子,直接往灰狼倒地之處走去。

此時灰狼哀號一聲,似在呼叫同伴。

獵人們還在為了獵得此狼歡呼着,甚至用手上的小刀又在灰狼身上比劃了幾刀。

而這群沉浸在喜悅的獵人還無所知,此刻五裏之外的樹叢已有大片狼群呼嘯而來,樹叢的不平靜讓拓跋炎皺起眉頭,用着父子倆才懂得眼神示意:「救還是不救?」五歲的拓跋炎從小與動物生活,他所謂的救自然是救狼,而非救人。

拓跋聿頓了一會兒,點頭。

兩人便折了根樹枝收集幾顆果實與石頭,攻擊了獵人,拓跋聿與拓跋炎隐匿在樹叢之間,行動如狡黠的狐貍一般,捉摸不定,獵人亂射了幾箭後,卻無所獲,心裏有了些恐懼,便想擡起灰狼離去,拓跋炎學狼叫了幾聲,且料灰狼竟與他對談也叫了幾聲,這一狼一人便這麽『對叫』起來了。

獵人心生懼意,便對空氣喊道:「何等妖人,在此裝模作怪,還不趕快出來!」

拓跋炎一聽,嘴角露出不屑,靠近灰狼方向移動,又叫了幾聲。

拓跋聿也叫了一聲狼嚎,灰狼對應着,這下獵人便又對着夥伴說:「這到底有幾只?」雙腿已經不住打顫着了。

另外一位從草叢出來的獵人:「我們傷了灰狼,為牠簡單的療傷後就走吧! 」

一位高大的獵人不願:「為牠療傷?這狼皮我可是要撥下當冬天的披風的。」

另一位留着胡子的獵人畏懼地道:「狼群已經靠近了,咱們還是逃! 」一說完便往城中跑去,此人應該只是帶這些獵人來此處獵物,才會不管同夥,自顧自逃命。

「看那斯如此膽小,也不知是誰找來領路。」一位較為高大的獵人無所畏懼的說着,還蹲下要搬起灰狼。

此時,拓跋聿又彈出一顆果實,命中那高大獵人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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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到底是誰! 」當他一轉身大吼完後,便愣愣地站直不動,指着前方。

和他面對面的同伴,見他如此也恐懼地轉身。

只見一群狼群,已将他們包圍,就等着受傷的狼王發令。

那狼王吼叫了一聲,狼群并無任何動作,只聽樹上傳來一聲狼叫。

那狼王便又回叫了一聲。

一旁那高大的獵人沒有耐性的大喊一聲:「狗娘養的,哪有狼爬樹的,是何人作怪! 」說完便亂揮手上的刀。他這一動,驚動了一旁的狼群,只見一頭黑狼一口咬住他的頸部,當下鮮血染紅一片綠草。

另外兩名獵人早已吓得跪倒在地上,求先人饒命。

樹上又一聲狼嚎,狼王叫了一聲,狼群便退後五步之距,拓跋父子便從樹上躍下,前往探視狼王。

拓跋聿略懂醫術,但比起王靖,他還真是遜色不少,而他們的虎兒,從小聰穎,有着過目不忘的本領,一點就通,這點讓拓跋聿很欣慰,因為,靖兒和他說過,他們倆陪在虎兒身邊的時間有限,能讓虎兒多學點總是好的,讓他一個人…也能活在世上。

好險,虎兒的聰穎像他娘,好險。

那兩位獵人其中一位較為年輕:「孩子別靠近,是狼。」

另一位完全不敢看眼前發生什麽事,眼睛閉得死緊。

拓跋炎面無表情地看了下關心他的那位獵人,那獵人被他一看,便被那眼神震攝住,張口便也說不出話。

拓跋聿并未靠近狼王,只是随地一坐,便讓虎兒獨自靠近狼王。

拓跋炎走進狼王,貓身爬進,在一步之距兩手攤開朝上,表明自己并無害牠之意,眼神對上狼王,只見狼王嗚的一聲,表示同意。

拓跋炎才開始拿出衣襟中的藥草及小刀,一旁的狼群一見利器,又警戒的站起,狼王大吼一聲,威震狼群,一旁的獵人早已吓得尿褲子了。

拓跋炎小心地将箭取出,轉頭對獵人:「短節箭。幸虧你們沒有淬毒,否則,我定讓狼群咬死你們。」臉上并無波動,眼神無情地看着那兩人。

那兩人甚是懼怕着狼群,見這五歲幼孩為狼醫治,本想着要救這孩子,這下反倒是被這孩子訓話。

那位關心他的獵人手顫抖着道:「對對對不住,在下乃是汴京城中上官府上的大公子,乃為一介書生,此次來此便和表兄上山打獵,誤傷狼王…」

拓跋炎冷哼一聲,睨視他倆:「誤傷…我看我也誤傷你們倆,你說如何?」說完便要射出手上的果實。

「虎兒。」拓跋聿制止,起身走向那兩人:「這孩子只要遇見獵人便是如此,這山中的動物,他是容不得人欺負的。」拉起他們兩人,便對他們指路,要他們快走。

那上官家的大公子又看了一眼拓跋炎,只見拓跋炎連看都不看他們,專心地摸着狼王,還對狼王說着:「對不起,我在一旁還讓你受傷,下次我會機靈點的。」

那狼王溫馴地舔着他的手。

上官家大公子有些發顫的問拓跋聿:「是否可…可以将我表哥的屍身帶回…」神情有些卑微懼畏,坑坑巴巴地還是說完整句話。

至少要讓疼他的表舅看看表哥最後一面。

拓跋聿看了這位臉色慘白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對狼王叫了幾聲,見狼王噗呼一聲,便将那高大獵人的屍首抱起讓少年背去了。

少年連聲答謝,眼淚潸潸。

五歲的拓跋炎淡淡的看了少年一眼,微微皺眉,卻也是一瞬間。人的感情他捉摸不住,明明那高大的獵人猖狂傲慢,那上官家大公子卻還是因為他的死而流淚,也不想想他表哥傲慢可是差點害死他。

拓跋聿看見自家孩兒那一瞬間的皺眉,便問:「虎兒,為何皺眉?」

拓跋炎将疑問說出,又道:「他那表哥可是差點害死全部的人?為何那上官公子還如此傷心?」

拓跋聿摸摸虎兒,緩緩說道:「爹也不是很明白。虎兒,很多事情眼睛看見的,不一定就是事實。」

拓跋炎看了看四周,擡頭和爹說:「虎兒懂了。」

這下換拓跋聿疑惑:「懂了?」又見拓跋炎看看四周,眼神轉了一圈,又問:「倒是和爹說說。」

拓跋炎摸着狼王說:「像現在,爹和我被狼群包圍着,從外人看來,定會像那位上官公子一般,要我們別靠近狼群,覺得狼群會傷害我們,但事實卻非如此。」

拓跋聿定了一會兒,便開心大笑:「我們虎兒,真的長大了,講得真好。」說完,給了拓跋炎一個擁抱。

拓跋炎畢竟還是個孩子,父親的懷抱讓他備感溫暖,自然的回抱爹爹。

倆父子又陪了狼王一會兒,見狼王起身跑回狼窩,才回家。

在樹林裏,拓跋聿将拓跋炎放在肩上,拓跋炎開心的張手感受樹林裏的蟲鳴鳥叫,每次爹将他在肩上,他總是有種飛翔的自由感。

拓跋聿享受着孩子帶給他的喜悅,心裏有些感傷地想着:「虎兒,爹爹沒你娘聰明,能教你的只有這些在生存的方法,希望…我們虎兒平安長大。」

兩人走出山林後,拓跋聿放下拓跋炎說:「好久沒有比試一下了。」說完,父子倆便有默契地撿起大把大把的石子放進布靴中,用束帶綁緊後,拓跋炎在兩人面前畫上一條起跑線。

「爹你可不許偷跑! 」拓跋炎雙手插腰正氣凜然地說。

只見拓跋聿賴皮的拌了個鬼臉便開始跑。

「爹你又賴皮! 」

兩人從山谷一路跑回位在靈靈山腳下的一棟小木屋。

自拓跋夫婦自與褚慶喜一別之後,回到西域時,才得知統領拓跋骨阈已被遼國派來的奸細名叫蕭撻凜在水裏下毒,撐了三日才吐血身亡,統領一死,拓跋聿的堂哥拓跋屋便自稱為代統領,名義上掌管事務,實際上卻是暗中除去支持拓跋聿的大臣們,以致蕭達凜逃跑時也沒注意。

此事又被拓跋屋之弟拓跋雍在會堂上拿出來說事,兩兄弟在會堂上大打出手,直到拓跋聿回來見到此景,兩人才停歇,停止這場鬧劇。

拓跋聿在回西域的路上,王靖流着淚對他說:「那卦象說的是我們的孩子若想要活命必須要離開西域,西域已經變得容不下我們的孩子,孩子我們的虎兒,我們的炎兒之後會得在城中生活,聿郎…,這就是為什麽先生要給我們他的令牌了。」有了褚慶喜的令牌,至少他們的虎兒到了城中還有所依靠。

拓跋聿一愣:「靖兒,虎兒還有我們。」擁着王靖。

王靖哽咽着:「聿郎…那卦象乃是離卦,先生雖沒說透,但靖兒總是不安,如果…如果真像我所解的卦意,那麽…虎兒…我們陪虎兒的時間不多了。」

拓跋聿一時無語,過了約一刻便認真地對王靖道:「…靖兒,我們沒時間傷心,一起來想想要如何讓這孩子…讓這孩子獨自生活時,生存下來吧! 」

兩人一路讨論着要如何教育虎兒,以及為虎兒留下些他未來可以用的物品。

所以當拓跋聿回西域,見到堂兄堂弟為争權而大打出手時,他便跪在他爹屍前,喊着:「我,拓跋聿無心留念于統領之位,請各位大臣讓我将我爹安葬之後,便讓我與妻小離開西域。」

拓跋屋與拓跋雍先是一愣,各懷鬼胎,也不吭聲。

倒是跟随統領多年的大臣大将,紛紛跪下慰留。

這大将大臣一跪,那些沒跪的就顯得顯眼了,弄得最後大臣們和大将們一同推舉拓跋聿為統領。

拓跋聿不願,揮袖離去。

這反而顯得拓跋屋及拓跋雍兩兄弟的不是。

非正統子嗣,而來争權奪位,兩兄弟當下毫無顏面,心懷恨意,暗中派人刺殺拓跋聿一家。

好險,王靖先一步要拓跋聿帶走統領的屍首,在刺殺的前一夜,便離開了西域。

躲藏了一陣子的兩人又更改了姓氏為元,這才躲過拓跋屋與拓跋雍的追擊。

轉眼間六年一過,此刻王靖腹中又有個小孩兒,雖害喜的厲害,王靖看了看時辰,便入竈房煮飯去了。

那兩父子一路上邊跑邊叫,王靖大老遠就聽見了,嘴角露出微微的幸福,感謝老天,讓他們遇見褚仙人,讓他們提早離開西域,讓他們陪了虎兒六年。

「娘娘娘…爹又偷跑了! 」拓跋炎一回來便跑到竈房告狀,王靖拿着手巾沾了點水,為她的虎兒擦擦臉:「這麽不老實,拓跋聿! 」

拓跋炎一副找到靠山似地坐在一旁,将布靴裏的石子倒在竈房門口有個寫着『虎兒』的小罐子,罐子旁也有着寫着『爹』的罐子。

爹教他若是要跑得快,每次在布靴中裝進大把的石子練習跑步,久了以後,便雙腿輕盈,健步如飛。

「靖兒…嘿嘿嘿…」拓跋聿倒也不是害怕王靖責罵,就是怕王靖氣壞身子,讨好的幫王靖洗着大鍋。

王靖一見他這憨笑,便回頭對虎兒說:「娘沒法子了,你看你爹多乖,還幫娘的忙,娘罵不下口了。」轉頭便偷偷地賊笑着。

「娘娘,我也幫,我也幫。」拓跋炎趕緊搬上椅子,拿起鍋鏟子炒起菜來了。

王靖摸摸肚子看着兩父子在竈房裏忙活,眼前的幸福,讓她舍不得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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