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3-1

三年後。

冬至,開封府下了場大雪,鵝毛般的大雪,片片灑落一地,蓋滿了整座城。城裏一片白茫茫,像桂花糕上的白糖霜,時有微微的暖陽灑下,照得糖霜般白雪一閃一閃的發亮,就像白日裏的星星。

雲頂府一處涼亭裏,涼亭頂上被白雪厚厚的覆蓋着,底下坐着兩位小屁孩,正玩着詩詞接句。規矩是這樣的,這最後一個字要和下一個人第一個字是相同的,和文字接龍是相同,接不上的便輸了。

遠處的褚慶喜乍看他倆,便認為他們兩人正認真的練字背書,孰不知兩人裝模作樣,一手拿着筆練字,那一張嘴罵着對方奸詐狡猾。

趙光義有模有樣的練習寫着飛白書,用飛白書體寫着秦漢張芝的冠軍帖,就只有他用着新式的文體寫着古文,時常讓師父頭疼,沾了點墨水也不看坐在對面的元虤,便說:「你這臭小孩,給你點顏色你便開起染坊來着,剛剛那句『畫樓西畔桂堂東』不就同你上一句接的詩都出自李商隐同一首詩?」面容平靜地繼續寫着。

對面的元虤一手拿書一手提筆,看似認真抄寫書中的要點,嘴上也沒輕饒趙光義:「是同一首。」頓了一會,笑着對趙光義說:「我一首詩便打敗你了,哥、哥! 」

那笑容之可惡,讓趙光義将筆墨落在白紙上,顯得更失敗。

趙光義捏緊了筆,要自己心平氣和,冷靜下來,不料,元虤又道:「不畏山霧遮望眼,只緣身在頂雲層。」此為我不擔心有任何人來挑戰我的智慧,只因為我的智慧已經到達了最頂層,他俏皮的說着,頗有戲弄趙光義的意味。

趙光義莞爾,假意又換了張白紙,再掀起白紙的那一瞬間,用自己的毛筆迅速地在元虤臉上畫上一筆,然後若無其事地将紙擺好,提筆道:「驕兵必敗。」故意擡眼看了元虤一眼又道:「弟弟,你可要認真學習,勿将墨水畫臉玩耍才好。」

元虤還來不及擦,就聽見師傅走進涼亭的聲音,師傅一見元虤臉上的筆墨,便道:「孩子就是孩子,還沒有個定性。」便要元虤将臉擦幹淨,再多寫一篇才能下課。

師傅又看了看趙光義:「你這孩子也是,是寫到睡着了嗎?弄得整臉都是! 」手上的書冊就這麽拍在趙光義身旁的桌上。

這趙光義可是小王爺,師傅還是敬讓三分。

臉上?趙光義往臉上一抹,手上一片漆黑。

元虤!

趙光義再也忍不住了!

提起筆便往元虤臉上畫去,元虤來不及閃躲,鼻頭上黑成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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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光義大笑:「叫你再畫!再畫啊!你這小子,哥哥我今天不教訓你,哥哥我就跟你姓! 」

元虤大手一揮,看見趙光義額上一橫黑,說:「別!哥哥,話說太快,可是會吃虧的。」

根本不管一旁的師傅叫喊的趙光義,将已染黑的雙手直接抹上元虤的臉,元虤個子本就比他還小,被他壓住後,又從他膀彎下溜了出來,拿起趙光義的毛筆,雙筆夾攻,又畫了趙光義兩筆。

遠遠看着這場鬧劇的褚慶喜開心地對褚李說:「你看,這兩個孩子多快樂! 」便坐在搖椅上,享受着眼前者場…鬧劇?

庭院也被白雪層層覆蓋,但就有兩對腳印,整齊的印在那白雪上,這一高一矮的身子,交頭接耳的想着戲法來戲弄褚李。

「叔叔約莫在一刻便會經過這兒,虎兒你就在樹上呼喊他,等他一過來,我們就…知道吧! 」趙光義狡黠地看了一下元虤。

元虤配合地點頭,并把一只鞋子丢到一旁。

趙光義見他如此,問他:「為何丢鞋子?」

「哥哥,叔叔都被騙幾次了,這次難道還會上當?」元虤翻了個白眼,指了指鞋子又說:「待會兒,我便要叔叔幫我撿鞋子,然後…」

「我懂了!還是你機靈,走!爬樹去! 」趙光義開心地攬着元虤。

兩人爬上樹上後,趙光義悠哉的摘了跟枯枝,轉頭對元虤說:「虎兒,我也要有個小名,你看看,我叫你都叫虎兒,可你總是叫我哥哥,你叫皇帝哥哥也是哥哥,我可不要跟別人一樣…。」越講越小聲,倒是有點委屈了。

「可…我這小名是太師父給的,要不我們這去找太師父?」元虤說着便要從樹上跳下。

趙光義趕緊拉住他:「別別…你為我選個字好了! 」

「我?」元虤先是遲疑一下,看見趙光義認真的眼神,便點頭:「我想想,小哥哥名字是光義,光義…」

「只要是虎兒取的就好。」趙光義笑得開心。

「炅字如何?」元虤詢問。

「窘?窘困的窘嗎?」趙光義眉頭皺得緊,嘴角彎下,一副可憐樣:「虎兒,你欺負我嗎?」

「哈哈哈哈,當然不是,是日火,炅。」元虤解釋了一下。

「炅…是炅啊! 」放心地大笑。

趙光義想問為什麽時候,聽見了褚李的腳步聲,便拉拉元虤待命!

一會兒,褚李真的來了,不過他身後跟着一個人,只見褚李必恭必敬地,還不停地說:「應該是到這附近玩了。」便到附近找他們倆去了。

反倒是樹上的他們,喊着:「叔叔,可否将我的鞋丢上來,這上面的風景可好了! 」

這腳步聲越來越近,鞋也被撿起來,不過這褚李叔叔怎麽會有這深黃色的衣服?

趙光義一聽腳步聲近了,便在樹上用力一跳,樹上的白雪「嘩」一聲,全砸向那黃衣人身上。

只聽見褚李大喊:「皇皇皇…皇上! 」

咦?皇上?

趙光義馬上拉着元虤躍下,趕緊為皇上拍拍身上的雪。

皇上板着一張臉,嚴厲地問道:「誰的主意?」

趙光義張嘴想說話時,元虤跪下說:「是我。」

趙光義拉着元虤也跟着跪下說:「是我,皇帝哥哥想也知道是我,就我最頑皮了! 」

趙匡胤挑眉:「好個兄弟情深,看招! 」

瞬間,趙匡胤丢出兩個雪球砸向他兩的臉。

兩人見趙匡胤不但沒生氣,反倒是和他們玩起來,心裏松了口氣。

他們倆個才露出笑顏,沖過去抱住趙匡胤:「皇帝哥哥! 」

趙光義開心地說:「哥哥可有半年沒來雲頂府了,我倆真的想你了! 」

趙匡胤摸摸自己的弟弟,這個和他差十四歲的弟弟天真活潑,來陪陪他,自己也好像回到小時候一般無憂無慮。

元虤也笑着:「皇帝哥哥。」

趙匡胤抱起元虤:「哎呀!元虤也大了!長肉了! 」

元虤有些害羞:「皇帝哥哥,元虤也快十歲了! 」面對趙匡胤像兄長一般的家人,元虤覺得這樣的互動有點像爹,心裏有點依賴。

趙光義見他害羞便說:「唉唷…我們元虤大了,可以娶媳婦了! 」

元虤瞪了他一眼便說:「唉唷…哥哥,我大了,你就老了,沒媳婦可娶了! 」

聽着他們鬥嘴的趙匡胤哈哈大笑,這兩個都是鬼靈精,誰也不讓誰,總是黏在一起,元虤比自己更像趙光義的兄弟。

趙匡胤有些感嘆。

一旁的趙光義馬上抓了一把雪團,砸向元虤,兩人就這麽一來一往的,最後趙匡胤也加入戰局,三人玩的好不快樂。

玩了一會兒,雪又開始飄下,褚李拿着大衣,趕緊将他們包緊緊,就擔心他們受了風寒。

元虤正為自己的披風打着結,趙匡胤看着覺得可愛,便想過去幫他,只見趙光義順手接過元虤披風的綁帶,細細地為他理好,趙匡胤看着覺得有些稀奇,曾景何時,跟在自己屁股後頭的弟弟也長大了。

真長大了!

趙光義笑着一手牽着元虤,一手勾着自己的哥哥問道:「皇帝哥哥,這次要在雲頂府待多久呢?」

元虤也看向趙匡胤,模樣有些可愛,讓趙匡胤捏了把他的臉頰,趙光義不樂意了,拉回哥哥的手,另一手還揉揉元虤的臉頰。

後頭的褚李看了,原是認為趙光義吃味了,任性的想獨占哥哥,但又見着他輕輕地揉揉元虤的臉頰,褚李卻愣着了,這小王爺對元虤可真上心…。

細雪落在三人的肩上,趙匡胤為兩位弟弟撥了撥肩上的落雪。

「就待會兒,和褚伯伯說一會話就得回宮了。」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趙光義有些失落,一旁的元虤瞧見了,便握緊他的手,趙光義眼神溫暖地看像元虤。趙光義很是崇拜哥哥,小時候哥哥雖然長年在外征戰,卻會特別除了寫書信給娘之外,再寫一封給他,往往趙光義都會反複看個幾天,才心滿意足地收起來。

趙光義真心覺得,這元虤和他就是有默契,感覺放個屁都逃不過他的鼻子,感覺有元虤伴着他,心情就好了起來。

牽着元虤的小手,一手勾着哥哥的手,孩子性的趙光義開心地要大家陪他唱首歌。

三人這一手勾着一手牽着的背影,在未來好像也只能成為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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