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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光義終究還是來見了元虤,在元虤回來的第十日。
褚莊的人見着他,都有些慌張,帶點憂心,這皇上怎麽在此時來褚莊,見了元少爺與韓公子可要傷心。
趙光義穿過有麒麟柱的長廊,正要踏入煩末樓,便見了元虤在庭中摘着梅花瓣,心情甚好,哼着小調,他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有種昨日重現的幻覺。
他走近元虤:「可是要入藥?」在一呎之距停下腳步。
元虤回頭,低頭笑了笑:「是。」轉頭繼續摘着,又說:「褚莊的梅花長得就是不一般…」尚未說完。
趙光義便接着說:「紅瓣白心,花瓣水色香甜,入藥飲食皆為上等之物。」很久之前,元虤就曾叨念過,這讓他在天泉別院裏又多種了幾株梅樹,想起別院心裏又是一酸。
元虤笑着:「正是。」将花瓣放入水盆,看了趙光義一眼:「孺子可教。」
兩人相視而笑。
「怎麽得閑來呢?」元虤也不拐彎,有一個暗衛季項,就會有第二個季項,炅兒的執着他怎會不清楚,等了十日才來找他,應該是已經放下了。
「就想着來看看。」來看看你。
「一個人?」沒見到身旁侍衛。
趙光義點頭:「方便些。」
「又偷跑出來。」說完自己也愣了一會兒,元虤笑着搖頭,昨日往事,已是昨日往事。
趙光義也是一愣,倒也沒多說什麽,當時的自己還能抱着元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握緊拳頭。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說到了趙元侃。
「侃兒,這個月要為他補辦生辰,吵着來褚莊慶祝。」想問問元虤是否還在開封。
「補辦?」想起趙元侃那小子,嘴角彎起。
「那孩子和你同月,都是年末的孩子,很是機靈,上個月我們南巡,未能為他慶祝,他倒也不鬧,就說要來褚莊和爺爺過。」眼裏透着父愛。
「你這眼神,可真…真像個爹。」笑着趙光義。
趙光義也笑着:「跟叔叔一般嗎?」笑着褚李對元虤的偏袒。
元虤哈哈大笑:「倒有些像,你也偏心了! 」
兩人又是一笑。
「這個月二十,便在褚莊為他慶祝,你可還在?」有元虤的褚莊,有元虤的開封府,怎地變得如此奢求。
「在。 」又摘了一瓣:「待春分才離開。」
趙光義低頭,嗯了一聲。
「虎兒,可又是四處行醫?」虎兒定也知曉暗衛的存在。
元虤又撥了撥梅花枝,才說:「此次将會回靈靈山小屋久居,依山伴湖,休息一陣。」放下水盆,折下幾枝梅。
「是嗎…」趙光義悔着,依山伴湖逍遙過日,這些事,最終不是由他伴着虎兒完成。
「侃兒可是你第幾個皇子?」提起水盆,一手又拿着花籃。
趙光義順勢拿過較重的水盆,自然地回着:「第三個。」
元虤也就依着他,還撥了撥水盆的花瓣。
倆人也不覺有異,只是以往習慣了如此。
「現在最小的?」以後還會有更多的皇子公主。
「不是,他下面還有個妹妹。」走在元虤身側,與他一同進了藥室。
趙光義自然地為元虤洗着花瓣,元虤也起身打着油膏,倆人默契十足,一旁的下人見了此景,都有些微愣,一切猶如八年前一般,莊中的老奴們心裏有些感慨。
「是小公主,也是和文雨所生?」放了些藥粉入油。
趙光義搖頭:「是左相之女所出。」又說:「侃兒就是文雨所出。」為了朝政權利,他已納了六名嫔妃。
「看得出來,有着文雨的一絲水靈。」善解人意。
「我倒覺得侃兒像我多些。」篩着花瓣,将水瀝幹,伸手便将元虤遞上的帕巾按上花瓣。
「說的不是長相。」沒好氣地看着這位傻爹爹。
趙光義笑着:「還記得當時爺爺說你長得像你娘親,你還扁嘴呢!我這可是為侃兒抱不平。」當時虎兒扁嘴的模樣,甚是可愛。
元虤跟着笑着,這事他記得,當時可真心在意着:「那孩子真和你長得相像。」想起趙元侃,元虤也是喜歡得緊,拿過趙光義遞來的湯勺:「個性也像活潑的很,對什麽事都好奇得很。」将油膏分裝于藥瓶。
「像他這般無憂無慮的年紀,怕是也只有此刻才能如此。」很多事情長大了便不同了,尤其是身在皇家。
「看看你這爹,語重心長。」讓趙光義将花瓣遞給他。
趙光義靠着藥桌,一瓣一瓣給元虤,元虤細細檢查花瓣上的水漬,拿起帕巾細細按壓。
「願與君望山水湖,笑憶兒時荒唐事,依偎伴游抛囹圄,倆倆相望訴衷情。」趙光義又放了一片花瓣在元虤手上,細聲地念了這首詞,是元虤在他畫上提的詞句。
元虤頓了一下,又放了一瓣花瓣入了藥瓶:「記性真好。」笑着,他何嘗不懂炅兒的懊悔。
「韓隐可是如此待你?」又拿了一瓣給元虤。
笑了笑:「暗衛沒同你說?如此不盡責。」故作生氣。
趙光義笑出聲,起身拿起油紙蓋上藥瓶,又說:「我只想知道你平安。」說着安插暗衛之事。
「我知道。」六年前見了季項,他便知曉,連韓隐都未察覺代表着炅兒并不打算打擾他的生活,只是希望他平安無事。
和元虤一起蓋上藥瓶,将藥瓶放上竹籃,裝滿藥瓶的竹籃沉得很,趙光義很自然地接過竹籃,放上藥架。
元虤将暖過的藥茶,倒了一杯給趙光義,随意地坐在藥桌上,又說:「書冊…」揮揮手:「罷了。喝茶。」再多說些什麽,便暧昧不明了。
「看了?」喝了口茶水,只見元虤點頭不語。
趙光義靠在另一張藥桌上,看向窗外:「還記得小時候我與當時北夏小侯爺比賽之事?」
元虤點頭:「記得,那可是我十二歲時之事。」笑了笑。
那北夏小侯來大宋作賓之時,那日皇帝哥哥開賞一枚鑲着梅花雕玉的硯臺,誰若能射箭射入滿十枚全紅,便得此賞。
趙光義見了他喜愛,與小侯争賞,倆人不分上下,射了五十餘枚全滿紅,當時趙光義本就受着風寒,硬挺着身子堅持着,直到射了第七十二枚時,才勝了小侯,贏了之後,便暈了過去,醒了見了封賞,光着腳ㄚ子,将賞拿給端藥進房的元虤。
思及此,元虤便懂了趙光義的意思。
「當時,只想着你喜歡,便拚了命也要争到那玉硯臺。」是一種執着,不為誰,只為元虤。
元虤沒有多說,淡淡地喝着熱茶,想着趙光義在書冊裏寫的,憶往山中訴衷情,溪畔嬈語依猶在,勿飲孟婆湯下舟,來世願君相生伴。
當時在溪畔旁,是他說了不喝孟婆湯,趙光義說他倆相識十五年,相愛卻只有五年,一副吃大虧的模樣,他便應了趙光義,下一世倆人一見頃心,不浪費相愛的時刻。
此時,趙光義說了北夏小侯之事,便是告訴元虤,只要元虤說的,他都會聽,記在心裏,對他的愛,執着一如舊往,只因是元虤想要。
元虤心裏也是一陣惆悵:「我知道。」看着窗外,手上轉着杯子:「一晃眼也過了十六年。」那玉硯臺他并未拿走,還在天泉別院擺着。
趙光義将茶杯放下:「如今北夏也不複存,已滅于大遼,人事已非。」外頭又飄着細雪。
「炅兒,下次外出還是帶上暗衛,獨自外出太過危險。」說到北夏之事,大宋去年才剛戰勝北境俄盟大渝國,此國以刺客出生聞名,炅兒單獨行動,未免太過安心。
趙光義一聽,點點頭。
「大渝國以刺客聞名,你可要當心。」元虤還是不放心,提個醒總是好,拉上趙光義的衣袖,只是習慣,以往習慣了如此親昵。
深深地看了元虤一眼,答了聲:「知道。」他該滿足了,元虤對他依舊關心,見了元虤放開的手,趙光義又看向窗外,以往的他可是會抱緊他,與他厮磨一番。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元虤便要趙光義快回皇宮,說天色暗了危險便多了一分,應着正月二十定會一同慶祝侃兒生辰,趙光義上馬之後,還回頭看了他一眼才離去。
元虤看着趙光義的背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進褚莊。
韓隐一早便去找汪大叔,說着魚木村之事,倆人聊着也過了午饷,正要回褚莊時,給汪大叔喊住了。
「将軍。」拍了下頭:「你說我這記性。」
韓隐笑了笑,又坐了回去。
「剛剛說到了孩子,我這才想起來,那魚木村外的山腳下不是有戶穆家,那穆老頭死後,他兒子又被山洪給埋了,前陣子媳婦兒生下孩子後沒多久也跟着去了。」嘆了口氣,又說:「現下向紅顧着,可你也知道,他家就有三個小娃兒,也是顧不來。」
「我這就回去和元虤說說,若他願意,近日便勞煩您跑一趟魚木村。」拱手答謝,想着要将這消息與元虤說,嘴角彎起笑意。
汪大叔應着,欲想說些什麽,只見韓隐興沖沖地奔回褚莊,便笑着搖頭:「我這話都還沒說完呢! 」
回了褚莊,至藥房見了趙光義也在裏頭,與元虤說着話,倆人有默契的為彼此拿着東西,韓隐靠在門邊一會兒,不打算進去,起步欲走向隐書閣,轉角處便聽見下人們談話。
「唉…那兩個孩子多久沒在一起制藥了,看了真心酸。」是位大叔的聲音。
「我也是看他倆長大,這樣的光景好像回到了八年前。」是位大娘的聲音。
「可我覺得元少爺與韓公子這樣挺好的。」是位年輕女孩的聲音。
大娘笑着:「小翠啊,那是你還小,沒看過皇上與元少爺小時候,那哥倆好還稱着什麽青梅竹筍還是竹馬竹筍的,整天膩在一塊。」
一旁的大叔也跟着笑着:「哎呀…可終究是皇上啊,元少爺若不離去,便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想到當時,老奴便一陣心疼。」
「那元少爺當時可是被迫離開?」小翠問着。
「唉…是他自己要離開的,不過這樣也好。」大叔又嘆了一口氣:「現在他倆不也都過得好。」
「自己離開?他可是不愛皇上了?」小翠就好奇着。
大娘又笑了笑:「就說你年紀輕。」又說:「元少爺離開前,大娘我可是見到皇上與少爺還在廊上相擁着,怕也是心力交瘁。」雖說是兩名男子,可褚莊大夥可是疼着他倆。
「那還離開?」這情感之事還真令人匪夷所思。
「小翠啊,皇上與少爺如今還能在一塊談笑,這是何等不容易。」大叔搖搖頭笑着小翠。
「可少爺也和韓公子說說笑笑,這有何難?」小翠還真不懂。
大娘也跟着笑着。
韓隐邁開腳步,入了隐書閣。
和褚慶喜聊了幾句,便拿了本書讀着,可也未讀進心裏,心裏總是堵得很。
「喝杯熱茶。」褚慶喜斟了杯茶,坐在韓隐前頭。
韓隐道聲謝,便啜了口。
「可是見了虎兒和義兒?」見了韓隐盯着書本發愣。
韓隐點頭:「并未打擾。」
褚慶喜挑眉,放下暖壺,便說:「我神機子活到現在就算錯一件事。」喝了口茶,又說:「便是虎兒的命格。」眼神透着自責。
韓隐愣了愣,看向褚慶喜。
一旁的爐火烤得劈啪作響,褚慶喜深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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