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8-3

正月十九,褚莊庭園,梨花亭中。

趙元侃見了元虤便纏着他:「叔叔,母後說我不能娶你當媳婦兒。」眼神有些失望,還用手摸摸桅杆上的雪花。

「是不能。」韓隐揉了趙元侃的頭,笑着從他身旁走過,打算去為元虤帶上一件外衣。

「母後說是有順序的。」趙元侃對韓隐吐了舌頭。

「順序?」抱着趙元侃,好奇的問着。

趙元侃點點頭:「母後說下一次該她了,要我排在母後之後。」懊惱得很。

元虤愣了一下,大聲笑着,這李文雨就是古靈精怪,腦子裏總是想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擦了眼角笑出的淚水:「那真可惜,我們侃兒就緩緩吧! 」還抱了抱趙元侃,安慰他。

趙光義看着元虤與趙元侃如此親密,心裏很是複雜,當初虎兒讓他娶李文雨,便是希望他倆能生下皇子公主,如今看着元虤抱着自己的皇子,趙光義心情難以言喻。

「你啊!眼神太露骨了,元公子會傷心的。」褚李端上一杯熱茶。

趙光義點頭,沒有出聲,他什麽話也說不出。

褚李拍了拍趙光義的背,令下人放下小點,嘆着氣離開了。

「父皇,我真得得排在母後後頭嗎?」趙元侃很是認真。

趙光義一愣,笑着摸着趙元侃的頭:「這你得跟母後商量,她一定也等了許久。」和李文雨相好那天,是與元虤六年前在邊塞一別之後,他喊着虎兒的名與她交合,李文雨默默落淚,說着自己不委屈,只是心疼着他與元哥哥,為他倆遺憾。

趙光義當時聽了很是愧疚,緊抱着李文雨,隔日便賜了個貴妃的身分給她,和她生下皇子,應許她,讓他倆的孩子成為未來的皇帝,那時李文雨也只是微笑,并沒有太過喜悅。

聽了趙元侃的話,趙光義淡淡地笑,對李文雨而言,元虤也是一種遺憾與愛戀。

「孩子瞎說,你也這般認真回着。」跟着趙光義一起蹲在趙元侃身旁,元虤疼愛地摸着趙元侃。

趙光義低頭笑着:「這孩子可真纏你。」

「像極了小時候的你。」元虤說得不經意,為趙元侃束好發束,理着他的發。

愣了一下,便說:「當時就想着當哥哥當個過瘾。」

噗差一聲,元虤笑了出來:「你那樣叫哥哥,有時我都覺得自己才是哥哥。」

趙元侃插嘴:「父皇不夠沉穩嗎?」父皇說過自己是哥哥了要沉穩些,哥哥就必須要沉穩,做好榜樣。

元虤一聽哈哈大笑。

「你這孩子! 」也跟着笑着。

趙元侃摸上身上的彈弓,轉身和趙光義說:「父皇,我得去找韓叔叔。」得到應許,便轉身大喊韓隐。

倆人起身看着趙元侃巴上韓隐的身子,韓隐一手托着他,和趙元侃說了幾句,便見着趙元侃咚咚咚地拿了件鬥篷給元虤,還為他披上,打了個結:「韓叔說要與我有場男子的戰鬥,要我和他到梅亭哪兒去。」就在十呎內的距離,趙元侃說得煞有其事,頗有大英豪對決般的豪氣。

趙光義笑了笑,要他注意腳下冰滑,便讓他跟着韓隐。

「那孩子真的像你,有他在的地方,就有笑聲,熱鬧得很。」坐在亭中望着幾尺外玩着彈弓的倆人。

趙光義看着趙元侃:「和這孩子相處時,總會想起我倆小時候逗着李太傅的情景。」說起李太傅,又是一嘆。

元虤為他斟上一杯茶:「說起李太傅,他可好?」

「他…離開了。」雙手捂着杯子。

元虤一愣,離開了…。

趙光義深深一嘆:「大約四年前,李太傅的哥哥來府城找他,見了他與褚教頭歡好,一怒之下,将李太傅帶回江南,家中又是有名望的望族,李太傅本就是為書生,滿腦子儒家道德,家中逼他成親,成親之夜,他無法與女子相好,隔日此事傳遍王府,李太傅一時想不開便在書房懸梁自盡,褚教頭跪在王府外三日,再見着李太傅,已成一具屍首,泣不成聲,抱起屍首便離開了王府。」

元虤眼睛張得老大,眼前一片霧水,眼淚滑落雙頰,他哽咽無法說話,那李太傅可是伴了他倆十五年的先生,那個總是被他倆整着、鬧着,卻依舊笑着的李太傅。

趙光義拿出帕巾擦上元虤的眼淚:「我派出數十名暗衛,事過一年,才得知褚教頭抱着李太傅的屍首跳江了。」

「他…」元虤拿起趙光義的帕巾,捂上自己的雙眼,試着平複心情,哽咽說着:「李太傅他該有多痛苦。」他懂得李太傅,身為男子卻委身于另一名男子,無法對女子行周公之禮,李太傅內心裏所學的思維将他禁锢,又矛盾的愛着褚教頭。

待元虤平靜後,趙光義拿了塊南棗核糕給他:「眼都哭紅了,吃點甜的。」以往元虤要是傷心,都會吵着要吃這南棗核糕。

元虤接過南棗糕,咬了一口:「你可是早有準備。」

「怕說晚了,你怪着我。」李太傅和褚教頭這事,他也是心痛了許久。

「還知道要準備這糕,饒了你。」又咬了一口。

趙光義笑着說:「敢對皇上這麽說話的,就只有你。」

元虤笑了笑,放下手裏的糕點,低頭說:「炅兒,我心裏慶幸着,雖然知道不該,可我慶幸着,慶幸着你和我都活得好好的。」又拿起一塊南棗核糕。

伸手本想攬過他,卻又收起的手,便說:「他倆可是老夫老妻,先到天上作神仙眷侶去了,就你傻呼呼的在這兒哭着。」安慰着元虤。

元虤笑出聲:「你這語氣,怎地還跟小時候一般。」咬了口糕:「你現在可知曉老夫老妻是什?」

趙光義笑着:「不就像是洗衣房的褚紅和守門的褚堂一般。」這是小時候元虤回答趙光義的話。

元虤一聽,笑噴了一口糕,岔了氣,咳着。

趙光義順着他的背,斟了杯茶給他。

倆人對看一眼,又是一陣歡笑。

夜半,元虤與韓隐說着李太傅之事,心裏總是難過,又傷心了一會兒才睡下,韓隐抱着他,伴着他。

屋檐上似乎有聲音,韓隐披上外衣便悄悄跳上屋檐,壓低身子查看,并未有任何動靜,返回廂房。

元虤微微起身:「怎麽?」

「剛剛聽見屋檐上有動靜。」坐在床榻上。

元虤一聽:「你說,會不會是大渝國刺客?」

韓隐微微皺眉,看着元虤:「可要前去查看?」

元虤點頭,起身披上外衣:「還有侃兒呢?注意點好。」

倆人便走向趙光義廂房,尚未到達,便聽見打鬥聲,倆人對視一眼,趕進沖去。

趙光義單劍一揮,見了他倆前來:「救侃兒! 」

只見一人架上趙元侃,身後還有五六人,那人将趙元侃扛上肩頭,韓隐提氣奔去,與那人過了數十招,趙光義的暗衛也跟上前,助韓隐一臂之力。

元虤拿起單刀趕上,為趙光義擋下攻擊,一個旋腿絆倒刺客,趙光義以一抵三,有些吃力,元虤轉身助他,身後刺客起身欲攻擊元虤,趙光義一個轉身,将劍刺向刺客。

元虤彎身,手腕一轉,刀眼無情,劃破刺客大腿,三人一驚,連退數步。

刺客重新擺陣,又是一波攻擊,專攻趙光義,一人擋着元虤,元虤狠下心來,劃破刺客胸膛,射出銀針,刺客動彈不得,上前助趙光義一臂之力。

褚莊守衛趕至,纏住刺客。

趙光義與其中一人纏鬥數招,元虤欲趕上相助,卻見一旁刺客,射出小刀,他縱身一躍,為趙光義擋下一刀,短刀插入右背,悶哼一聲,元虤失足倒地。

趙光義趕緊扶上元虤:「虎兒! 」右手一陣濕潤感。

握上趙光義的手:「你沒…事吧?」炅兒可是大宋的皇上。

搖搖頭:「你傻了,為何又為我擋着! 」

元虤痛得說不出話,握着他的手小聲地說:「沒事就好。」

韓隐抱着趙元侃奔了過來,額上冒着冷汗,接過元虤,查看他的傷口,拿出胸口藥瓶,喂了元虤一口。

元虤微微張眼,伸手撫去韓隐的虛汗:「又…讓你痛了…」很是不舍,口裏滿是血腥味,欲吞下,卻又吐了出來。

韓隐緊抱元虤,暖着他的身子,一如當時被狼貘攻擊時:「你可得撐着,知道嗎?」低頭用鼻尖靠在元虤額上:「我們還要養着雙生子…」聲音更是虛弱。

褚慶喜趕至,見了元虤重傷,拉開衣襟,趕緊為他紮針止血。

麒麟紋集中在元虤的右背,韓隐抱着元虤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撐着。」褚慶喜讓下人接過元虤,進了廂房。

見了元虤身上的麒麟紋,趙光義臉上滿是驚訝。

在廂房裏,褚慶喜喊着:「褚李,扶上韓公子。」韓隐額上已冒虛汗,麒麟蠱的威力并非一般,光看了韓隐的虛汗便知曉元虤傷得有多重。

韓隐撐着身子跟上,尚未到達廂房,便暈了過去。

跟在後方的趙光義上前撐着韓隐,疑惑的看着韓隐,韓隐并無外傷,怎會如此虛弱,聽着褚李的話,扶他上榻。

褚李拉開韓隐衣襟,見了麒麟紋忽深忽淺的色澤,韓隐冷汗直流,很是痛苦,為他用熱水擦身,嘴裏不停地念着:「我們的元公子,你可要撐着,否則我們宗主…。」眼眶都急紅了,拍拍自己的嘴,說着自己烏鴉嘴。

一旁的趙元侃看着韓隐身上的麒麟紋:「和叔叔身上的圖案一般。」趙光義沒有多說,虎兒和韓隐之事,他根本無法得知。

顧着趙元侃,趙光義在元虤房外的偏廳等着,他坐立難安,虎兒至今已不知為他受過多少次傷。

眼前又是下人們為端出一盆盆血水奔跑着,趙光義握緊雙拳,當初他也是如此,為他擋下魏墚的攻擊,而後還有尹尚書的襲擊,現在又…

趙光義走回韓隐休息的廂房,見了韓隐撐着身子,喘着氣,想下床。

褚李見了他如此:「韓公子,這麒麟蠱躁動得厲害,你且安身休養,老爺已親自為元公子療傷了。」眼眶還含着淚。

韓隐捂着雙眼:「他痛着。」一手抓緊心髒,韓隐也跟着痛着。

「叔叔知道,你兩共生共存,他虛弱你也虛弱,可,你可知曉…」又為韓隐擦了擦冷汗:「倘若主蠱興旺,蠱配可是會受影響的。」哄着韓隐,确實,若是主蠱精力充足,蠱配也好得快。

這話到是讓韓隐靜下,他靠在床柱緣:「叔叔,就扶我到他身邊,我看着他休息。」

趙光義走近,扶上韓隐:「走吧! 」

「謝謝。」很是虛弱,靠在趙光義身上。

扶韓隐靠坐在偏廳的榻上,趙光義拉了張椅子也在一旁坐着。

韓隐皺着眉,冒着虛汗,趙光義拿了張毯子為他蓋上,韓隐微微一愣,嘴裏無聲地道着謝。

過了近三個時辰,韓隐忽然張眼,起身扶着牆緣,走近床榻,趙光義跟着他,就見韓隐抱着元虤:「沒事了…。」在那三個時辰裏,韓隐清楚的感受到元虤生命的流逝,他閉目休養着,讓自己的主蠱能多分些生命給元虤,他還有好多事,還未跟元虤做,直到剛剛心裏一暖,蠱配呼應,他便趕緊起身。

韓隐上衣滑下,麒麟紋布滿整個左臂,像是活着的麒麟一般靠近元虤,元虤頸上也出現了麒麟紋,與韓隐的手臂相連一塊。

褚慶喜聽他這麽一說,也安下心,笑着:「宗主都如此說了,褚李你可得安下心了。」臉上終于挂起了笑容。

褚李擦着眼角:「沒事了,沒事了。」

看着元虤緊閉的雙眼,趙光義眼眶濕紅,他不是韓隐,就算虎兒已然安全,他也無法感受。

褚慶喜拉上趙光義:「和爺爺去大廳坐坐吧! 」

看着外頭的日光升起,趙光義跟着褚慶喜走在廊上,細雪依舊飄着,趙光義摸上廊柱上的麒麟紋,停下腳步:「虎兒身上怎會有長生麒麟紋。」見了這大柱,趙光義便發現了他倆身上的麒麟紋。

褚慶喜走近,摸上廊柱:「虎兒他啊,此生注定得和韓隐在一塊兒。」這話是說得殘忍,可得讓義兒清楚。

趙光義摸着長生麒麟的手一頓,低下頭,胸口一緊,靜靜地聽着褚慶喜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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