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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米娜娜約好去看蕭柏之後，北衍就有些坐不住。翻了一下自己的課表，下午是一堂實驗課，老師是紀遠空。紀遠空因為之前實驗課上的事情對北衍印象極好，要是想請假應該問題也不大，實在不行再說。

從蕭柏的傷情開始，思緒越來越跑偏，幾節課動不動走神，最後滿心裏都在思索整件事情的蹊跷之處和線索——對于好學生來說，他真是難得有這種經歷——上午的課幾乎沒有聽進去。

回過神的時候，面前的紙上潦草地寫了好幾遍aurora——愛洛，以古代童話中的睡美人為名，一顆主星和周圍其他小行星所形成的星團。蕭柏說過的拜倫薩先生對這個地方反常的關注……記憶裏模糊的印象……還有……

昏迷中爺爺的聲音。

北衍皺了皺眉，手中的筆在aurora的字樣上狠狠畫了一個圈。

那時候因為精神空間被沖擊，反而讓他回憶起了上一世爺爺在他決定沖擊3s以上層次時的話。北家曾經憑借在靈植領域的絕對優勢成為銀華的頂級豪門，千年來3s靈植師自然也不止北衍一個。在北衍上輩子之前的三百年，就有過一個非常特殊的人物，北川。十歲資質檢測，精神力3s潛質，感知s，所有人都對他抱有重望，但直到他七八十歲，精神力還停留在s，曾經的矚目和羨豔就變成了鄙夷和不屑，他本人也從北家的繼承人位置上掉了下來。而北川本人還不甚在意，一直漫不經心随心所欲，仿佛一個花花公子。但誰想，在一百二十多歲的時候，四處游歷的北川忽然歸來，此時他已經成為了技術娴熟的3s靈植師。這位北家的老祖宗傳說很多，很多人都相信他有奇遇。

在北衍決定挑戰3s的壁障的時候，爺爺跟他說，那位先輩，北川，将他的秘密保守了一輩子，直到臨終的時候才對他的獨女、下一任北家的家主北心藍吐露了最關鍵的一點——愛洛。

北川說他在愛洛星完成了蛻變，但同時也一輩子都不想再踏上那片土地，哪怕他明知道那裏有着更多秘密。同時，北川也相信北家的血脈裏傳承着某些固執的東西，也認定總會有一個後人向着更高的地方挑戰。他擔憂，卻還是給後人留下了最後的忠告——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那個地方。但是，執着于更高的遠方，就去愛洛。

北衍閉了閉眼睛——現在還不行，如果是能夠威脅到3s靈植師的地方，現在還不行。但他總有一種直覺，這次的拍賣會、蕭柏的受傷，都和那個神秘的名字有着莫大的聯系。他得去見蕭柏，至少是張崇宇。

上完上午的課，北衍收到米娜娜的回信，敲定在校門口見面。北衍連飯都沒心思吃，和李奔騰打了招呼就準備和紀遠空請假然後離開學校。崇耀學院在非周末的時間管的比較嚴，但北衍憑借自己在紀遠空老師那裏良好的信譽非但成功請假，還搞來了出門批準。

“你的實驗室課餘使用權評估已經通過了。”紀遠空非常滿意地看着北衍，“老師也沒想到，你的精神力潛質現在有那麽高。”說着又有些擔心北衍的狀态：“這幾天外面風風雨雨的，你不要受太大影響。天分不是一切——不過我想，你自己是明白的不是嗎？”那時候這個學生站在講臺上，擲地有聲地說“如果我的資質是d，我想我就可以成為d級的靈植師”的樣子，堅定到堪稱耀眼。

“放心吧老師，我不會懈怠的，謝謝您。”北衍對這個老師印象也很好，誠懇地表示了自己是真的有事情要做，絕對會自己抓緊，然後才和紀遠空告別，離開學校。

“北衍。”

走到校門那裏的時候，忽然有一道有些耳熟但北衍覺得自己沒有聽過的嗓音叫住了他。北衍順着聲音望去，正看見一個穿着整潔、清秀溫潤的男生帶着一個機器人從校門外走進來，此時見了他，露出一絲安靜又有些黯然的笑容。

——木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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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這人的臉的剎那，北衍就在心裏念出了對方的名字。從未見面，但是在原主的記憶最後，就是這個人帶着落落大方的笑、眼睛深處卻滿是殘冷快意的臉，還有那道透出無盡惡意和鄙夷的聲音——“北衍，身份高又能怎樣，今天過後，所有人都只會對你的消失拍手稱快。人可以不聰明，但不能蠢。你偏偏要到我跟前來賣蠢。”

難怪聲音這麽耳熟，雖然意味千差萬別，音色還是一樣。

其實北衍倒是挺欣賞木宇那句話的，不聰明，但別蠢。原主也算是把自己作死的。可是，偏偏他北衍繼承了這個身份，而且，原主再讨人厭，到底罪不至死。身份天然對立之下，北衍除了把木宇踩着木宇洗白“自己”別無他法。

說來，這還不到兩個月，木宇就回來了？歷練的時間可是三個月。因為自己的新聞？——不，應該不僅如此，還有自己在視頻裏表示的，是對方害了自己的意味。木宇看來是坐不住了。

北衍淡淡打量了他一番，不得不承認這個青年從外形和氣質上看都是極其優秀的。高挑纖長的身體，剪得層次分明的頭發，皮膚白皙，容貌極盛，估計将所謂的黃金切割套在他臉上都是對得上的。這種精致的相貌長在大多數人身上，多半就給人咄咄逼人之感或者豔光四射的氣息，偏偏這個人，有這麽一張低調不起來的臉，整個人還是透着溫潤清雅的氣質，仿佛一方青石硯。

這個人，一打眼就看得出，絕非李澤非那種路數的。

北衍細細打量他片刻，居然慢慢彎起嘴唇，勾勒出一個笑容來。

“木宇學長，原來是你啊。”

他聲音聽起來極其平靜，甚至有種輕快——仿佛多年老友乍見，尾音卻帶着說不出的意味深長，一般人聽起來還好，越是細想的人越會想多。偏偏，木宇，就是心細的那一種。心裏咂摸着北衍的表情和聲音，居然分辨不出對方的情緒。這一下，戒備之心又往上提了一提——其實早想着，能夠在短短月餘扭轉乾坤，北衍身上必然有什麽驚天動地的變化，但木宇還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人居然能一下子變成這樣——

波瀾不驚，氣定神閑，面對深仇大恨的對象還笑得出來。

他甚至不能在對方臉上找到一絲恨意，或者——從前的北衍若是有了這麽大造化，又看到對頭灰溜溜回到學校，早擺出得意洋洋的嘴臉，堪稱小人得志。可現在這一個……

木宇幾乎是從心底感到震驚：與其說是精神力受刺激改變，倒不如說……更像是換了一個人！完完全全，從裏到外的不同！

木宇因為見到這樣的北衍太過吃驚，表情都有些僵硬，半晌才回過神來，笑了笑：“……好久不見，學弟變化真大啊。”

“還好還好。”北衍答得随意。他不在乎木宇想什麽，總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有招數他就接着，此時自己占了上風，若太小心翼翼才是對不起自己一番努力。

惦記着和米娜娜會合去看蕭柏，北衍懶得和木宇再你來我往。漫不經心點了一下頭，沒再和木宇說什麽就向校門外往外走。木宇看着對方不太在意的樣子，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維持的笑臉都要碎裂了。

有時候最讓人生氣的不是對方鄙夷你、貶低你、咒罵你，而是那種明明你暗中翻來覆去揣測他、琢磨他、規劃見到他之後的一言一行，但偏偏，對方看你如同看着空氣，或者背景板，視線漫不經心地越過去，生生讓你覺得自己是個跳梁小醜，萬般籌劃依舊不入人眼。

木宇繃緊了表情，目送北衍越走越遠，臉上笑容幾乎不變，心裏的暗恨卻如同春草遇上四月風，飕飕地長起來。

他從小到大精心雕琢自己，一身氣質無可挑剔，恨不得睡覺時每一絲表情都不會失控，也打造了絕對的好口碑。這個原本空有好家室卻資質低劣性格惡劣的纨绔，他是完全不放在眼裏的，之前遠走也是以為一切盡在掌握。誰想這麽快天翻地覆，知道消息匆匆趕回來時，對方已在全國揚名，成了萬衆矚目的希望。

——不要緊，木宇。

他一點一點從指尖開始放松了緊繃的力道，最後轉回身時居然已經笑得自然。

——越是抱有期待，在失望時越會咒罵不已。若只是曾經的纨绔，死了也不會濺起多大的水花。而從帝國希望的位置墜落下來，一路才會伴随幾億人乃至幾十、幾百億人的怨恨咒罵。

他一路和遇到的熟人打招呼，仿佛沒看到那些人眼裏的驚訝、躲閃和失常。在飛船上摳破的手心因為用了藥加上不錯的體質早已結痂，這時有些癢，仿佛一遍遍提醒他心理失衡的代價。

——人類是最有趣的生物，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也是最容易煽動的動物，今天可以稱你為希望之光，明天就能用最惡心的語言攻擊你的所有。

——帝都，北衍，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