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汴州的天氣比不得虞都,自然是暖和些。

上官明棠今日着了一身素淨的藍白常衫,雲紋的腰束将細軟的腰肢收攏得淋漓盡致,在這蠅頭小店裏一坐,蠻有些出塵脫俗的韻味。

上官明棠低着頭,自顧自地挑食着眼前的菜色,仿若沒有眼前人的存在。

東方月見人不理,怒火已上心頭,緩了片刻後說:“怎麽?這是不認得了,還是裝看不見呢。”

上官明棠這才緩緩地擡了頭,不疾不徐道:“是心存疑惑,此刻本該在朝堂意氣風發的月公子,怎得來了這無人之境啊,這裏人煙稀少,可比不得虞都繁盛。”

“是了,這等鄉野小地自然入不得眼。”

“那還是快回吧。”

東方月聽着他聲音不對,這才放了挑菜的筷子,仔細端瞧着人。

便發現,這人瘦弱了許多,慘白的臉上不見一絲紅潤,眉宇是緊皺在一起的,頗有些弱柳扶風的孤感。寬袖下露出的那一截手臂,纖細白嫩,柔若無骨……

“公子可看夠了?”上官明棠說。

東方月見他冷漠的模樣,心底的煩悶更甚,探身欲要抓住上官明棠的手,卻見他猛然一縮,伸至桌底,藏了起來。

上官明棠眼底起意,“月公子是想做什麽,今日明棠無意與公子争擾,只想一人清靜吃食。”

東方月方才懸空的手緊緊握了回來,難免有些尴尬。他看向另一桌候着的人,喚了奴牙過來。

奴牙自然的起身站在了上官明棠身旁,說:“公子,見您氣色不好,不如讓奴婢給您把把脈。”

上官明棠看向她,面無表情地說:“不必了。”

雖然擔心,但她也不好做什麽,總不能上去就拉住,畢竟她跟鳳泠的身份不能暴露。

東方月看向他,道:“今日可是受了刺激,可不像你,怎得這般淡漠。”

上官明棠皺眉,尋聲問道:“我?應該是怎樣,是同月公子一樣嬉笑閑适,還是像你不拘繩墨,自由放蕩。”,說完給了他一記狠厲的眼神,繼續埋頭挑食。

東方月唇角勾勒着邪魅的笑,坐在了他身側,說:“都好。”

上官明棠低着頭,額前的碎發飄落幾縷,東方月伸手幫他捋至耳後,道:“這才不過幾日時間,我們倆的情分就這樣生分了。”

“何來的情分?”上官明棠說,“殺父之仇倒是算。”

“你父死了,怎麽就懷疑上我了?你月公子可幹不出這事來。”東方月撇嘴道。

“是沒少幹吧。”

東方月上前捉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人掰過來看向自己,道:“風流事沒少幹,但這殺人,還真不常幹,能讓你月公子提刀的真沒幾人。”

上官明棠皺眉,掙開他緊捏着的手腕,說:“我該是那人中的一個了。”

“哈哈哈,不瞞你說,确實。”

上官明棠放下手中的筷子,緩緩起了身,望向東方月說,“月公子高看明棠了,明棠自知身份低微,比不得。虞都之時竟大言不慚的要同月公子結識,這下明棠已認識到實力懸殊,如此也好,我與月公子本不是一路人,江湖不見,就此告辭了。”

東方月看向他,明明是謙遜有禮的認錯語氣,可那眼神裏卻有着道不明的寒冽。

“站住。”東方月聲音不低,在座的其他人翻翻轉頭看向他。

上官明棠假借之勢,甩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的進了馬車。

“高揚,我們走。”

高揚上馬,駕車而去。

東方月無奈地立在客棧前,看着那随風而散的身影,暗暗嘆了口氣。

“公子。”夜羽上前說道。

“這是生氣了?”東方月不确定的問。

“很明顯是。”

“那情緒幾分真假。”

夜羽回:“十二分真,無假。”

東方月皺眉,眸光陰冷,“沒勁,他不玩兒,我竟還有些失落。”

夜羽說:“我們可要追嗎?”

奴牙也上了前,說:“看那公子的面相,氣血虛寒,面色少華,不思飲食,倦怠無力……”

“說重點。”東方月打斷奴牙的話,厲聲道:“可還有救。”

“必須調理氣血,看樣子他該是多日夜不能寐了。”

“何以看出?”

“雙眼無神不聚,茶色眼圈挂于眼底,皆是不能寐之症。”奴牙看向東方月,說,“公子,容易出事。”

幾人還未反應,卻見東方月駕馬而去,于風中留了一句話:我先追,你們随後跟來。

奴牙跟鳳泠相看一眼,默默會了意。

鳳泠看向夜羽說:“夜侍衛,接下來我們怎麽辦,這就追公子去?”

夜羽緩緩看向她,又微微偏了頭,道:“公……公子他,我們……我去……”

奴牙疑神說:“剛才好好的,怎麽這會兒結巴了,我給你瞧瞧。”說着一巴掌拍在了他後背,問:“還好嗎。”

夜羽看向她,“沒事。”

鳳泠說:“那走吧。”

夜羽眉宇微揚,說:“嗯,好。”

奴牙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看着鳳泠說:“看公子似乎是擔心那位公子,我見他身子不好,現下我寫下藥方,你們從附近的藥鋪抓些藥來,以備不時之需,我去行去追公子。”

“好。”鳳泠又對着夜羽說,“夜侍衛我們去抓藥。”

夜羽額角滲出絲絲薄汗,悠悠地回,“好。”

……

上官明棠坐在馬車裏閉眼休憩。

高揚趕着車,有些好奇的開了口,“公子,剛才那人果真是丞相之子嗎?”

上官明棠合着眼道:“你沒見過?”

高揚說:“倒是有所聽聞,人卻是沒見的。”

“也是。”上官明棠笑說,“常年流連煙柳花巷的人你怎麽會見。”

“高揚不過是在禦林軍中得了小職,怎麽見得了大人物。現得蕭将軍提攜,才跟了公子。”

“噢?你可是還想再見見?”上官明棠疑聲問。

“不了不了,可不行,大人物得罪不起的。”

上官明棠面上笑意更甚:“那般浪蕩子也沒有什麽可值得見的。”

但又不得不見啊。

江南的雨來勢洶洶,當然走得也快。

東方月一路追過來,淋着雨,濕了身。

等追上人時,那雨竟然也停了。

東方月遠遠看見了那停靠的馬車,皺起了眉頭。

高揚看見他濕淋淋的走過來,忙敲了車門,“公……公子,追上來了,怎麽辦。”

上官明棠起身掀了車簾,仰頭道:“怎麽了。”

“那人好像追過來了。”

上官明棠淡淡地應了聲。

頃刻間,東方月站在了車前。

束起的頭發被雨淋了個透,濕漉漉的散在額前,面色陰沉,仿佛有種暴雨欲來之勢。

東方月淩厲的眸光掃過高揚落在上官明棠身上,他上前一步,扣住上官明棠的手腕,将人塞回了車內。

東方月看向他,眼中怒火極盛,怒道:“可耍夠了?”

上官明棠手腕纖白,被他用力拽着,堪堪顯了幾道紅痕。

他看向東方月,眸光柔和,關切道:“怎麽弄得這般狼狽,這若是讓人看了去可怎麽辦,以為我怎麽你了。”

“這不是你想要的?”

上官明棠看着他,只覺胃部翻湧難受,他不禁掩了口鼻,說:“怎,怎麽會。”

看了他的模樣,東方月驟然暗了臉,“你月公子不過被雨淋了,竟惹得你這般惡心?”

“也不是。”上官明棠說,“不舒服是有的,馬車颠簸更是難受。”

東方月擡手拿掉他掩着的手,從懷裏掏了一瓷瓶給他,說:“這個給你,味道清香不膩,可解惡心之感。”

上官明棠不敢接,“不會是毒藥吧。”

“是,你願意喝嗎?”

“不願。”

東方月開了瓷瓶,自己“咕嚕”飲下一口,說:“這下可行了。”

“明棠何德何能,讓月公子親自試藥,畢生之幸。”

“行了,情緒寫在臉上,還怕我看不出嗎。”

上官明棠也不再拿喬,接過來飲下。

那水喝下酸甜可口,竟真有緩解。他再擡眸時,便看到東方月脫了外衫坐了下去。

垂着的黑發上不時有水珠而落,眉宇英挺,裏衣濕漉漉的緊貼在胸前,那緊實的肌理若隐若現,照在寬厚的胸膛上,竟然有一絲……

氣宇軒昂之感。

東方月不動聲色的看向他,說:“可有衣服換。”

“不合适。”上官明棠冷冷的回。

東方月栖身貼近,邪意滿滿,“那你是希望我貼着你取暖,還是想看我病倒在你膝上?”

“病了無用就扔,明棠不是勤儉之人。”

“哈哈。”東方月笑着說,“我若是沒病你想怎麽用。”

“明棠不喜龍陽之好,自然不會像月公子一般見色起意,公子大可放心。”

東方月陰陽怪氣的回:“放心,當然放心,該起意的本就不是你。”他貼近,熱氣噴灑,“饞這具身子的,可是我啊。”

上官明棠怒瞪一眼,卻聽他又說,“我記得你字若離來着。”

“是。”

“若即若離,親近又疏遠,這名字襯你。”

上官明棠也不甘示弱,說:“名揚天下,月公子也确做到了,纨绔之名,虞都皆知。”

東方月笑笑,說:“若離啊,一道吧,本公子甚是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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