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前路

衛峋一時沒有回答,  江遂立刻又問了一遍,“江五到底有什麽事?”

張了張口,衛峋一秒收起心虛的情緒,佯裝淡然道:“哦,  不是什麽大事,  前段時間朕把江五叫了回來,  準備把他派到阿遂這來,做你的貼身侍衛。阿遂不覺得,你這裏人太少了嗎?”

江遂并沒有按着他的節奏往下接話,  他皺了皺眉,  不解的問,  “為什麽這件事會讓我生氣?”

衛峋:“……”

他哪知道為什麽,這是他情急之下答出來湊數的。

總不能讓他說真話吧,要是告訴江遂,  他這段時間一直頻繁的派江五回王府,  借江五的身份便利,調查王府裏的人和物,就連今天,  都沒斷過,  而江一那個雞賊的家夥,  已經隐隐約約察覺到他的意圖了,  那他才是真的不打自招。

落梅司那邊回信之後,衛峋就想好了,要把江五調回江遂身邊來,最起碼,他需要先把江一已經起來的疑心消除幹淨。

被江遂無意間暗中将了一軍,衛峋還以為江一已經把這件事告訴過他了,  如今發現自己誤會了,他只能絞盡腦汁的為自己找補。

表情深沉的坐在對面,須臾之後,衛峋意味不明的回答道:“等你見過江五,你就知道了。”

江遂眉頭更皺,雖然中元節他就知道江五已經回來了,但這些天他根本沒見過江五,聽衛峋的意思,好像是江五身上出現了什麽變化?

江遂的思緒成功被勾走,衛峋這才微微松了口氣,繼而趁熱打鐵,把話題徹底轉移。

“宿日請求和親,阿遂對此有什麽看法?”

江遂還在想江五的事,聽到這個問題,他頓了頓,重新從棋盒裏拈出一粒棋子,放在手心裏掂量了兩下,然後回答道:“這是大事,陛下應該謹慎定奪。”

畢竟要是答應了,那就是賭上了某個人的一生,不管結局是好是壞,那人都沒得選了。

衛峋沒有提二皇子後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言論,就算真要和親,他們衛朝也決計不會送一個男人過去,更不會将攝政王送出去,宿日可以荒唐,衛朝卻不行。

衛峋知道這是一件大事,所以,他想聽聽江遂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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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遂認為,朕該不該答允他們?”

後背挺直,江遂伸出手,将棋子放在棋盤上,過了一會兒,他才擡起頭,溫聲道:“陛下如今是大人了,經過了這麽多年的學習,在治國之道上,早已有所成就,以後面對這樣的事情,陛下完全可以自己做決定,無需過問我的意見。”

衛峋問:“若朕做錯了呢?”

江遂平靜的回答:“是人就會犯錯,這是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問不問他都沒有影響,那麽,就別問了。

這不是江遂第一次對衛峋說類似的話,以前他就經常會找一些實際的問題,放手讓衛峋單獨處理,讓他在依賴群臣的同時,學會獨自掌控全局。

但這是自從初七那天不歡而散之後,兩人第一次又提到了這個話題。

關于衛峋該不該過度的依賴江遂,關于江遂是否會一輩子留在朝堂之上,留在衛峋身邊。

江遂垂眸望着棋盤,看似觀察棋局,實際上是在躲避衛峋的目光。

衛峋是個聰明人,一點點的暗示就能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雖然上回兩人鬧僵了好長時間,但江遂沒有放棄,他仍然打算時不時的提起這件事,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讓衛峋逐漸接受他想要離開的事實。

這樣,等他真正的提出辭官之後,衛峋的反應就不會那麽激烈了。

還別說,這個方法确實有用。

現在的衛峋已經不像上一回一樣,剛聽到就要炸毛了,他沉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今子時都快過了,再過不到兩個時辰,天就會亮,他一點睡意都沒有,望着江遂垂下的眼睫毛,他突然問:“阿遂以後想做什麽?”

江遂一怔,他擡起頭,兩人的目光對上,看到他眼中的茫然,衛峋又把自己的問題解釋清楚了一些,“朕似乎從來都沒聽到過,你對往後的人生有什麽樣的期盼,每個人應當都會有想擁有的東西、想做的事情,那麽,阿遂你以後想做的,是什麽?”

他不明白江遂為什麽這麽執着,一件事從江遂的嘴裏出現兩次,那就說明他很看重這件事,衛峋很想知道,他想離開的話,理由是什麽,而他離開以後,又想去做什麽,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江遂想要的另一種生活裏,還會不會有他的存在。

大概是夜晚人心靜,衛峋的心情也出奇的冷靜,他耐心等着江遂的答案,而江遂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最後,他極輕的發出聲音:“……我不知道。”

一瞬間,心髒變得空落落的,他真的不知道。

衛峋說的對啊,每個人都有想擁有的東西、想做的事情,這些過去他也有,然而後來,他喪失了很多東西,人生被措手不及的打亂,他想重新規劃,卻不知從何開始。

他對何雲州說,辭官之後他想游山玩水,但那就是他想要的人生嗎?

好像并不是,只是很多文人墨客都向往那樣的生活,所以他脫口而出了,仔細想想的話,他并不是一個喜歡走太多路的人,他更喜歡安逸的生活,安逸、惬心、且平凡。

他想過很長時間,應該怎麽辭官,卻幾乎沒怎麽想過,辭官以後他要做什麽。

人活着,總是需要一些意義的,哪怕砍柴的樵夫,他們砍下的柴,都能化作一籠袅袅升起的炊煙,填飽各家各戶的肚子,成為生機的力量。而他離開朝堂之後,他的意義又在哪裏呢。

江遂的神情有些無助,又有些寂然,就像是迷失了方向、站在路中間不知家在何方的孩子,衛峋看着他這個模樣,心髒竟然有些抽疼,雖然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他會有這種感覺。

沒有去安慰江遂,或是問他別的問題,衛峋抿了抿唇,說起自己來:“朕知道朕以後想做什麽。”

“朕要做明君,做仁君,做天下百姓衷心愛戴的好皇帝,從生到死,一天不落。”

“可阿遂知道,朕為什麽會想做這些嗎?”

每個皇帝都應該想做這些,這有什麽好問的,江遂心中想的十分理所當然,仿佛歷史上的每一任皇帝,都跟他想法一致似的。

江遂剛想這麽說,他又後知後覺的想到,衛峋能這麽問他,答案必然就不是他想到的這一種,随後,他又想起了劣跡斑斑的老皇帝,很明顯,這位就是不以明君仁君為目标的反面教材,遲疑了一瞬,他順着衛峋的話說:“不知道,請陛下解惑。”

衛峋的回答很短:“因為阿遂是這樣教朕的。”

江遂的神情變了變。

衛峋緩緩說道:“從朕六歲起,阿遂就對朕講述什麽叫做仁義道德,教朕如何做一個可以保護自己、還能保護別人的君子,十歲,朕登基,阿遂又開始教朕如何做一個以君子自持的皇帝,殺伐不能舍、犧牲無法阻,縱然一輩子都要聽到旁人的哭聲和咒罵,只要大部分人能過上為柴米油鹽斤斤計較的普通日子,朕就算是合格了。”

“好皇帝說來輕松,它卻一點都不好當,朕要學好多東西,駕馭好多臣子,他們中有的是忠臣,有的是佞臣,他們每一個都拿着不同的事項來求朕定奪,而朕必須做出正确的決定,不然一個不慎,等待朕的就是千古罵名。”

江遂安靜聽着,他沒說話,衛峋也看不懂他心裏在想什麽。

嘆了口氣,他繼續說道:“但朕還在繼續努力,向着阿遂教導的方向而去。阿遂,你好像忘了,這是你為朕選的路。”

江遂一直沉默的神情突然變化,他擡起眼睛,無聲的望着衛峋。

衛峋沒有退讓,他左邊的胳膊放在棋盤上,身子前傾,兩人的距離頓時拉近了不少,他和江遂對視,眉頭輕輕皺起,眸中裝滿了不解,“朕那麽努力,那麽聽你的話,不論這條路的前方有多少荊棘和障礙,朕都願意繼續走下去,可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阿遂你——卻想退後了?”

江遂的呼吸有些不穩,他睫毛輕顫,眼睛本能般的轉向旁邊,過了好一會兒,感覺情緒有些穩定了,他才重新看向衛峋,不答反問:“你是在說,我做錯了嗎?”

送衛峋登上帝位,這是江遂和別人聯手做的事,那時候衛峋才十歲,他沒有選擇的權利,江遂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心都在顫,他怕衛峋給出肯定的回答,如果衛峋怨他……

衛峋眉頭更皺,“朕不是這個意思。”

江遂的語氣竟然有些咄咄逼人,“那你是什麽意思?”

衛峋愣了愣,他好像被江遂突然強勢起來的模樣吓到了,看到他的表情,江遂身體一僵,他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了。不管這個對話的走向是什麽,他都不想再聽了,雙手推向石桌,江遂想要起身離開,看到他的動作,衛峋的身體比大腦更快,他伸出手,抓住了江遂的胳膊。

江遂站着,而衛峋坐着,江遂看向自己被桎梏住的胳膊,而衛峋就趁這個時候,快速說道:“朕不怕吃苦,更不怕前路的艱難險阻,當皇帝也好,庶人也罷,朕都無所謂,朕只是怕——”

說到一半,衛峋的聲音突然停了,江遂俯視着他,沒有離開,“只是怕什麽?”

隔着布料,衛峋仍然能感覺到江遂身上的溫度,他仰着頭,手指卻下意識的收緊,如同一條細蛇,纏緊了就不再放開。

江遂自然也感知到了那種仿佛緊抓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力度和執着,他心中有些異樣,正好在這時候,衛峋驟然松開手,垂下頭,放棄一般的開口:“只是怕我拼上一輩子的時間也要完成的事,在你眼中,與你并無關系。最終你還是會離我而去,徒留我一人,又回到曾經那種孤寂又寒涼的日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  江遂:你不對勁

國師:比基尼在穿了在穿了

昨天看直播到淩晨兩點,今天還上早課,太難了,說好的補更我要分期付款了,首日不付款,接下來分兩期免息

劇情有條不紊的進行中,你們可以猜猜江遂在發現皇帝喜歡他以後第一反應會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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