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脫單

安靜又昏暗的氛圍,  最能調動起人們的緊張情緒,江遂站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宮殿中,穩定好心神以後,  他才轉動目光,打量起宮殿的擺設來。

承明宮還是那個承明宮,但去掉了那些紙醉金迷、驕奢淫逸的裝飾,  老皇帝在時,  承明宮到處都充滿了金錢的味道,牆上挂的不是名家山河圖,而是一個又一個讓人看了就忍不住臉紅的春宮仕女,  大臣們來找老皇帝議事,十回有九回,  他都是衣衫不整、腳步虛浮的走出來,  身上還有一股腥臭味。

曾經的承明宮是江遂最讨厭的地方,  可建築又沒有錯,  人家好好的立在皇宮數百年了,  斷斷續續接待了十幾位帝王,以後,  還會接待更多。

衛峋把承明宮的所有東西都換了,大到家具,  小到擺件,  連地磚都翹起重鋪了一遍,  可以說,  如今除了牆面還是原裝,  其他的都已經改版了。

把那些東西都換掉以後,承明宮就像是一座全新的宮殿,深沉、威嚴、肅穆,  而細節之處,還有點淡淡的溫馨。

就像衛峋這個人一樣。

江遂在主殿晃了一圈,然後擡起腳步,往偏殿走去。

主殿沒有人,也沒點燈,偏殿就好多了,有人經過,兩側燭火搖曳起來,衛峋坐在正中的圓桌邊上,正在看一本冊子。

江遂走到距離他兩米遠的地方,然後停了下來。

好好的突然搬到承明宮來,而且這宮殿裏詭異的一個宮人都沒有,怎麽看,怎麽像是別有用意。

江遂安靜地站着,等待衛峋給他揭曉答案。

面色如常的在冊子上寫下一句話,然後,衛峋擡起頭來,對江遂勾了勾唇,“阿遂回來的好快,看過江追了?”

江遂觀察了一會兒他的神情,什麽都沒看出來,默了默,他從善如流的走過去,在衛峋身邊坐下,“嗯,看過了,他過得挺好,這段時間也不回王府了,就在将軍府住下了。”

衛峋聽了,點點頭,“如此也好,江追是你的弟弟,他和顧将軍住在一起,有顧将軍照拂,你也能放心一些。”

江遂勾唇笑笑,算是認同。

衛峋望着他,“見過江追,阿遂在宮外應該就沒有牽挂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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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是,他還是嗯了一聲,“近期沒有了。”

衛峋扯起嘴角,“那便好,來,阿遂你看看這個。”

衛峋把自己剛寫完的冊子遞給江遂,江遂低下頭,展開冊子,發現這不是普通的書冊,而是一封草拟诏書。

正式的诏書需要由大臣抄寫在聖旨上,但是之前的草拟,都是衛峋親自構思寫下的。

诏書無外乎三種,國家出大事了,朝廷出大事了,或者陛下本人出大事了。

……

大事不一定是壞事,就像江遂手上的這封诏書,他看了半天,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應該露出什麽表情來。

這封诏書與他有關,寫的是,攝政王多年勞心勞力,為朝廷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和精力,如今精力不濟,身體留下病根,實在無法再為社稷做貢獻,陛下感念他這些年的功勞,決定将他接進宮裏,任命禦醫為他醫治,什麽時候病好,什麽時候讓他離開。至于他的封號,還會為他保留,不過,給他留下的就剩一個封號了,他的工作、其他職位,全都被收回,按規矩分給了另外幾位有能力的大人。

江遂都能想象到,這封诏書要是發出去,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朝臣一定會認為他是被衛峋借着養病之由關押了起來,權力被架空,本人被軟禁,在朝廷叱咤風雲整整七年的攝政王,終于被雄起的陛下打倒了。

……

把诏書從頭到尾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江遂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将诏書放在桌子上,江遂問他:“陛下給我看這個,是什麽意思?”

衛峋的聲音很淡定,“不是阿遂說自己累了嗎?朕考慮過了,是朕沒有注意到阿遂的心情,每個人志向不一樣,阿遂喜愛的東西不在朝堂,朕不該阻止,應該理解。如今朕已經知道該如何做一個好皇帝,不再事事都需要請教阿遂,那麽,阿遂自然就可以退居後方,歇上一歇了。”

江遂耐心聽他說完,然後用食指輕輕敲了敲诏書,“我問的不是這個。”

“治病,不治好就不能出去,這是什麽意思?”

衛峋沉默一瞬,靜靜的看着他,“字面意思。”

江遂與他對視,兩人臉上都沒什麽表情,就這樣對峙了一會兒,衛峋最先敗下陣來,他躲開了江遂的視線,垂眸說道:“阿遂身體沒病,但心病了。你說你不想做攝政王,朕答應你,這世上不是只有攝政王這一種活法,不論你想做什麽,朕都會支持你、陪伴你,但你要先把你想做的事情想出來,朕才會讓你出去,不然,朕總會擔心,是不是你又開始計劃着逃跑了。”

沒有目标的人生就像是無根的浮萍,飄到哪裏就算哪裏,居無定所,讓人無端感到荒涼。

衛峋不明白為什麽做攝政王,會讓江遂感到那麽痛苦,那麽壓抑,但既然他不高興,衛峋就不會讓他再做了,可是,他總要想出除了攝政王,自己還想做什麽吧。

人活一世,總要有個奔頭,心定了,身體才會跟着安定下來,到那時候,即使衛峋不關着他,他也不會想着往外跑了。

他說完了,江遂無聲的笑了笑,問道:“若我想了很久之後,還是覺得離開皇宮,歸隐山林是我想要的呢?”

衛峋擡起眼:“那你就不會回來了。”

江遂和他對視,半晌,他認輸般的嘆了一口氣,“陛下還真是執着。”

衛峋抿着唇不說話,江遂把胳膊放在桌面上,撐着臉,他懶懶的問:“被關起來的時候,我還能去禦花園散步嗎?”

衛峋:“朕陪你的時候就可以。”

江遂挑了挑眉,“我還是住在文華殿?”

“不,你住承明宮,和朕一起。”

江遂不禁擡頭,往另一邊的寝殿看了看,再轉回頭時,他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原來是和陛下一起啊。”

衛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江遂在打趣自己,不過,他心裏确實存了那麽點見不得人的心思,心裏有鬼,于是,他的耳朵漸漸就紅了起來。

躲開江遂的視線,衛峋冷淡道:“阿遂太聰明了,如果不讓朕親自看着,說不得什麽時候,你就又跑了。”

江遂笑道:“你看着我,我就跑不了了嗎?”

想起自己被迷藥放倒的那天晚上,衛峋頓時黑了臉,“若不是你利用朕對你的信任,朕怎麽會中招!”

“是啊,”江遂憂傷的嘆了口氣,“都怪陛下太信任我了,利用這份信任的我實在太缺德了。”

衛峋:“……”

怎麽感覺更生氣了?

……

不管怎麽樣,江遂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被軟禁起來的局面,衛峋本以為他會生氣,跟自己鬧一場,誰知道他那麽淡定,搞得衛峋疑神疑鬼了好長一段時間,總覺得他在暗地裏憋着什麽壞水。

這可就是冤枉人了,如果衛峋的軟禁有其他不堪入目的東西在,江遂當然不會那麽鎮定。可衛峋太實誠,說了軟禁,那就是單純的軟禁,頂多給他安排一個任務,讓他想清楚自己以後究竟想做什麽,江遂住在承明宮裏,白天不用早起,晚上還能早睡,皇帝忙的時候是末羽伺候他,皇帝不忙了就會親自陪着他。寫作軟禁,讀作休假,神仙過得日子恐怕也就是這樣了。

只要不提出去的事,衛峋對他有求必應,江遂讓他把王府的世子送過來,沒多久,侍衛就連鴿帶窩一起送來了,衛峋在旁邊批閱奏折的時候,江遂就在喂鴿子。

有時候,世子還會蹦到衛峋的桌案上,啄一啄衛峋的筆架,跟啄木鳥似的,把筆架啄的晃來晃去,衛峋也不管他,甚至還挺縱容,看着有點寵溺。

江遂靠着門板,抱胸站立,看了一會兒,他似笑非笑道:“世子這樣,都該改名叫太子了。”

哪像他江遂的兒子,反倒像是衛峋的兒子。

衛峋書寫的動作一頓,不輕不重的訓了江遂一句,只是這話語怎麽看怎麽無力,“別瞎說,哪有一只鴿子做太子的。”

“可是,”江遂無辜道,“世子對我,就是不如對陛下更親近,好奇怪啊,明明我才是世子的主人,和它相處的時間更多,對吧,陛下?”

衛峋:“……”

陛下心虛,不敢說話。

兩個人類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世子啄夠了筆架,擡起它的小腦袋,發出了一聲疑問的咕。

陛下回來兩天,就處理好了之前積壓的公務,他只字不提之前的消失事件,也沒提至今都沒回來上朝的江遂,那封诏書雖然寫好了,但是一直被他放在奏折底下壓着,連江遂都搞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麽。

不過,這些都和江遂沒關系了。

不管衛峋打算對外怎麽說,江遂都已經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說撒手就撒手,白天養老,晚上逗弄臉皮薄的衛峋,如果不出意外,他打算在江二搞出止疼藥之前都這麽過。

第三日下午,江遂正蓋着厚毯,蜷在軟塌上睡午覺,衛峋突然走進來,跟他說:“朕找到那個奸細了。”

江遂迷迷糊糊的睜眼,聽到這句話之後,頓時清醒了過來。

和衛謙私下聯系的奸細,害得他剛跑出去沒多久就被抓住的罪魁禍首,江遂私下裏猜測過,這人應該不是普通的臣子,不然沒法清楚的掌握到京城動向。

他沒有坐起來,而是這樣側躺着,睜着一雙大眼,乖乖等待衛峋接下來的話。

如今重陽節剛過,昨天下過一場雨,秋意十分濃重,白天的溫度還好些,到了晚上,若不穿厚點,能把人凍得睡不着覺,這幾天,宮裏已經準備上地龍了,再過半個月就是寒衣節,宮女們加班加點的趕制冬衣,而怕冷的江遂早早就把厚衣服穿上了。

明明怕冷,卻還在半開的窗子下睡午覺,把自己裹得跟個球一樣,衛峋屬實不能理解他這種行為。

站起身,把窗戶關上,衛峋把毯子從他臉上往下拉了拉,“朕已經宣他進宮了,一會兒朕審問他,你要不要旁聽。”

那必然啊!

江遂噌的坐起來,“那人是誰?”

衛峋微微一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居然還賣個關子,江遂更好奇了,等到太監過來報人已經到了,衛峋出去審問,江遂在偏殿裏待了一會兒,才輕手輕腳的走出去,站在側門的牆邊,豎起耳朵,聽外面說了什麽。

偏殿和主殿是相連的,中間只隔着一道簾子,想偷聽不要太方便,安靜的站了一會兒,外面才傳來說話聲。

衛峋:“證據擺在你眼前,你還想狡辯嗎?”

另一人道:“老臣從未想過要狡辯,老臣問心無愧。”

江遂瞪大眼睛。

這不是左相的聲音嗎?!

外面跪着的人确實是左相,但衛峋沒有江遂那麽驚訝,其實很早之前他就已經猜到了,只是沒有證據,所以無法發難。

他之所以能在四個位置裏精準的點中江遂被關押的地方,就是因為,衛峋突然想起來,左相的二兒子幾個月前曾經去過那個地方,而他待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離開。

滿朝文武,這是唯一一個和那地方有牽扯的人,偏偏那人,還是丞相之子。

起因不過是一個看似巧合的猜測,而深思之後,又能回憶起好多可以佐證它的事情,比如左相最近不怎麽跟右相吵架了,比如左相監國那段時間,做了一些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調動,再比如前段時間,本來不着急孫女婚事的左相,突然把兩個孫女前後腳的嫁了出去,還都是下嫁,而且嫁的很遠。

一樁樁,一件件,不得不讓人懷疑。

更讓衛峋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沒有煞費苦心的隐藏,仿佛他不在乎東窗事發,又或者,他對衛謙盲目信任的過了頭。

左相是老臣,曾經也教過他一些為君之道,衛峋一向敬重朝中的兩個丞相,哪怕他們跟潑婦一樣當朝辱罵對方,他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衛峋還是沒把他下獄,而是把人帶到面前,想要知道他的理由。

主殿之中,出了衛峋和左相,就剩一個背景板般的秦望山站在旁邊,沒人說話,殿內的氣氛越來越凝重,衛峋壓着脾氣,又問了一遍,筆直的跪在地上的左相,突然擡起頭。

“理由?老臣只有一個理由,老臣不想看到衛朝百年基業,毀在陛下的手裏,不想看到百姓重新回到水深火熱的境況中,更不想看到時光倒流,陛下也走上了先皇的老路!”

秦望山低着頭,心裏啧啧稱贊,不愧是左相,死到臨頭了,還這麽能叭叭。

……

衛峋擰眉,“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陛下先別問老臣,不如讓老臣問陛下一句,陛下這些年,為何不成婚?”

衛峋臉色微變。

“為何三番兩次流露出願意成婚的意願,卻又遲遲不挑選合适的女子?”

江遂聽着聽着,慢慢睜大雙眼。

“先皇昏庸無道,致使我朝元氣大傷,陛下分明知道這些,卻還無視朝臣與天下的訴求,在一個男人身上執迷不悟,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衛峋倏地站起身,他現在臉色陰沉的可怕,盯着下面的左相,他厲喝一聲:“住嘴!”

可惜,他說的有點晚,激動的左相已經在繼續往後說了,“而且那人還是當朝攝政王,陛下可知你這麽做,會把自己推向何種境地?恃寵生嬌,自古以來這樣的例子還少嗎,陛下寵信攝政王,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老臣就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未來,才想幫陛下一把啊!”

衛峋愣愣的看向另一邊的偏殿,那裏靜悄悄,什麽動靜都沒有,但他知道,江遂就在那面牆的後面,他一定已經聽到左相的話了。

手足無措的情況下,衛峋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了。

那就是遷怒。

怒從心頭起,衛峋幾乎是暴跳如雷的吼道:“幫朕?你幫朕的方式,就是和衛謙聯合?就是将朕置于死地?你背信棄義,過錯竟然還在朕的身上嗎!”

左相深吸一口氣,“老臣從未想過要謀害陛下,衛謙找上老臣,要臣跟他合作,臣不過是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麽,此次攝政王離京,也不是老臣和衛謙事先預備好的計劃,衛謙一直派人監視攝政王府,他除了和老臣合作,還和別人有聯系。攝政王離開之後,衛謙覺得這是機會,于是派人跟了上去,老臣事先不知情,是後來才得知的消息。”

衛峋都要被他的辯解氣笑了,“你以為這樣朕就會放過你了?得知了消息,卻還不上報,朕将你淩遲都不為過!”

大概也是覺得自己早晚要死,左相徹底破罐破摔起來,“衛謙抓的是攝政王,有危險的是攝政王,如果陛下不是一意孤行,又怎麽會遇到危險?陛下覺得失望,老臣也覺得失望,為了攝政王,陛下可以連命都不要,連天下都棄之不顧,由此可見,您也不是一個多麽仁善的君主。”

“為君者,怎麽能只愛一人,若您執意如此,丢了性命,說不定,這對天下來說還是一件好事。”

秦望山雕像般站着,他的表情一動不動,心裏的小人其實已經蹦起來了。

左相不愧是左相啊!到了什麽時候都這麽敢說,來年的今天,他一定會給左相上一炷香,讓他在地下,也感受感受地上的溫暖。

……

江遂已經轉過了身,他靠在牆壁上,沉默的垂着眼。

他和秦望山,包括跪着的左相,都在等衛峋開口,而過了很久,衛峋才陰沉沉,一字一頓的說道:“朕最痛恨的,就是你這種滿嘴仁義道德的僞君子、真小人。”

左相擡起頭。

“你用你自己都做不到的标準來要求朕,若朕有一點達不到你心中那完美的要求,你就會說朕不是一個好皇帝,而別人要是說你太嚴苛,你還會用朕是皇帝、那就理應如此來反駁。你口口聲聲是為了天下、為了百姓,可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朕,是你想要借刀殺掉的攝政王。朕願意做一個好皇帝,也是因為攝政王,如今你卻想殺了他,甚至朕要去救他,你還會想殺了朕。”

“齊松壽,就這樣,你還覺得,你是為天下百姓而活麽?”

左相沉默了好一陣,才挺直腰板,大義凜然道:“老臣無錯。”

衛峋憐憫的看着他,“你已經蠢笨到讓朕有些同情你了。”

多年聖賢書讀到了狗肚子裏去,真正的智慧一句沒學到,只學到了一腦袋迂腐,出身寒門,本應讓他更加務實、更加通透,可惜,他一面想要變成人上人,一面又想做些驚天動地的事出來,留名青史,能力跟不上想法,最終的結局只能是迷失在他自己給自己建立的死胡同裏。

“朕本來想殺了你,但現在,朕改主意了,”衛峋輕笑一聲,“殺你,恐怕你還會認為,你是為了社稷而死,是忠臣。那朕就留你一命,讓你屈辱的活着,讓你想死都不能死,讓你看看,這天下在朕和攝政王的統治下,會變成什麽模樣。”

“至于你的兒女,他們自然是活不成了,就像你剛剛說的,為君者不能只愛一人,那朕想,你身為愛民如子的丞相,想來也是不會只愛自己兒女的吧?他們的死,是必要的犧牲,而且是你主動做出的犧牲,他們就算死了,也不會恨你,不會後悔怎麽有你這樣一個父親,你說,是也不是?”

左相鐵青着臉,卻還是一言不發。

衛峋快意的笑起來,“反叛之罪,應當株連九族,朕宅心仁厚,留下齊家其他宗族之命,将他們降為奴籍,流放邊疆,三代不準離開。至于齊大人的子嗣,成年者一律斬首,與衛謙有關聯者先嚴刑拷打,問出有用的東西,再施以絞刑,男子十六歲以下淨身送往各封地,充當雜用太監,女子十四歲以下送進教坊司,做低等侍女,出嫁者,也一樣。”

“朕這樣安排,齊大人覺得如何?”

衛峋笑靥如花的問他,左相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秦望山悄悄擡頭看了一眼,看到左相目眦欲裂的模樣,總感覺他要是開口,立刻就能急火攻心的噴出一口血。

垂下嘴角,冰冷的看了左相一眼,衛峋擺了一下手,秦望山頓時會意,小跑出去叫侍衛,衛峋懶洋洋的坐在龍椅上,繼續道:“對了,行刑時,朕會命人送齊大人去刑場,和自己的親人見最後一面,希望看到親人死在刀下時,齊大人不要太傷心,畢竟,這是你為了天下做出的犧牲啊。”

在被侍衛拉走前,左相終于後悔了,他崩潰的大喊,讓衛峋饒過他家人的性命,衛峋面無表情的看着侍衛把他拖走,坐在龍椅上,衛峋沉默了好長時間,才把那股萦繞在心頭上的怒火壓下去。

他站起身,往偏殿走,越走,怒火越少,緊張越多。

站在那道簾子外面,猶豫一會兒,他才踏過了那道門檻。

進去以後,他轉了轉眼睛,發現江遂正坐着,他垂着眸,一只手搭在旁邊的桌面上,另一只手則落在膝蓋上。

談笑間決定他人生死的陛下此時緊張的像是一根柱子,不敢動彈,也不敢說話,江遂此時随便動一下,都能讓他心髒直接停跳。

衛峋受不了這種煎熬,他努力一會兒,張口說道:“阿遂……”

江遂擡起眸,“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問的是衛峋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的,這個問題他老早就想問了,可是窗戶紙沒捅破,他就沒機會,此時機會終于來了,江遂第一個想知道的就是這個。然而衛峋哪知道這些,他呆了一呆,雖然沒反應過來,但還是老實回答道:“……不知道。”

江遂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衛峋都開始結巴了,“真的……不知道,好像,突然有一天,就這樣了,朕再回想,卻想不起來,那一天究竟是哪一天。”

每天都是一樣的,每天都那麽喜歡阿遂,那麽想見到阿遂,所以,他真的分辨不出來,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江遂看着他的表情,一會兒一變,十分精彩,他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後說道:“嗯,知道了,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雖然說着趕他走的話,但江遂的表情實在看不出來有生氣的痕跡,相反,他好像還挺高興的。

衛峋愣了愣,竟然也沒說別的,乖乖走了出去。

左相被拖走了,秦望山看着侍衛把人帶走,然後才回來,發現陛下一臉的恍惚,他不禁走過去,擔憂的問:“陛下,您沒事吧?”

衛峋緩緩看向他:“秦望山。”

秦望山,“哎,陛下,您有什麽吩咐?”

沉默一陣,衛峋什麽都沒說,閉上嘴,又恍恍惚惚的往前走了。

說也沒用。

這種即将脫單的感覺……他一個太監,是不會懂的。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十八歲就不再是母單了呢,再看看某些人,唉

寫作追妻火葬場,讀作追妻icu,只病危了一下子,就立刻複活了,預收我也要好好考慮下了,我的手可能拒絕寫出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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