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重生

聽說貴妃的侄女傷着了,後宮中與她交好的人均派人前來探望。

當今皇帝自先皇後去後,為免外戚專權,便不再設立皇後,如今後宮中當屬連偀的貴妃最大,衆人自然是要巴結,更何況她的侄女還是韓國公的女兒,那就更是要與之交好。

可他們來人實在太多,才一天功夫,便吵得整個雲溪宮整日的不得安寧,連偀煩了,一律以連二姑娘年紀小要靜養為由給擋了回去。

她倚在正殿寝房裏的貴妃榻上,一邊翻看敬事房的記檔,一邊道:“總算是清淨一會兒。”

她的大宮女綠蕊給她遞上一杯碧螺春,笑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誰叫娘娘您位份尊貴,又獨得盛寵,她們自然是要巴結您,這不,連二姑娘也跟着沾光不是?”

連偀笑笑,沒有答話,塗滿蔻丹的手啪的一聲将記檔合上,遞給站在下頭的敬事房總管,道:“你去吧,這幾日蘭貴人的綠頭牌便不必往上挂了,待她身子好些再說。”

敬事房總管了然,恭敬稱是,随後退了出去。

連偀接過綠蕊的茶杯,輕吹後喝了一口,道:“這茶倒是合乎本宮的口味。”

綠蕊道:“可不是,這茶是大公子差人送來的呢,他呀最知道您的喜好。”

連偀一愣:“子穆?什麽時候?”

連風,字子穆,國公府的大公子,連草的親哥哥。

“就在方才。”

連偀看着升起的茶霧,突然笑了笑,将茶杯放在茶幾上,搖頭道:“這孩子,是變着法兒的打聽他妹妹的消息呢,倒是比他們老子強上不少。”

聽見貴妃這樣講自己的兄長,綠蕊不好答話,只微微一笑,拿起一旁的象牙雕紋團扇,輕扇起來。

“派人去國公府一趟,就說二丫頭摔傷了腿,叫子穆找個日子遞帖子,來看看她,如此,說不定人也能好得快一些。”

“是。”

說完這句話,連偀換了個姿勢,手撐着腦袋,水蔥似的指甲不斷在光滑的秀發上滑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綠蕊見她露出這樣的神情,便安慰道:“娘娘,二姑娘才剛進宮,您別急,來日方長,總有他們見面的機會。”

連偀嘆了口氣,道:“本宮自然是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是我進宮這麽多年,都沒有子嗣,一朝天子一朝臣,連家若想一直尊榮下去,家族裏就非得出一位皇後不可。”

“二姑娘還小......”

“可六皇子已經不小了!”連偀坐起身,步搖随着動作叮當作響,“他已經十七歲了,最遲明年就要選妃,不知多少人家在盯着六王妃的位置,本宮怎能不着急?”

皇帝一向不太注重皇子妃的娘家有無地位,只要身份過得去,他便沒什麽意見,三皇妃家世平平,只因被三皇子相中了,便賜了婚。

她急匆匆接連草進宮,便是想叫她被六皇子瞧見,兩人相處些感情出來,到時一切便順理成章。

綠蕊坐在腳踏上,給她捶腿,道:“陛下真打算立六皇子為太子?可是聽說他對三皇子也很是器重,前些日子還單單賞賜他一匹西域來的汗血寶馬,那可是獨一份的恩寵。”

而六皇子雖說是先皇後的兒子,可如今已經長到這麽大了,陛下遲遲不立他為太子,這些年反而對三皇子越發的親近。

連偀複又躺了回去,嗤笑了一聲,道:“你呀,還是太年輕,咱們這位陛下心裏想的什麽,哪能叫人輕易瞧出來。”

他有多愛重先皇後,她是知道的,又怎麽會虧待了她的孩子?

“不是......還有一位七皇子嗎?”綠蕊突然道。

寧嫔的兒子,說起來年歲和六皇子相當,只差了半歲。

“他?”連偀眯起了眼睛,語氣中帶着一絲可惜,嘆道:“他怕是一輩子沒機會了。”

此刻雲溪宮的宮牆外頭,一位瘦高的俊俏少年正站在一片竹林裏,對着宮牆裏露出的一角屋頂發呆。

風吹過,洋洋灑灑落了許多竹葉在他肩膀上,與墨綠色的衣袍融為一體。

他身後的李年一雙腿站得發麻,剛出聲喚了他一句,就被自己主子的一個眼神給吓了回去。

李年沒讀過什麽書,形容不出那是什麽眼神,他只知道,當少年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腦袋上時,他有種自己馬上要人頭落地的錯覺。

他摸了摸脖子,只覺涼飕飕的。

真是見了鬼了,今兒是怎麽了?從晨起主子便不對勁,平日裏雖不怎麽愛說話,但也從不像方才似的那樣吓人,叫人看了不自覺腿打顫,想跪下磕頭。

他心裏有些着急,這裏是貴妃娘娘的宮殿外,他們在這兒呆久了,必定會叫人注意到,到時又是一場風波。

但經過方才,他實在不敢再出聲,只能在那裏幹着急。

不知過了多久,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來,起初淅淅瀝瀝的,不一會兒,漸成瓢潑之勢。

李年口中直念‘阿彌陀佛’,用手當傘去給前頭的少年擋着,求道:“主子,咱們走吧,這雨下這麽大,咱們再在這裏呆着,您非得生病不可!”

趙從聽了他的話,被雨水打濕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冷笑道:“生病?我若生病,又有誰會關心?”

他轉過頭,擡頭又望了那屋角一眼。如今是永和十八年,當今的皇帝是他的父皇趙深,不是他。

連草也只是韓國公家的二姑娘,不是他的皇後。

雨水将他身上淋得透濕,他又站了一會兒,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又道:“你說得對,我不能生病。”

若他生病了,她怎麽辦?他還要娶她呢。

李年見趙信終于願意回去,心中大喜,若再在此處待下去,不等他們淋濕得了病,恐怕雲溪宮中的人就會出來趕他們了。

那位貴妃娘娘因為陛下不重視他們主子,也跟着有樣學樣,對他不怎麽待見。

這要是叫她瞧見了,不定會怎麽想。

李年剛跟着趙從走了幾步,還沒高興夠呢,便又聽他在前方道:“我要你找的兔子呢?”

他聲音淡淡的,側過的臉卻顯出與他年齡不符合的成熟與堅毅。

李年隔着重重雨簾,道:“就在前方的那個小山洞裏呢,奴才怕它們跑了,便用細鐵籠子将它們裝起來了,主子,您放心,它們跑不了的。”

“放到雲溪宮門口去。”趙信道。

“啊?”放到雲溪宮門口,那不是故意找事兒嗎?

趙信冷冷的掃過一個眼神,李年瞬間閉上了他那張張大的嘴巴,跑着去提兔子了。

趙從又深深的回頭看了一眼,随後轉身擡腳離開。

“看清楚了?”連偀手拿小刀,正在剝橙子。

綠蕊道:“看得真真的,确實是他。”

連偀将刀放下,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眉頭微皺。

連草什麽時候與趙從打上交道的?她需得好好問問才行。

她将帕子交給綠蕊,淡淡道:“人家既送到了門口,便差人給二丫頭送去吧。”

“是。”

......

此時,連草的屋子裏,寧陽公主趙嫱正與她說笑玩鬧,她是芳嫔的女兒,大恭的九公主,年歲尚小,說話時,頭上的蝴蝶發簪随着動作一晃一晃的,宛如真物,她才剛過了十歲生日,整個人好似一個半大的雪團,端的是粉嫩可愛,讨人喜歡,因她母親與連草姑母走得近,她們便玩到了一起。

她正在抱怨連草傷了腿,不能與她一起參加‘飛天會’。

連草拉着她,笑道:“‘飛天會’,我是去不了了,公主,您的風筝也放得不錯的,沒有我,也能在‘飛天會’上拔得頭籌。”

飛天會一年一屆,每年的四月初十舉辦,到時宮中女眷都會去比賽放風筝,放得最高的哪一個,便能得到皇帝的獎賞,或是玉如意、或是琉璃盞,雖都是些小玩意兒,但那是皇帝的賞賜,便都想表現一番,出一番風頭。

上屆頭籌叫八公主奪去了,趙嫱自然有些憤憤不平,想在今年找回場面,可一向很會放風筝的自己卻受傷了,她有些氣餒也實屬正常。

趙嫱叫連草說得心花怒放,又瞧她面上無一絲血色,想是摔得厲害,心中的那一絲不舒服也就消失了,她整個上身趴在床上,與連草臉對着臉,問道:“姐姐,疼嗎?”

連草老實點頭:“自然。”

幸好腿沒摔折,不然她半年都要下不了床。

趙嫱想了會兒,指示宮人給她端了個凳子放在連草床前,道:“那本公主陪你說話,你也可以少疼一些。”

見她小小一個人如此這般正經的樣子,連草覺得有趣,她笑道:“我這裏可無聊的很呢,待會吃了飯,我就要睡了,公主确定要待在這兒?”

剛說罷,錢氏已經端了吃食進來,見了九公主在,連忙要行禮。

“起來吧。”

趙嫱還在思考連草方才的話,似是有些為難的樣子,末了,下定決心道:“行,左右母妃明日才考我的功課,本公主便在你這兒多待一會兒,就當是解悶兒了。”

那邊錢氏已經扶着連草坐起來,一勺一勺喂她吃飯。

連草推開碗,道:“公主有那麽多的兄弟姊妹,想解悶兒還怕找不着人麽?”

說起這個,趙嫱就要嘆氣:“大姐姐、五姐姐都已經出嫁,三哥、六哥在跟着父皇處理政事,我一個都見不着,至于七哥,母妃不讓我跟他說話,我也不喜歡他,他長得是好看,但是太兇了。”

長得好看,但是兇。

連草腦袋裏立刻浮現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來。

作者有話要說:  重生在見死不救事件後,為趙從點一只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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