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冷漠

一滴水滴在連草的額頭上,透骨的涼意瞬間将她驚醒。

她腦子混沌了下,尚未看清這是在哪裏,便感到左腿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等到腦袋逐漸清明,連草才終于想起,她的貴妃姑母說膝下寂寞,便将她接到了宮中撫養,如今她到皇宮已經三日了。

半個時辰前她在找兔子時進入一座荒廢的宮殿,不小心失足跌了下來,如今正躺在一座枯井裏。

這座枯井的井口不大,日光只能透進些許,光線甚是微弱,她摸摸身下,心裏有些慶幸,幸好下頭鋪了許多枯葉,才使她跌下來時不至于傷得那麽重。

如今兔子是找不着了,她現在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喊人趕緊救她出去。

奶娘他們應當還在附近,若是幸運,她應當很快便能得救。

其實方才那少年若肯幫忙,那她此刻必定已然出去了,只是當連草向他開口時,那少年卻只在井口淡淡的的看她一眼,語氣又冷又讨打,道:“關我何事?”

也不知是不是摔到了腦子,連草當時便氣得暈了過去。

她捏碎了幾片枯葉,忍着疼痛罵道:“真沒良心......”

方才那幾個人欺負他的時候,自己還幫他出氣了呢,結果他就這麽對她,真是好心沒好報!

要不是瞧他長得好看,她出去了非要姑姑把他揪出來暴打一頓不可!

“嘶——”

她不小心碰了一下左邊的小腿,疼痛順着膝蓋往上爬,連草的思緒立時被拉了回來,井底空氣稀薄,呼吸有些困難,她的嘴唇也不自覺開始發抖。

一直坐着是不行的,她得站起來,才不致被憋死,在一片模糊之中,她看到前方就是井壁,便開始拖着一條傷腿,艱難地往那裏爬。

雖然只是一小段路程,她卻覺得分外漫長,疼得冷汗直流,待摸到了井壁,她才喘着氣站起來,朝上面喊:“有人嗎?!救命.!”

如此喊了幾聲,不多時,便有聲音從井口傳來:“連二姑娘?!”

連草道是我,發出的聲音雖又弱又小,但幸好上頭的人聽見了,不多時,便下來個人,将繩子綁在她腰間,将她拉了上去。

她的奶娘錢氏一直在井口焦急的等待着,見她被救上來,連忙撲了過去,急道:“我的好姑娘,您可吓死老奴了,可傷着沒有?”

連草一見着她,心裏的委屈瞬間湧到眼底,哭道:“奶娘,我疼......”

從來沒那麽疼過。

“怎麽回事!你們是做什麽吃的?!這麽多的人,連個小丫頭都看不好嗎?”

溪雲宮的偏殿內,貴妃連偀指着哭泣的奶娘丫頭便是一通數落。

她方才正在禦花園陪着當今皇帝趙深看今年宮人新栽種的牡丹花,正在興頭上,便聽小內監禀報說連姑娘出事了,她匆匆忙忙的趕回來,只看到連草一臉痛苦的躺在床上,嘴中不停的叫姑姑。

太醫說,她傷及了腿骨,怕是要養上個把月才能好。

連偀拖着寬大的衣擺,在殿裏不停地走動,那張美麗的臉上此刻滿是怒意,她看着滿地跪着的奴仆,問道:“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奶娘錢氏哭着道:“今日姑娘帶着桃紅、雲綠出去玩,奴婢們本是跟着的,但行到玉芙宮外時,姑娘突然說冷,便打發人回來取衣裳,老奴正跟她們吩咐要拿哪件,一轉頭,姑娘便不見了,老奴沒看顧好姑娘,實是罪該萬死!”

桃紅、雲綠是連草養的兩只兔子,連草着實喜歡,便給取了名字。

聽到玉芙宮三個字,連偀的眉頭微不可查的動了動,她停下腳步,不想再聽錢氏的哭求,不耐煩道:

“行了,你們的錯等二丫頭醒了,本宮自會處罰,現在告訴本宮,你們是在何處發現她的?”

錢氏磕頭:“是在玉芙宮後頭的小花園裏,那裏頭有一個枯井,姑娘便是在那裏頭被發現的。”

“當時可曾發現有別人?”

“并無。”

玉芙宮是先前寧嫔的住處,寧嫔離世後,衆宮嫔均嫌那處太過晦氣,不願搬去,于是便漸漸荒廢了。

那裏不常有人去,連草難道真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不成?

連偀煩躁地坐在床邊,道:“好好照顧姑娘,若再有半分差池,本宮饒不了你們!”

衆人不住磕頭,保證不會再犯。

“那兩只兔子呢?”

“回貴妃,兔子......沒有找到。”回答的宮人深怕被責罰,有些瑟瑟發抖。

連偀沒好氣道:“這點子小事都辦不好,要你們有什麽用?”

她往床上一坐,道:“既找不着了,那便再弄兩只過來,免得二丫頭醒來傷心。”

“是。”

連偀剛打發了那幾個連草從國公府帶來的丫頭,便見皇帝身邊的孫和志來了。

他向連偀行了禮,躬身道:“陛下聽聞二姑娘出了事,心裏放不下,便遣老奴過來看看,順便将庫房裏的幾只老山參賞給姑娘,也不知用不用得上?”

說着,他身後的小內監便将一個精致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開,裏頭放着五六支個頭大、成色好的山參,和一些補藥。

連偀笑笑,道:“多謝陛下記挂。”

她扭頭瞧瞧床上躺着的小人兒,面上又換了一副愁容:“只是這丫頭摔傷了腿,怕是要養上好一陣子,本宮還不知該如何與我兄長交代呢?”

“人有旦夕禍福,這原本也怨不得貴妃娘娘,韓國公與您兄妹情深,想必不會怪罪。”

連偀嘆了口氣,面上稍微好看了些,道:“公公說的是。”

她那個哥哥一心求仙問道,連兒子都不怎麽管,更別說這個女兒了。

她又瞧了瞧連草,見她此刻雖面帶痛苦,但因為吃了藥的緣故,睡得正香,便起身朝照顧連草的宮人道:“你們好好看着姑娘,本宮去給陛下謝恩。”

她回來的匆忙,怕皇帝有什麽不悅,便想着去看一看。

“是。”

“孫公公,走吧。”說着,便跟着孫和志出去了。

見貴妃走了,奶娘錢氏松了口氣,忙到床前拿帕子給連草擦汗。

“可憐見的,這麽小,便要受這樣的苦。”她瞧着自己一手奶大的姑娘,心中滿是心疼。

堂堂韓國公的嫡女,從小沒了親娘不說,父親對她也不上心,貴妃說要接姑娘進宮撫養一段時日,他的眼睛連眨都沒眨,便答應了。

雖說宮裏錦衣玉食,貴妃娘娘又疼愛她,但這裏等級森嚴,處處要小心謹慎,生怕有了什麽錯處,給家裏蒙羞,哪裏有在國公府裏自在痛快?

姑娘在人前愛笑,像是沒有煩惱似的,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卻知道姑娘心裏必定是想家的,才進宮沒幾日,人都瘦了一大圈。

如今,連腿都給摔了,她從小被金尊玉貴的養着,哪裏受過這樣的苦楚?

錢氏心疼地直掉眼淚。

“誰在哭?”

床上的連草已經醒了過來,她剛睜眼便瞧見有人在床邊哭,卻只瞧見個影子,不甚清晰。

她忽略掉腿上的疼痛,揉了揉眼睛,總算看清了那人的面孔瞧見是錢氏,便道:“奶娘......,我不疼的,你莫要再哭了......”

沒想到聽了這句話,錢氏哭得更厲害了。

連草有些無奈,只好轉移話題,問她:“桃紅雲綠呢?”

她還惦記着她那兩只兔子。

錢氏聽她提起這個,急忙止住哭泣,搖頭道:“姑娘腿傷成這樣,還惦記着它們呢?底下人找了,但沒找着,貴妃娘娘說,叫人再給姑娘弄兩只,晌午便能送來。”

連草有些失望,她點點頭,道:“知道了。”

找不着便算了,只願它們還平安活着就好。

連草睡了一覺,覺得腿似乎也沒有方才疼了,她忍不住輕輕動了動,卻馬上疼得摔回床上。

她有些洩氣,也不知這只腿什麽時候能好,她昨天剛答應了寧陽公主要陪她放風筝呢,這下是放不成了。

錢氏被唬了一跳,忙去掀被子,急道:“姑娘是不是又疼了?!”

連草平躺着,等緩過勁來,方搖了搖頭,道:“沒事兒,我方才不小心碰到傷處了而已。”

她努力扯起唇角,叫自己看起來沒那麽難受。

錢氏瞧着心疼,道:“姑娘以後出去可千萬別自個一個人了,這裏是皇宮,不是國公府,不定就遇上什麽人了呢,您啊,得事事當心才好,免得國公和大公子記挂。”

連草知道自己犯了錯,認真聽她唠叨,點頭道:“奶娘說的是,我再不敢了。”

“什麽不敢了?”

貴妃連偀剛到門口,便聽見她們主仆在那裏說悄悄話。

連草微微撐起身子,披散的頭發垂在床榻上,像是上好的黑色綢緞。因為疼痛的關系,臉色有些慘白,卻更顯出她楚楚動人的美來,雖然,才不過及笄之年,尚且年幼,但從眉眼間也能瞧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看着連偀道:“姑姑。”

一進宮便将自己摔傷了,希望她別将自己當成個麻煩才好。

連偀輕移蓮步,走到連草床邊坐下,擡起被子看了看她的腿,問道:“還疼得厲害麽?”

連草搖頭:“不太疼了。”

如今只要不去碰,便不是很疼。

連偀瞧她這樣小的年紀,受了傷,卻不哭不鬧,甚是乖巧,心中愈發喜愛。

她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還記得怎麽受的傷嗎?可有人推你?”

這宮裏看不慣她的人也不是沒有,難保有人不将對她的怒氣撒在她侄女身上。

連草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沒人推我。”

說來慚愧,是她自己想往井裏瞧瞧,卻被周邊的雜草絆住了腿,身子一崴,摔了下去。

連偀點點頭,道:“往後可要小心些,這宮裏啊,什麽人都有,沒事兒別撇下宮人自個兒亂跑,若是再傷着了,我可沒法子跟你父親交代。”

“知道了,姑姑。”

宮裏确實什麽人都有,有姑姑這般和藹可親的,也有滿嘴帶刺私下欺負人的,更有那見死不救冷腸冷血的,她這幾日算是見了個遍。

還是國公府裏好,有哥哥在,她什麽都不怕,可自己已經離開三天了,哥哥卻還沒來瞧她,他不會将自己忘了吧?

想到這兒,她便有些洩氣,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連草:委屈,想家,嘤嘤嘤~

趙從:讓我來溫暖你吧!

連草:滾!你這個見死不救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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