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穿越

“死秀才!今後再敢多瞧隔壁狐貍精一眼,老娘就拿手裏的殺豬刀挖了你那雙賊眼珠子!”

“你!你!無理取鬧!你這潑婦!”

“你罵誰潑婦?!”

随着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屋內立刻響起“哐哐當當”鍋碗瓢盆砸地的動靜,驚得屋頂上幾只麻雀一哄而散。

這邊争吵愈演愈烈,那邊另一戶又響起小兒啼哭聲,想必是被吵醒或受到了驚吓。

小兒一哭,樹蔭下乘涼的老黃狗也立刻站起來,搖着尾巴狂吠着湊熱鬧,炎炎夏日裏惹得四周埋怨咒罵聲此起彼伏。

譚洲以一種極度懶散的姿态靠坐在院子裏一棵柳樹下,手肘撐着膝蓋,兩根手指夾出唇邊的草梗兒,眯着眼擡起頭沖碧藍澄澈的天空長長吐出一口郁氣,就好像吐出的是看不見的煙圈。

沒煙抽,換了一具毫無煙瘾的軀殼,照樣難受。

煙瘾似乎早已成為一種發自靈魂的習慣,就像他從小到大都想方設法讓自己處于二哥的視線中,深入骨髓的習慣,怎麽都戒不了。

心情真是複雜,雖然死而複生,卻沒有半分喜悅,來到這莫名其妙的古代,沒了煙,也沒了二哥,譚洲徹徹底底成為一縷孤魂,如今的身份是個名叫薛雲舟的古人,整日裏穿着布料粗糙卻做工考究的長衫,屋子裏随便抽出一本書都是看得人頭大的之乎者也。

哦,還有一個老娘,就是隔壁正教訓秀才相公的殺豬婆口中的狐貍精。

這座破舊的四合院位于城北貧民區,七八戶人家擠在一處,哪家有點風吹草動就能弄得人盡皆知,譚洲過慣了優渥的生活,突然淪落到這種髒亂差又嘈雜的地方,實在是不習慣,這會兒聽着秀才家沒完沒了的争吵聲,煩躁得直想揍人。

“吱呀”一聲,秀才家的門忽然打開,殺豬婆端着一盆燙過豬毛的水走出來,嘴裏罵罵咧咧,眼角一斜就看到坐在樹下的譚洲,雙眉立時豎了起來,大步走過去,往他腳上踢了踢:“走開!我倒水!”

院子不小,不過很沒看頭,中間就兩棵樹,被譚洲和老黃狗各自一棵瓜分了,譚洲靠着的這棵樹位于自家和秀才家中間位置,要他讓一讓倒也無可厚非,不過這殺豬婆滿臉惡意,明顯是來找茬的。

譚洲來了沒幾天,有些摸不準原來的薛雲舟應該是個什麽态度,看殺豬婆這蠻橫的樣子,估計薛雲舟就是個任人欺負的包子?

譚洲正琢磨着要不要讓開呢,腳尖又被踢了一下,頓時火了,咬着草梗兒偏過頭,微微揚起下巴,定定地看着殺豬婆,眸中散發着冷意:“院子這麽大,哪裏不能倒水?”

殺豬婆接觸到他的目光,莫名覺得後頸發寒,突然不敢跟他對視,眼神閃躲了一下,暗罵見鬼了,又迅速瞪他一眼:“叫你讓你就讓!哪兒那麽多廢話!”說完作勢要将盆裏冒着熱氣的水往他身上潑。

譚洲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殺豬婆雙手僵住,潑也不是,不潑也不是,只能看着他幹瞪眼。

譚洲早看出來她就是耍嘴皮子功夫,懶得跟她較真,笑了一下站起身,“噗”一聲将草梗兒吐她盆裏,又沖她咧咧嘴,拍了拍手上的灰,晃晃蕩蕩朝自家門口走去。

殺豬婆扭頭愣愣地看着他背影,也不知怎麽回事,總覺得這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薛雲舟比以前時時刻刻挺直腰板的薛雲舟更有氣勢,像換了個人似的。

“雲舟,快進來。”門簾子掀開,康氏笑着朝他招招手。

薛雲舟的母親康氏三十多歲,在古代屬于半老徐娘,擱現代其實挺年輕的,雖然生活艱辛,但底子好,至今仍算是一個美人。

譚洲在發現自己與薛雲舟長得一模一樣時,曾經非常希望這個母親也與自己的母親相貌相同,可惜康氏與他自小在照片中看到的母親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意料之中,卻依然有些遺憾。

“娘。”譚洲朝她笑了笑,盡量顯得親熱些。

康氏笑意更深,眸底透着幾分受寵若驚的喜悅,雖然不甚明顯,卻還是被譚洲捕捉到了。她從桌上拾起一件青色長衫,往譚洲身上比劃,柔聲道:“娘給你做了一身新衣,領口袖口添了幾道暗紋,你瞧瞧好不好看?”

譚洲低頭打量半晌,雖然古今審美有差異,卻還是能看出康氏女紅了得,不由笑着點點頭,真心贊道:“好看!謝謝娘!”

“秋闱在即,這身新衣穿着去考場也是不錯的,不過你要多花些功夫在讀書上,若考不出功名來,結交再多朋友都無用。”康氏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似乎怕他不高興,又急忙道,“不是娘心疼銀錢,娘是怕別人沖着你出手大方而來,并非真心相交。正所謂財不外露,咱們母子相依為命,總該小心為上,萬一落在有心人眼中,咱們無權無勢,只能任人魚肉。”

譚洲順着康氏的意思應了,他對溫柔的年長女性向來沒有招架力,或許是缺少母愛的原因,康氏的關懷令他十分受用。

母子二人說了會兒話,又吃了中飯,譚洲看着她眼角藏不住的細紋,看着她唇邊清淺而滿足的笑意,聽着她絮絮叨叨的關切話語,忽然覺得有這麽一位母親着實不錯,老天讓他代替薛雲舟,說不定是讓他來享受母愛的?

譚洲自我解嘲着悶笑了一下,見康氏疑惑地看過來,忙給她夾菜:“娘辛苦了,多吃一些。”

康氏愣了愣,迅速垂眼,哽咽着點點頭:“好!好!你也多吃!”說着頓了頓,含着笑意低聲道,“雲舟,娘覺得,你這回遭難,懂事了不少。”

譚洲下意識摸了摸後腦勺還沒全消下去的突起,他醒來後旁敲側擊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薛雲舟是被人打死的,那人觊觎康氏的美貌,趁着院子裏沒有別人,潛進來進行騷擾,碰巧被回來的薛雲舟撞見,二人起了沖突,薛雲舟被打得滿身是傷,更被一石頭砸在後腦勺上,當場斷了氣,那采花賊見勢不妙,早已逃之夭夭。

寡婦門前是非多,譚洲想到那殺豬婆的謾罵,不屑地撇了撇嘴,又想到自己還要去考功名,不由頭疼,試探道:“娘,我若是考不中怎麽辦?”

康氏神色毫無變化,似乎對他能否考中并不如何期待:“如今這世道,好官難做。娘不求你富貴,只求你一生安康。”

“唔……”譚洲頓了頓,“若這次考不中,我找個營生做做如何?”

康氏大感意外:“你想通了?”

譚洲挑了挑眉,點點頭含糊應了一聲。

康氏沒再多說什麽,僅僅表示支持,似乎對他的“想通”也不抱什麽期待,看來這薛雲舟原本是極為執着功名利祿的。

譚洲并非視功名如糞土,若不是他一讀古文就頭疼,去參加科舉混個一官半職他還是很願意的。古代不好混,而且再也沒有二哥罩着了,他總要不斷往上爬,才能争取活得更好的機會。

想到二哥,譚洲有些沉默。

譚家老二譚律,他名義上的哥哥,比他大整整十歲,有時候對他嚴厲得像個父親,他從青春期感情懵懂時就開始喜歡譚律,一直喜歡到死後的現在,簡直無可救藥。老天真是開了一個大玩笑,他好不容易借酒壯膽,打算在二十歲生日的時候表白,卻被一輛橫沖而來的貨車斷送了一切。他記得譚律急打方向盤,在一切無法挽回時,猛然撲過來将他緊緊抱住。

臨死前的片段定格在此處,譚洲一回想就心口劇痛,自己被護住都沒能逃過一劫,那二哥……

“雲舟,你怎麽了?”康氏語帶關切,打斷了他的沉默。

“……沒事。”譚洲搖搖頭,給了康氏一個安撫的笑容。

如今這世上,真正關心自己的,只有康氏了,他既然沾了薛雲舟的光,那從今以後就将自己當做薛雲舟吧。

薛雲舟,薛雲舟……

譚洲反複咀嚼這三個字,試圖讓自己适應新的身份。

換了芯子的薛雲舟将康氏哄得高高興興,正打算出去轉轉,就聽到外面有人喊:“薛公子可在家?”

薛雲舟掀開簾子看向來人:“找我?”說着側身讓他進屋。

康氏轉過身,目光投向門口,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門外站着的是個衣着體面的中年男子,對康氏視而不見,卻沖着薛雲舟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笑得異常謙卑:“大公子,侯爺有命,派老奴前來接大公子回府。”

“……”薛雲舟聽得雲裏霧裏,木然着臉看他。

康氏跌跌撞撞走過來,緊張地将薛雲舟拉到身後,雙唇輕顫道:“陳總管,雲舟五年前就被侯爺趕出來了,如今怎麽又要他回去?”

陳總管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神色有些敷衍:“夫人說笑了,大公子雖說離家五年,可終究是侯府嫡長子,斷沒有在外成親的道理,您說是不是?”

“成親?”康氏一驚,眉頭微蹙,按下心中的不快,問道,“不知說的是哪家姑娘?我畢竟是雲舟的生母……”

薛雲舟動了動眉梢,這才知道自己之前猜錯了:康氏并非寡婦,她曾經是侯爺的嫡妻,如今獨自帶着兒子在外面過,看來是被休了。

陳總管笑笑:“并非哪家的姑娘,是攝政王。”

康氏瞪圓了眼倒抽一口涼氣。

“咳……”薛雲舟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以為聽岔了,艱難道,“我要娶攝政王?”

攝政王是男的吧?沒聽說當權者是個女人啊!

陳總管一臉古怪地看着他:“不,當然是攝政王娶大公子,大公子的嫁妝已經準備妥當了。”

薛雲舟面容平靜地擡頭望了望房梁,內心萬頭神獸狂奔。

尼瑪!同性戀婚姻竟然是合法的!這世界究竟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等等!我為什麽要嫁給那個是圓是扁都不清楚的攝政王?!

作者有話要說: #論如何讓主角內心世界變得豐富#

雲舟:我艹!我竟然要嫁人了!這世界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麻煩提前告訴我!

作者親媽:你能生娃。≧?≦

雲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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