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3 風謠古村之旅（六）

計疏在林漫坐起來穿鞋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她一向淺眠，更何況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雖然聲音很輕，她仍然聽到林漫開門下樓的聲音。

她穿好衣服遠遠的跟在她的後面，不敢離的太近，怕被她發現，林漫看上去心情不好，她有些擔心她。

計疏覺得自己有點荒唐，這樣偷偷摸摸的跟在一個女人的後面，還是大半夜的，可是她又實在停不下腳步。

她認出這是白天走過的那條路，通往那個被廢棄的小庭院。

林漫去那裏幹嘛？

下午的時候她看到林漫低着身子在斷牆那裏看了很久，待林漫看別處的時候她也走到那裏看了看，斷牆上好像刻着一首詩，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了，看不真切，她對古詩詞也沒什麽興趣。不過她知道林漫喜歡這些，在圖書館的那些日子裏，她曾不止一次的看到林漫在看這些東西。

她記得有一次林漫把一本筆記本落在了圖書館的地上，淡藍色的封面，上面點綴着幾朵小花，她撿起來追出去但是已經不見了林漫的影子。

她好奇的翻開來看，首頁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她覺得好像見過這句，但是想不起來，于是走到古詩詞書架那裏翻查這句的來歷，她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才終于在李商隐的錦瑟裏找到了。

她在圖書館等了很久也沒有見到林漫回頭來找，便打算親自去還給她，也許她還能借助這個機會認識她，她還設想了很多種可能，滿心期待着這一次的相識。

可是還沒等她去還筆記本，就在當天晚上，男生宿舍樓就發生了一件轟動全校的跳樓悲劇，一個男生從5樓跳了下來，當場死亡，隔天校園裏傳的沸沸揚揚，據說跳樓的男生是同性戀，生前一直苦苦糾纏同系的另一個男生未果，加上感情長期受到壓抑，最後患了抑郁症才導致輕生。

那天，她拿着那本筆記本，一個人繞着校園的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腿酸的不行，可是她停不下來，覺得頭痛欲裂，心裏被什麽東西壓着，讓她難受的喘不過氣。

她從操場出來走在小路上，遠遠的看到了林漫和她的同學，兩個人邊走邊說着話，時不時的還笑着，她看着她們越走越近，那天陽光正好，林漫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她遠遠的看着，移不開視線，當慢慢的走近了，近到可以清楚的看到對方的眼睫毛，可是那一刻她突然就失去了去認識她的勇氣。

她們擦肩而過。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懷着一種什麽樣的心思去認識她。

後來計疏把筆記本交給了林漫班上的另一位同學轉交。她就這樣失去了靠近她的機會。只是她沒想到多年之後，老天爺又重新給了她認識她的機會。

晚上吃完飯她先回了閣樓，晚上風有些大，她關窗的時候看到林漫站在院子裏望着遠處發呆。她很想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些什麽？就好像她很想知道她當年望着窗外發呆是在想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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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車上的時候她說她原本是和好朋友約好讀同一所大學，她很羨慕她那個好朋友，應該是特別要好的朋友才會做出那樣的約定吧？

她猜想着這個開朗又偶爾露出淡淡憂傷的女孩應該有一個溫馨的家庭，有愛着她的爸爸媽媽，也許她還有兄弟姐妹。她希望是這樣。

讀大學的時候，計疏和同宿舍的人關系并不親密，但偶爾也會閑聊幾句。那時候大一，她還沒有搬出宿舍。

有一次宿舍裏幾個人聊到家庭問題，其中一個說：“我爸媽就把我當小孩子看，你們不知道我高中的時候，幹什麽都要管我，吃飯也要管，連穿什麽衣服也要管，有男同學打電話到家裏都會把我批一頓。真是毫無自由可言。”

另一個接着說：“我媽昨天還打電話給我，讓我不要交男朋友。你們說都讀大學了，還不讓，我媽真是老古板。”

她們問計疏：“你呢，你爸媽會不會管你這麽嚴？”

計疏聽了搖了搖頭，她們立馬無比羨慕的看着她說：“真好啊！好羨慕你！”

她聽了有些黯然，羨慕她什麽呢？她常常覺得自己像孤魂野鬼，一直漂泊着，沒有家，沒有家人，也許有一天她意外死在了哪裏，也不會有人知道，不會有人來給她收屍，更不會有人為她傷心流淚。

這樣的她值得讓人羨慕嗎？

計疏這樣想着腳步就慢了下來，等回過神突然就驚訝的看到遠處那個身影轉了個身有些不穩的朝着她這個方向奔來，她本能的在旁邊藏了起來。

待她伸出腦袋再看的時候發現林漫摔在了地上，她心裏一驚也顧不得這麽多就朝着她跑了過去。

可是她沒料到當她焦急的問了她一聲：“你沒有事吧”的時候林漫卻突然撲到了她懷裏抱着她，她感覺到她身子抖得特別厲害。

她們離得這麽近，她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林漫好像吓壞了。

她們第一次靠的這麽近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後來回到閣樓，躺在床上，她轉了個身卻突然聽到林漫和她說：“計疏，謝謝你！”

這其實是林漫第一次喚她的名字，她發現自己的心跳的特別厲害，但是仍然很淡定的回了一句：“不客氣。”

以前郁辰就老說她發生什麽事都面不改色，故作老成，看起來一副很冷漠的樣子，一點也不可愛。

在她以為林漫睡着了的時候，又聽到林漫輕聲的問了一句：“你睡着了嗎？”

計疏搖了搖頭後才意識到現在是晚上，對方看不到，于是趕緊回說：“沒有。”她格外珍惜兩人獨處的時光，因為不知道這次旅行結束後兩個人還能不能再次見面。

林漫的聲音柔柔的，帶着一絲小心翼翼和懇求：“我睡不着，你能不能陪我說說話？”

計疏愣了一下：“好。”

又過了一會她聽到林漫說：“其實，很多年前我就見過你，那時候在學校的圖書館，我常常看到你。”

計疏傻住了，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從來沒有想過在她關注對方的同時，對方也注意到了她。她一直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

她又聽到林漫說：“以前總想着快點畢業離開學校，可是真的畢業了卻又無比懷念學生時代。你還記得不記得咱們學校後面的那條小吃街？”

計疏嗯了一聲。

“我聽別人說那裏要拆了。以前最喜歡和秦亞楓去那裏吃胖子水煮。有一次還碰到了一個瘋子，把我和秦亞楓吓得半死。”

秦亞楓是經常和她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嗎？計疏忍不住問了一句：“秦亞楓是你同學嗎？”

林漫聽了笑起來：“對啊，我和秦亞楓一塊長大，家就住對門，她是我幼稚園小學初中高中同學，大學又成了校友。”

計疏突然就想到了郁辰：“我也有一個家住對門，幼稚園小學初中高中同學然後大學又是校友的朋友。”

林漫很驚訝的回她：“好巧！那你們關系肯定也很好了！”

計疏頓了一下又嗯了一聲。

“可惜秦亞楓畢業後就回了老家。”林漫有些遺憾的說完又接着問：“你朋友呢？也在青芫溪嗎？”

“恩，在。”

“真好啊。”

計疏沒有說話，想到郁辰，她心裏有些難過，也許她已經失去了這個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林漫又說：“你也是住在大學路嗎？”

計疏回:“嗯。”

林漫：“我也是，我就住大學路16號，你呢？”

計疏看到林漫躺平了身子，她看不清她的表情：“18號。”

林漫的頭發是天生的亞麻色，接近黑色，其實一開始她以為林漫是染了發，後來才慢慢的意識到那是她本來的發色，真好看。林漫的眼睛特別亮特別黑，笑起來的時候彎彎的往上翹，是标準的桃花眼。

她曾經就看到過有人遞情書給她，不過大學幾年，似乎也沒有見到她和哪個男生走得近些。

林漫啊了一聲又說：“我們隔得不遠。我在那裏住了好多年了。你呢？”

計疏：“我8月份才開始回到青芫溪。”

。。。

不知道什麽時候林漫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直到再也沒有發出聲音。

計疏想大概她是睡着了吧。

在這樣的夜裏，計疏心裏湧起了一團暖暖的氣，它繞着她的心一直旋轉着，快樂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