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明堂(3)
“哥!跟你說樁大事兒!”
神京西向蔔建坊三品侯的林氏府上,卓吾興沖沖地往母親的屋裏沖,“你看到宮外的布告了沒有?今年比武換規則了,換規則了!所有神京百姓都能參加!”
卓吾個頭矮,長得卻結實,一彈馬球般直沖鄒吾面前,險些把煎藥的小爐子也一陣風掃倒!
他哥眼疾手快地抓住炭夾撩了把,另一手同時擡起食指,放在唇邊。
“噓——母親還歇息呢。”
“……哦。”卓吾拖長了聲音,隔着屏風朝裏面探了探。
卓吾看屋裏沒動靜,便開心地搖出毛茸茸的金色尾巴,跳着步子過來蹭他哥,“不過我這是等到機會了罷!天爺,我再也不用背那書去考明堂了!只要比武殺進前十,就算沒了爹,京裏的好差事還不是等着我選啊!何必再讀書呢!”
他得意忘形,越說越大聲。
下一彈指,屏風內傳來婦人寒津津的一道聲音:“小卓,你渾說什麽呢?”
·
“沒想到你跟王伯提改演武規則,他居然還真的答應你了。”
鸾烏殿,桑榆大樹。
辛襄坐在最高的一節秋千上搖搖蕩蕩,一邊看書,一邊喝酒。樹下,女官站了一排,手中端着各色吃食,還有一位捧着公子襄的兵刃。
秋光正好,隔着巨大的窗牗,辛鸾正胡亂地收拾案卷,收拾好一軸,就塞一軸在段器懷裏。
“為什麽不答應我呀?我又沒跟父王胡鬧!這次爹爹還特意點了公良柳來帶我,讓我行事不要異想天開,具體落實還是跟臣子們學着來。”
辛襄啧啧兩聲,“那公良柳都快八十了,北境回來的封賞就這一件都夠他頭疼了,你還給他加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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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呀!我想的就是以前只有五百人比武,今年備不住要有萬人以上,人、物、場地都要重新定,所以我不也陪着他們一起定制來着嚒!”
辛鸾身後跟着段器,風風火火地沖出來殿門來,“放心吧!不耽誤你爹回京的事兒啊!我只留最後一場十進局給王叔觀禮,也算熱鬧熱鬧了!”
說着直沖到桑榆樹下,出其不意地,搶過女官手中的酒壺就跑!
剎那裏,辛襄心頭火氣,瞥了眼那懵住的女官,秋千上彈身而起,隔着宮牆破口就罵:“辛鸾你才多大!不許喝酒聽到沒有!小心我告訴你爹——!”
·
“娘——”
昏暗的內室裏,卓吾拖着長音投進婦人的懷裏,“您就讓我去罷!”
鄒吾繞進屏風時,小卓正在母親的懷裏打滾。
少年十五歲,正是最貪玩愛鬧的年紀,他歪着個沒有正形的身子,瘋狂扯動母親的袖子,“娘啊——!你知道我的!我就算是把腦袋削尖了也不可能考進明堂啊!更不可能和小太子一起讀書啊!那您何不讓我比武呢?你知道我肯定能謀個好差事啊!”
婦人沒有理會小兒子,鄒吾一進來便只看他:“我就說不能遣散那麽多仆人,翠兒上街采買,連藥都要你親自來煎。”
鄒吾雙手将碗遞了過去,恭敬一點頭,“不礙事,兒子為母親煎藥,本就天經地義。”
卓吾則是躺着喊叫不休,“娘啊!你看我看我!你到底答不答應啊!”
婦人八風不動,穩穩地接過湯匙藥碗,飲過,遞還,拭唇。
這才咳嗽兩聲看向小兒子,“答應。只要你和你哥哥這次比武都比出個好成績來,做母親的也就放心了。”
卓吾本事一喜,可當即發現不對:“娘,你糊塗了!哥哥二十一了,他參加不了的!”
婦人別有深意的目光,轉向鄒吾,“不過超了一歲罷了。”
鄒吾眉心輕皺,“……母親。”
婦人目光深沉地看定他,“鄒吾,你必須去。”
·
“哥啊!父親明明已經蔔出王庭将有大亂!這些人……”
華容大道,桑榆遍植,人煙阜盛。
雲上頂樓最上佳的雅間,窗口俯身一望,正能看見比武報名處那浩浩湯湯的人群尾巴,況俊大祭司的小兒子憤怒地拍案,朝着身後的成年男子抱怨。
“柳營與禁軍,這是守衛王城多重要的職務,就要從這群老百姓裏面選拔?烏合之衆,魚龍混雜,誰知道有沒有包藏禍心?若真的讓他們進了前三百,那還了得?你就沒和胥會将軍反映反映?”
“你教我怎麽說?陛下的旨意說的是體恤神京百姓,選材民間,爹爹的說法是陛下春秋高了,有意培養鍛煉一下小太子。”
“小太子?!”
況俊年登時炸了:“那辛鸾就是個草包!在明堂我和他一班,那當真是習文不成,習武又不成!我要是陛下,我天壇祭祀時就去求求老天,繼承人不堪大用,讓他暴病而亡得了!陛下一世英明神武,因為兒子憑白辱沒了英明!”
“你小聲些!”
年長的那個男子看不得弟弟這樣暴躁,煩亂地飲了杯酒,“這次演武規制也委實胡鬧,我瞧着父親星圖演算,他上次這般愁腸百結還是十五年前軒轅氏城池覆滅……我只是擔心……”
“爹爹就不能再勸勸嚒?”
“怎麽勸?’日又有日’的蔔象,陛下只認為是危言聳聽!”
況俊年今年不過十七歲,哥哥說這些朝堂事,他更多的只是茫然,“那……那我們怎麽辦?”
男子也知道和他說這些無用,聞言沉吟着起身、撩開珠簾、朝熙攘的街上看去,“你且也別操心這些了,我們況俊家當年的風波都挺過來,還能差這一次嚒?明日我請胥會将軍來家裏一趟,讓他再點撥點撥你。你好好比,沖進前十甲,哥哥我自會在禁軍營裏為你鋪路——至于這些人……
“泥腿子也想登金殿?真真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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