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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瑛經她提點,初夢初醒,快步了走出去,龐氏見兒子竟那麽聽明珠的指派,心中極端不快,冷哼道。
“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即使你大哥能把消息放出去,誰知道人家會不會為你前來!”
明珠看了龐氏一眼,铿锵有力地道。
“為我前來?看來母親始終是內宅婦人,對朝堂局勢真是充耳不聞,蘇蕩即便來了,也絕不是為了我。咱們上京這一路上,聽了多少京中閑言,母親難道不知道,蘇蕩之母容瑾乃先帝唯一的遺孀容太妃之妹,太後早亡,位分最高的容太妃,當然看不慣蔣貴妃橫行後宮,只恨不能尋一個把柄将蔣貴妃治死,蘇蕩作為蘇家人,你說他會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本來被明珠出言諷刺,龐氏幾乎就要暴跳起來,但她後面說的那番話,卻讓她啞口無言,連一旁的言玉珂也大跌眼鏡,這真的是她那個懦弱無知的小姑子嗎?莫不是投湖的時候,被水鬼附身了?否則她怎麽可能有今天這番透徹的見解!
一家人正合計着,門扉乍響,京兆尹的士兵突然破門而入,女眷們連忙驚叫閃躲到屏風之後,只有明珠雙手攏袖,波瀾不驚站在原地。首先闖入的張沖見了明珠,目中盡是驚豔之色,暗自在心中感嘆,果然是個出挑的美人兒,難怪貴妃娘娘容不下她。
“張沖,不得無禮。”
溫柔的聲音響起,姬塵慢慢跨進門欄,明珠擡頭與他打了個照面,不由一愣,她當初只道韋澤那般相貌已是極好,卻沒想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眼前這個年輕男子更是俊秀無雙,如雨後空山,清曠絕塵,只是那對鳳目雖美,墨黑的瞳孔空洞毫無焦距。
他看不見?
明珠來不及驚訝,她身邊明堂已經拉着她跪下。
“若京兆尹大人有什麽吩咐,有明堂在這裏恭聽,請容小女明珠先行退下。”
姬塵未答,只是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托在掌心,輕聲道。
“此乃九轉大還丹,乃陛下賜與明姑娘服用,明姑娘若在,便謝恩服下吧!”
明堂驀然變色,有了董世友的先例在前,他自然知道那瓶子裏絕不是什麽藥丸,更不會是獻帝所賜,必然是蔣玉媛授命,先毒殺明珠,随後再将明府上下困死,對外聲稱天花感染,一家死絕便可了結此事。
“求大人開恩吶!我家明珠好端端的,您看,您看她的臉!真的沒有感染天花啊!”
明堂怕死,一時狗急跳牆,大力将明珠拉到姬塵面前,急于向他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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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塵乃失明之人,卻又叫他如何看?
一旁張沖眼看着這叫上司難堪的局面,卻漠然視之,并不上前阻止,明珠注意到這個細節,心中有了計較。
都說官場複雜,這京兆尹大人性子溫柔,又有眼疾,必然不被這些虎豹看在眼中,對他恐怕只是表面尊崇,心中不過以瞎子小白臉視之,也是可悲。
“你叫明珠?”
姬塵目光依舊渙散,表情裏卻出現一絲微妙的變化。
明珠躬身對他福了一福,輕聲道。
“小女正是明珠,明珠原該立即遵旨謝恩。只是此時衣冠不整,不敢領受陛下恩旨,大人可否容明珠更衣梳頭,再來領藥?”
姬塵久久無言,看他表情,似乎是在走神,明珠有些納罕,按說此人脾性溫和,面對将死之人的這一點小小請求,應該不會為難才是,卻不知他心中做什麽打算……
還好姬塵終于收回深思,點頭道。
“明姑娘的要求的确不算過分,你自去梳洗吧,在下就在此等候。”
明珠松了口氣,只要能争取到足夠的時間便好,她可以篤定,蘇蕩一定會出現解了這局死棋。
大魏男子風流,盛京秦樓楚館更是多如星鬥,但大多冠以偎紅倚翠之類豔名,唯有一處與衆不同,名曰“宛在館”,取詩經中“所謂伊人,宛在水中央”之雅意,乃是專為名流貴饋所設的消金窟,其間琉璃做頂,水晶為簾,廳中是一方香檀木制成的高臺,盛京名妓白皎皎坐于臺中,輕紗遮面,慢彈琵琶,她九歲入青樓,琵琶彈得天下一絕,造詣尤勝當代名家,如今她已二十三歲,自然想尋一良配托付終身,所以擺了這折紅臺,待衆恩客競價為她贖身。
東西兩閣廂房,各被蘇蕩和蔣玉衡包下,兩人隔着白皎皎遙遙對望,你壓我打,互不相讓,已将折紅禮擡到了三千兩黃金之高,衆恩客知道兩家關系,都不再出價,只當看一場熱鬧。
蘇蕩在盛京人稱蘇小霸王,為人嚣張跋扈,目中無人,有容太妃與蔣貴妃的恩怨在前,加之兩代父輩立場又相背,對待與他年齡相近的蔣玉衡,更是視如仇寇,何事都要争個高低,明珠一事暴露後,蘇小霸王本欲命人将明瑛弄死出氣,但得知與他争美的乃是蔣三,立即放過明瑛,将矛頭指向蔣三,這不,他一聽聞蔣玉衡欲收白皎皎做妾的消息,立馬追到宛在館來攪局。
蔣玉衡雖為獵豔而來,但面對蘇蕩找茬,他倒也樂得奉陪,手中玳瑁扇柄輕敲桌沿合着音律節奏,競價之事全由身邊侍從代勞,便是黃金逝如流水,也似與己毫無相幹。
雙方正争得熱火朝天,一名小吏卻匆匆上了西閣廂房,不知對蘇蕩說了些什麽,只見他挑眉瞟了東廂的蔣玉衡一眼,唇邊勾起抹諷刺的笑意,突然撩袍起身匆匆而去,身後仆從呼啦啦跟出宛在館,本來僵持不下的局面一下子倒向蔣玉衡,老鸨立刻笑吟吟地将白皎皎的賣身契用托盤送了進來,蔣玉衡貼身護衛崇明接過,得意地對蔣玉衡道。
“蘇蕩那小子怎麽半路逃了?看來所謂蘇小霸王不過如此。”
蔣玉衡收起折扇。
“以他的性子,還未與我分出高下豈肯罷休?方才那人打扮分明是京兆尹的人,必然是出了什麽事……”
說着,蔣玉衡蹙眉。
“我們的人呢?難道就一點風聲也沒有?”
蘇、蔣兩家各自占着勢力龐大,一向不把姬塵放在眼中,竟明目張膽在京兆尹中安插耳目,因此盛京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蔣玉衡話音剛落,門外侍衛便帶進一名小吏來,蔣玉衡擡手阻止他行禮,小吏會意,連忙快步上前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蔣玉衡面上逐漸浮出一抹詫異,半晌感嘆道。
“二姐這件事做得着實不妥,不想讓明姑娘進宮,交給我便是了,何苦下此毒手……”
崇明聽得一頭霧水,所謂明姑娘必然是之前被明瑛大肆渲染的那位奉縣美女,蔣貴妃對弟弟一向溺愛,從不管他在脂粉圈裏如何厮混,而公子雖有集美之好,卻也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失去分寸,究竟發生了何事,值得蔣貴妃對那商門之女痛下殺手?
正想細問,蔣玉衡已然起身,丢下一句“送皎皎回府”便追着蘇蕩而去。
蔣玉衡的坐騎烏椎踏雪乃大宛名駒,腳程快如流星,可蘇蕩先行一步,彼此已拉下距離,蔣玉衡幹脆揚起馬鞭,轉道往深巷中去抄捷徑,一陣狂奔趕到明府門前時,見蘇蕩被京兆尹的衛兵攔下,不由松了口氣。
蘇蕩居高臨下地坐在馬上,披風被夜風鼓起,他的親信廖武正在厲聲呵斥京兆尹衆人。
“一群瞎了狗眼的奴才!連我家公子的大駕也敢攔?”
京兆尹除了普通吏卒外,還有三名參軍守在門外,都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官,被一個家奴如此訓斥,心中自然都很不岔,但奈何眼前這位少爺乃當今太妃的親侄子,是惹不起的主,也只得陪着笑臉。
“即便借給下官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攔着公子,只是明家有人染了天花,裏頭極其兇險,公子這般金貴,若是染了些什麽,下官如何向蘇大人交待吶!”
蘇蕩冷笑。
“不必你們操心,明珠乃小爺将要擡進門的貴妾,她有病沒病,小爺今日非得親眼看看!”
參軍們變了臉色,還要阻止,蘇蕩已揚起馬鞭,狠狠往三人面門抽去,三人本能躲閃之餘,蘇蕩竟勒馬直接躍進了明家門檻。
蔣玉衡暗道不好,一夾馬肚,也随之追進門中,蘇蕩往後一瞧,不由嘲諷。
“蔣三,宛在館那位還沒安置好,就迫不及待來同小爺搶人了?”
盡管對方口氣不大禮貌,蔣玉衡倒是榮辱不驚,輕描淡寫地一笑。
“花落誰家自有陛下聖裁,蘇小公子這般匪行,恐怕有辱身份吧?”
争美只是名頭,拿住蔣貴妃的把柄才是關鍵,蘇蕩也不同他羅嗦,一抽馬臀踏過花草,蔣玉衡連連感嘆“真是粗蠻。”卻也如法炮制,一時來至內院廊下,兩人才迫不得已下馬。
“明珠何在?叫她出來,小爺倒要看看所謂天花是個什麽症狀!”
蘇蕩在京兆尹衆人驚愕的目光中,大步流星跨入門中,衆人紛紛阻攔,蘇蕩不屑地哼了一聲,見姬塵循聲轉過身來,他便環胸打量着那張美若白玉的面容,輕蔑道。
“十三王爺,再怎麽說您也是先帝血脈,怎麽倒肯乖乖任由婦人擺布,盡做些私下茍且的勾當?”
019 黯然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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