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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對方的語氣，必定是姬塵極為信任的人無疑了，雖然對老者頤指氣使的态度不滿，明珠還是心中斟酌了一下，上前福了福身。

“老人家，我……”

還沒等她說完，老頭便轉頭責備姬塵。

“阿瑕，你一向是最沉得住氣的性子，怎會不知自古亡國是禍水啊？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招惹不得，何況是她這樣居心叵測的人！”

姬塵別開臉，怫然不悅道。

“紅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她是明铮的義妹，姑且也能算盟友，難道我該見死不救？”

盟友的定位，明擺着是要撇清和明珠的關系了，才一同經歷了生死患難，明珠以為他們之間已經有點不同，沒想到因為老頭的質問，一瞬又打回原點。

明珠臉色難看，姬塵卻是渾然不覺，但季明铮卻将她的心思猜了個通透，暗罵姬塵這個不解風情的二楞子，明明是出于維護，卻讓人家姑娘傷透了心，他剛想打個哈哈緩解下三人間尴尬的氣氛，明珠已經大步上前，氣勢洶洶地與紅老頭視線絞在一處。

“前輩與小女不過初次見面，便斷定我是個居心叵測的禍水，是否過于偏頗了？我确實不算什麽善類，但試問我做的哪件事，觸犯過他百裏暇的利益？要認真計較起來，只怕替你們宏圖霸業有幫助的更多一些吧！何以得到如此不公的評價？”

紅先生木然的眼珠子轉了過來，在明珠臉上巡視片刻，淡淡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這丫頭自稱受惠于蘭夫人，卻是來歷可疑，底細不清，你糊弄明铮的那套說辭，也有多處破綻，叫我如何相信你？”

明珠緊抿下唇，她不是來路可疑，只是有些真相永遠無法說出口，有些謊話既然圓不了，那就讓她進一步證明自己。

“紅先生行事謹慎我可以理解，我也明白要取信于人，自然口說無憑，如果我說我能善後百裏倫之事，紅先生可願意收回今天的話？”

百裏倫乃當今九王，不明不白死在這溶洞之中，可謂一樁震驚朝野的謀害皇室案，莫說獻帝，就算對他嗤之以鼻的文武百官，也絕對要徹查到底。

圍場中人多眼雜，百裏倫跟蹤姬塵的事，除了這些被滅口的侍衛、端陽以外，恐怕還有目睹者，牽扯起來恐怕攪動風雲變色，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正是知道這事的棘手，紅先生才會失态責怪姬塵的沖動，弄出這樣難以收拾的局面，連他都尚未想到對策，明珠卻大言不慚地表示要替姬塵擺平。

不止紅先生面露不屑，連姬塵也認為明珠只是一時意氣用事，他輕嘆一聲，有些疲憊地交待道。

“你先跟明铮一起去找錦繡，如果有人問起，就說這幾個時辰一直和錦繡待在一起，念及舊時的情分，我想她總還是會幫這個忙的。”

明珠沒有動，不高興地小聲咕哝。

“原來你私下喚她這般親昵，想必從前确實感情不錯吧？”

姬塵有些無奈，還想再說什麽，明珠已斷然拒絕。

“我才不走！”

說着，她粲然一笑。

“今日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我們這邊，如果大理寺和刑部聯手查起來，遲早都要水落石出，只有一種情況，能讓人不再關注百裏倫的死，比如……那個昏君覺得他本就死有餘辜……”

十裏長空，一片鴿灰，雨霧交織漩濛濛，天氣不佳，圍獵顯然便不能再繼續，貴族男女們都各自躲到帳篷內休息，珊珊來遲的八皇子百裏賢，代表獻帝坐鎮主帳，與軒轅彧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談。

“聽說大皇子骁勇擅騎射，可惜天公不作美，注定無緣欣賞了，不如改日本王邀請大皇子專程到我大魏校場，與我大魏男兒比試比試，方才盡興……”

軒轅彧笑眯眯地答應着，目光卻飄向對面公主貴女所在的帳篷，他雖然也不怎麽喜歡态度刻板的六公主，但是為了東秦的利益，他必須要娶到她，沒能趁着此次狩獵俘獲她的芳心真是頗為遺憾。

“孤雖愛舞刀弄槍，但大魏的風雅更加令人仰慕，聽說六公主彈得一手好琵琶，不知孤可有這個耳福？”

東秦的處境很清楚，此次來訪的目的也昭然若揭，百裏賢怎會聽不出軒轅彧的言外之意，只不過容太妃舍不得女兒遠嫁到千裏之外，所以再三向獻帝進言，大魏寧可迎娶一名公主，也絕不能損失一名公主。

容太妃護女心切，但百裏賢卻不這麽想，他那孤高冷傲的六姐可不怎麽讨人喜歡，将來她嫁給這朝中哪一門貴戚，也不會幫襯自己一點半點，不如遠遠地打發去塞外還好些。

“這有何難？橫豎現在下雨也難打發時間，咱們就過去聽聽六皇姐的曲子也好！”

兩人一拍即合，當下便站起來，侍從連忙趕上前為二人撐起黃蓋傘，百裏賢卻頓住腳步。

“長卿？怎麽不走？”

今日獻帝不在，衛長卿不喜歡騎射，本只是陪百裏倫同來的，可那位九皇子也這次不知得了什麽好去處，侍衛在他耳邊低語一陣，便帶着人颠颠地騎馬跑了，衛長卿心裏正狐疑，猛然有一抹淺紅身影撞入他的眼簾。

那少女抱着馬頸，不同于往日的清麗出塵，勁裝窄袖，風姿飒飒，飛揚的衣帶撩撥得他的心略有些蕩漾，近日端陽看得緊，他又事務繁忙，尚沒什麽閑心去沾花惹草，可當那顆耀眼明珠出現在面前時，他還是忍不住策馬悄悄跟了上去。

明珠在一片小樹林前勒馬，盯着前方面露悵然若失之色，映象中，這是第一次見這個從容不迫的少女露出這般傷感神情，衛長卿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赫然發現了姬塵與軒轅錦繡攀談的身影，心中立即明白了。

說也起來，頂多是個有幾分姿色的特別女子，即便吸引他，也不過是出自男子好色的本心才對，可是見明珠盯着姬塵，那種憂傷、糾結、嫉妒的表情，讓他心頭無由火起。

衆人都說被蔣、蘇兩家相争，算是對明珠最大的贊譽，但衛長卿看得出來，即便是蔣玉衡、蘇蕩，也不在明珠的眼中，就連自己，她都是漠然視之，冷酷以對，為什麽偏偏看中了衆人都不齒的姬塵？

她絕非是會被皮囊迷惑的人，那麽就是對方身上有什麽過人之處，讓她着迷？

想到這一點，衛長卿便覺得心中不是滋味，正想上前假裝巧遇，試探一二，卻不妨明珠策馬沖進了樹林，然後便是那刀光血影的一幕……

衛長卿躲在暗處，一直猶豫是否要對明珠伸出援手，但當他發現那些殺手中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後，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扶着樹幹，手指漸漸收緊，看來家中那朵解語花，并不似表面上那般溫存可意，他那點隐約的小心思，竟被她看得如此透徹，透徹到要瞞着他，對他心動的女子痛下殺手。

衛長卿自是不希望明珠死的，但他的性格，注定他更不會為了明珠與梁端陽翻臉，鎮西侯府這座靠山太大，一旦傾覆，卻也會壓得人不能翻身。

他有些惋惜、有些留戀地看了她最後一眼，悄然策馬離去。

就賭一賭看她是否還能逢兇化吉吧？

但縱然心腸冷硬，被百裏賢強拉着作陪時，衛長卿還是不由頻頻走神，手中轉動着漆制酒器，似乎在等待這噩耗或是喜訊的傳來。

直到百裏賢叫了他兩次，他才懶洋洋地站起來笑道。

“這雨下得直叫人昏昏欲睡，失禮于殿下了。”

三人正說笑着一同走出賬外，迎面卻見一隊飛騎奔來，為首的将領面色鐵青，幾乎是跌下馬背滾倒在百裏賢面前的。

“殿下、殿下……出大事了。”

好歹是個副将，在外國皇子面前如此一驚一乍，實在有失國格，這讓百裏賢很不高興，皺眉斥道。

“怎麽？圍場是出了什麽青面獠牙的猛獸？看把你吓得，也是身經百戰的人了，怎麽還這樣上不得臺面。”

那副将伏在地上，背嵴起伏，聲音也帶着幾分顫抖。

“啓禀殿下，屬下在圍場巡視時，在後山熔岩洞外……發現了九殿下随身侍衛，皆是一招斃命，無一人生還，而九殿下他，倒在熔岩洞內的溫泉邊，已、已氣絕身亡。”

一道驚雷當空噼下，百裏賢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副将咽了口唾沫，将身子縮得更小。

“是、是，圍場出了刺客，已将九殿下謀殺于後山溶洞之中。”

衆人齊齊變色，衛長卿及時扶住站立不穩地百裏賢，高聲喝道。

“怎麽回事！說清楚些！”

“經屬下查看……九殿下頭顱被重物連續擊打，頸骨折斷，顯然是被人所殺，請殿下放心，屬下已命人去請援兵，封鎖圍場，一定會将這膽大包天的刺客捉拿歸案，碎屍萬段！”

百裏賢腦袋裏嗡的一聲，他這個作死的九弟，喪盡天良的事情做盡，樹敵自然不少，若是平常人，難免會被仇家找上門來，可他是王爺，是皇族，怎會有人膽敢混進皇家獵場下手！還讓他得逞了！這簡直太駭人聽聞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百裏賢手慌腳亂地跟着副将前去查看百裏倫的屍體，衛長卿卻悄悄躲出了人群，吩咐親信董堅。

“留意一下，姬塵在哪裏。”

一直與百裏倫厮混的衛長卿，怎會不了解對方性質，所謂順藤摸瓜，只怕百裏倫的死和姬塵脫不了幹系。

衛長卿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只希望那個楚楚動人的女子不要與這件事扯上幹系才好，否則倒叫他為難了。

096 比試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