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監正

戈枚膝蓋一軟,順勢兒跪下去:“奴才錯了,奴才不該胡亂翻譯,請太子爺息怒!”

畢竟借了人太子爺的權勢,此人背後有沒有利益糾葛尚未可知,石小詩也不敢真把戈枚怎麽樣,萬一給東宮惹出什麽麻煩來,胤礽少不得要治她。

她狐假虎威地清清嗓子,虛扶了一把戈枚,又擺出一副大棒完了加胡蘿蔔的神情,語重心長地說:“戈大人,其實我也聽不懂兩位監副說的什麽……英格力士語,只不過我觀察他二人神情,并不像戈大人這樣喜慶歡快,便就拿話這麽一試……”她沖着戈枚皮笑肉不笑,“沒想到大人自個兒招了。”

戈枚此刻額上冷汗涔涔。這位太子爺可比大阿哥難對付多了,情性乖張得很吶!

“太子爺,方才徐日升、安多二人之言,确實與臣所翻譯不同,”戈枚拿袖子抹了把額頭,逐字逐句地重新譯了一遍,才解釋道,“奴才是想着,他們說的話未經驗證,均是猜測,結論不定,奴才生怕耽擱了太子爺要事,因此不敢妄言。”

“今後我問你話,不必隐瞞修改,俱要如實回答,”石小詩淡笑了一聲,回到椅子上坐下,順手點了點兩位大胡子說,“你們繼續。”

徐日升和安多忙說:“戈枚監正說得在理,五星連珠不常見,從前沒有以科學方法做過研究。”

石小詩淡眉淡眼地“嗯”了一聲,這是實話,反正到了21世紀,也沒人能搞明白穿越的機制到底是什麽,她繼續問:“如果按照你們的意思,天象會引發錯亂,那麽下一次再現異象,便是糾正錯亂的時機?”

“臣不敢說大話,但的确有這個可能。”徐日升躬了躬身。

“知道了。”石小詩得到了一個模糊的解決方案,總歸比束手無策強,她揮一揮手,“三位大人辛苦,還請欽天監繼續監測,若有征兆,務必告知,退下吧。”

戈枚長籲出一口氣,帶着兩個大胡子退出了惇本殿。那邊胤礽已經快步從屏風後面繞出來,毫不客氣地坐在石小詩身邊,捧起案上茶碗痛飲了一口。

“天氣這樣熱,站了半天,口幹。”他看了挑高眉頭的石小詩一眼,解釋道。

“這碗茶是我的,”石小詩學他的樣子,不客氣地拿指節敲了敲桌面,“口渴了就叫茶房給你單上。”

“你仔細看看,”胤礽把茶碗轉到石小詩面前,碗上描着礬紅彩人物圖,一看便價值不菲,“這只茶碗是汗阿瑪賜給我的,我用了十來年了,是這毓慶宮我最寶貴的一樣物件兒,你連我身體都霸占了,難道連一只小小的茶碗都不願還給我?”

“你……”石小詩說不過他,什麽霸占了身體,分明到現在連手指都沒勾過,這太子爺又是從哪兒學的虎狼之詞!

“罷了罷了,還給你。”她随手摸了一本書來翻,沒好氣地說。

胤礽揚了揚眼角,得意洋洋地從鼻腔中哼笑了一聲。

石小詩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這位二大爺形象真的很颠覆,這才換身兩天,初見時的高冷清貴全無,現在一臉賤兮兮傲嬌模樣,真讨人嫌,再這麽發展下去,難怪最後被腹黑老四搶了皇位呢。

“方才對着胡言亂語的戈枚,你怎麽沒叫吏部免了他的官?”胤礽站起身走到南窗下,伸手去撩香爐上的白煙,“不是氣勢挺大的麽?”

“我都看出來他在糊弄,旁人怎會看不出來?”石小詩盯着地板上斑駁的光影,“何必要用我……太子爺的刀殺人呢。”

胤礽滿意地轉過來,“原來你也沒那麽傻。”他不管石小詩臉上騰起的怒氣,淺笑着在明間裏踱步,“你說的很對,汗阿瑪那樣英明的一個人,必然是知道戈枚在欽天監裏渾水摸魚,不過也原本沒指望他有什麽建樹,讓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滿人當監正,是汗阿瑪故意為之。”

“是為了告訴西洋人,這天下是滿人的天下?”石小詩問。

“這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欽天監研究的東西,只有一小部分是那些八旗老頑固和老儒生喜歡聽的,比如那些祥瑞征兆,”胤礽細細地解釋道,“而汗阿瑪更看重他們科學實用的一面。你知道嗎?《幾何原本》他至少讀了二十遍,從前還總拉着南懷仁說測算、物理和實驗,甚至是人體檢剖學。”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那些連湯若望和南懷仁的新歷都不能接受的保守派,怎麽能理解汗阿瑪的用心良苦。”

石小詩點了點頭,沒說話。

康熙好學又開明,這是歷史上無人可以否認的事實,可是他也讓科學牢牢把握在皇權手中,不給平頭老百姓任何實踐考察驗證實測的機會,兩百多年後的被動挨打,還今天的政策也不能說毫無關系啊。

但眼下沒法跟胤礽擡這個杠,她只能抿了下唇道:“我明白了,旁的不說,我們就只能等待,直到下一次天象出現。”

——

戈枚這一早上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從毓慶宮出來的時候,太陽剛好完全升起來,正是人間百姓吃早飯的節點。他早起趕着上朝,本想着等回家用膳,可沒踏出乾清門便被太子請到了毓慶宮,這還沒走出東華門,肚子餓得咕咕叫,又遠遠瞧見夾道上候着的一群紅衣太監。

為首的公公年約四十,面白無須,含笑朝他和兩位英國監副打了個千兒道:“戈大人,徐大人,安多大人,萬歲爺有請。”

戈枚心頭發麻,直念叨今兒是什麽倒黴日子,萬歲爺從前極少召見他,太子爺更是一年也見不上一兩回,這會倒好,齊齊見了個遍。

“張公公,”他躬身往乾清宮走,拱着手朝那太監套近乎,“萬歲爺也是為了太子大婚那日的天象?”

那太監名叫張鴻緒,正是禦前傳事大太監,萬歲爺跟前除了梁九功的第一得力之人。他朝四處張望一番,只見小太監和兩位監副離得較遠,便含着笑朝戈枚低聲道:“還能為了哪檔子事呢?”

“哦,”戈枚咽了口唾沫,從袖中抽出一張銀票塞到張鴻緒手裏,“請張公公指點一二。”

“使不得!戈大人這就生分了!”張鴻緒嘴上這麽說,卻笑嘻嘻地将那銀票攥得更緊了,“等戈大人進了乾清宮,萬歲爺必然要問,欽天監分明挑選了吉日成婚,怎麽當晚卻鬧出這麽大動靜,到時您只需說先前未監測到任何異象,想來是太子爺和太子妃的結合啊,不那麽吉祥,有些事兒就是這樣,前頭的算卦都是不準的,唯有這一男一女碰了面,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呢。”

“我懂了,”戈枚揉了揉眼,回想方才見到的太子爺,似乎比從前更吓人了。他斟酌了一下道,“這樣說能騙得了萬歲爺嗎?”

張鴻緒有些不高興,“這是惠妃娘娘和大阿哥的意思,你是想得罪延禧宮和明府嗎?”

戈枚不敢答是,也不敢答不是。正好到了乾清宮跟前,于是趕緊掃了掃衣袖,躬着身進去了。

日影橫斜,大好的光亮從窗外透過來,照在穿着便服的康熙身上,給這位九五之尊周身鍍上一層鎏金色。

康熙正漫不經心地擺弄着桌上一支長筒望遠鏡,戈枚瞧出來了,是南懷仁從前常用的東西。

“奴才給萬歲爺請安。”戈枚偏過頭,示意兩個監副上前跪安。

“起來吧,不必拘禮。”康熙揚着下巴朝地上的幾把椅子一點,叫他們坐下,“聽說散朝後你們幾個上毓慶宮去了?”

“是的。”戈枚有點緊張,果真什麽都瞞不過這位天下之主的眼睛,“太子爺就是想問問大婚那日的五星連珠天象。”

“朕也想知道,”康熙将手中的望遠鏡轉了轉,卻指向徐日升,“你來回答,戈枚,老實給朕翻譯。”

戈枚登時心頭松懈下來,還得是萬歲爺啊,否則不是得罪東宮,就是得罪延禧宮,他一個小小五品監正,還想留着這顆腦袋回家吃玉米饽饽呢。

徐日升和安多又不是滿人大臣,人技術工,仰仗的是自身學識和萬歲爺的信賴,不吃宮鬥這一套,于是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在毓慶宮中所說重述了一遍,并加上了自己的評價,“皇上,太子如今連英文都能聽懂,已不需要戈枚大人翻譯了。”

戈枚正要張口反駁,然而細細想來,太子揭穿他亂翻譯之後,的确沒過他口,直接更徐日升和安多對話了幾句——太子此人,表面上說自己不懂,實際果真深不可測啊,幸虧方才硬扛下了張鴻緒的威逼利誘,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康熙慢慢聽着,聽到太子會用英文交流時,一點驚奇之色從他眼中短暫流過,很快又平靜下來,只“嗯”了一聲道:“此事就按照太子的意思吧,徐日升、安多,你二人繼續觀測,完善天文歷法……戈枚,此事不必再傳,若有人問起,你就說事朕的意思。”

雖然萬歲爺金口玉言不必再傳,但是這一日乾清宮的對話還是被人聽在耳底,記在心中,偷偷傳到了延禧宮中。

惠妃一拍桌子,叉着腰問大阿哥:“老二是什麽時候學的英文?你怎麽就不能像他偷偷用功,叫你汗阿瑪贊賞一番呢?”

“額涅,兒子一直不明白,您幹嘛總要我跟胤礽比呢?”胤褆面對自己母親時絲毫沒有在戰場上的嚣張,更沒有對着胤礽等衆兄弟的陰陽怪調,氣焰兒被壓得低低的,“他從生下來就是汗阿瑪心中唯一的太子……難不成您真想讓我取而代之?”

惠妃冷哼:“他若繼承皇位,你、我、大福晉和科爾坤尚書一家子、還有一直站在我們這邊的明相都能有好下場?這件事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命運如此,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還能由你意願?”

“我不想害他性命!再怎麽說,他也是我手足。”胤褆聲如蚊讷。

“你把他當親兄弟,可問過他是怎麽想的?”惠妃刻薄的臉蛋被氣得毫無血色。

胤褆咬住嘴唇,站起身道:“額涅,您再想想吧,我相信胤礽他不像您說的這麽無情寡義。”他垂下了頭,“兒子先回府了,大福晉還在等我用午膳。”

胤礽卻行着退出延禧宮,快步離開這處讓他感覺壓抑的宮殿。

他沒聽見片刻後殿內傳出來好大一聲脆響,是花瓶被打碎在地。廊下的小宮女吓得發抖,哭喪着臉伏貼在地,整座延禧宮瞬間寂靜無聲。

然而此時,朱紅門檻外卻邁進了一雙高高的花盆底鞋,石青色蟲草暗紋的旗袍越走越近,能看清袍腳滾了一圈鑲金線的花邊。

小宮女擡起臉來,原來是榮妃,從袖中遞過來一張帕子,柔和地替她擦去眼淚,笑着問:“惠妃又生氣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