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聖誕夜那晚，林鹿收到了向之暨贈給他的第一份禮物，是一整間玻璃花房。他記得林鹿曾說喜歡，便特意讓人在房子後頭開辟了一塊地。

是被花海簇擁，花房內和暖，林鹿在花叢裏，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去，朝他哥走近，像是從花間走出來的小鹿，一步步踩在青綠色上，身上的白和花間的姹紫嫣紅相伴，向之暨坐在輪椅上，慢慢等着小鹿跨上來。

把他弄哭，要他求饒，在他雪白的後背上留下吻痕，摘下一支玫瑰，鮮紅的花瓣碾碎在他體內，流淌出豔色汁水。

溫室花房成了養花賞花和操小鹿的地方。

把人弄的可憐兮兮，咬着小鹿的脖子，讓他說出最帥最愛的人是誰。

委屈巴巴的小鹿，哽咽着哆嗦着求饒，把“哥哥”兩個字翻來覆去說了十幾遍。

哥哥是幼稚的哥哥，是愛吃醋的哥哥，是不講道理，只屬于小鹿的哥哥，也只有哥哥能把小鹿亂撞。

假期結束之後，又是分隔兩地的戀愛，大概是因為每天都會視訊都會交流，異地的感覺被淡化了許多，只偶爾幾次，生病的時候，會很想很想哥哥。

夜晚訴說着彼此白日的心事，看着向之暨的臉，手指輕輕碰着屏幕，哥哥說今天複健的狀态不太好，跌了一跤，在地上躺了很久才緩過神來。

林鹿靜靜地聽着，心裏似乎又被酸澀填滿，他趴在枕頭上，磕着下巴，盯着屏幕裏哥哥的臉，小鹿說：“我好想你。”

想念成了某些動力，在夜晚說着我想你，又在第二天沒課的時候坐十個小時的飛機，風塵仆仆來到哥哥身邊。

走進醫院，看着他在複健室內慢慢挪動的背影，站了很久，直到向之暨轉身看到，林鹿仰起嘴角，朝他露出燦爛笑容。

“哥，我來找你啦。”

向之暨一震，呼吸都成了急促，手握着扶欄，跌跌撞撞踉跄着朝他走來，站定時，張開手，把林鹿整個抱入懷中。

是熱烈的愛，是不顧一切肆意表達的愛，是林鹿對于哥哥無窮無盡沒有邊際的愛。

沒課的那日趕來，懷揣着十小時的想念，見一面過一夜，又在第二日回程，去趕第三天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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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白晝夜色星辰黃昏落日，每一次的飛機展望，都是不一樣的天空，他不知疲憊，不覺繁瑣，十個小時的飛機航程似乎只是十分鐘的歸路。

為了見向之暨，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當然，在這短短一年裏，他的付出也成了另一種回報，他的航班裏程達标，成了金卡會員。

來年春天，清明回家祭祖，往年熱鬧的團聚，今年向之暨已不願參與，帶着林鹿，只他們兩人回了老宅。

當晚住下，在大床上相擁，外面下着雨，林鹿擠在他哥的懷裏，擡起頭，輕聲問：“哥，腿還疼嗎？”

到了下雨天，受傷的部分總有隐約酸疼，林鹿記着他哥這個毛病，就格外留意雨天。

向之暨橫放在他腰上的手緊了緊，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搖了搖頭，低聲道：“不疼的。”

第二日去墓園，已經是第三回 了，每次來時林鹿的心情都是不一樣的，第一次是膽怯生疏，第二回又是數不清的難受反感，只有這一次，心情平和，推着向之暨走過一段路，來到了父母親的墓碑前。

林鹿撐開着黑色長傘，站在向之暨身後，雨水被傘面隔絕，淅淅瀝瀝落下，他們低頭，看着同一處，有風吹開，向之暨擡起手往後探去，被林鹿輕輕攥住。

向之暨沉默的時候是與平日截然相反的模樣，深沉冷峻，他看着父母的照片，在心裏默嘆，卻不會再後悔，這條路既然已經選了，就如墜下懸崖已無回頭路。

一如之前所想，這世道一切，他們需要走過的風雨，都由他來擋。

“回去吧。”

雨滴敲打地面，向之暨的聲音像是裹上了潮濕水汽，林鹿看着他哥的側臉，推開輪椅，傘面傾斜，大片遮擋在了向之暨這邊。

……

畢業那日是在夏季，九月初，是分別的季節，林鹿和喬伊斯他們一塊參加了畢業派對，一整晚的狂歡，在酒精歡鬧音樂和淚水中結束。

散去時，喬伊斯跌跌撞撞跑到林鹿身前，金發男孩紅着臉，不知是酒精的緣故還是因為緊張，他看着林鹿，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試探着表達了愛意。

“我喜歡你，林。”

林鹿錯愕，往後退了一步，喬伊斯眼裏的光逐漸暗淡，金色的發梢晃動，他聽到林鹿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喬伊斯撓了撓頭發，在落寞之後他又笑了，“我就知道，不過沒關系，林，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林鹿點頭，喬伊斯高興地露出八顆牙，朝林鹿展開雙手，“擁抱一下。”

林鹿也笑了，靠近了些許，與他輕輕擁抱。

他從派對離開回家，夏日夜風靜靜吹着，入夜的街道無人，安靜走着，迎着月光，晃着腦袋，在慢慢湧上來的酒意裏，站在街道一頭，撐開眼皮，看着路燈下站立着的人。

溫暖的光跌落在黑發、襯衫、西褲上，寬大的手掌撐着黑色手杖，身體筆直站立，林鹿的目光上下打量，從頭到腳一寸寸如同巡禮一般。

他先動了，等着綠燈亮起，瘋了似的穿過馬路，又安靜站定，睜大眼看着，他的哥哥朝他慢慢走來。

在月光夜色下，在夏風習習裏，在林鹿溢出的眼淚中，向之暨如常人一般走着，一步兩步最後站定在了他的面前。

他垂眸，看着林鹿，輕聲說：“小鹿，畢業快樂，我給你帶了禮物。”

從口袋裏拿出來的是一個方形禮盒，小巧的盒子裏，裝着一枚銀色戒指。

低下頭，托着林鹿顫抖的手，嘴角噙笑，替小鹿戴上。

“剛剛好。”

小鹿嗚咽着喊了一聲“哥。”

向之暨把他抱着，親吻他的發頂，交通燈紅了又變綠，呼吸停停頓頓抽抽噎噎，他等着林鹿平靜下來，而後對他說：“我沒能陪你長大，錯過了很多，但以後你人生當中每一個重要時刻，我都不會錯過。”

最後一句是，“小鹿，我愛你。”

而後緊緊抱住，在他懷裏醉醺醺的小鹿，已泣不成聲。

是孤獨的野獸，是在冬日蟄伏的野獸，在初春的日光，去黃昏下的鹿場，去潮濕的雨季，前往遙遠銀河，在戀人的愛中，在所有悲歡離合禁忌桎梏裏，被馴養。

終究得到了他的春天。

全文完

番外一

從倫敦回來的第三年，林鹿辦了自己第一個畫展。

這在旁人眼裏，免不了酸他的，覺得他是半路出家，能有幸做畫展全靠他那位肯砸錢的哥哥。

展出的內容有他這兩年的畫還有他留學時的一些畫，藝術這種東西真的要看天賦，有些人畫一輩子都還是那樣，匠氣太重，沒有靈氣也稱不上藝術作品。

畫展上買走了大半作品，有些是看向之暨面子，有些則是真的喜歡，反正不管如何，林鹿是真的高興。

當天結束後，入了夜，抱着他哥的手，倆人在家裏慶祝，林鹿喝了些酒，臉紅紅的，擠在他哥身邊，雙手抓着向之暨的手臂，他把腦袋抵上去，輕聲說：“哥，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什麽？”

“不說……你和我過去……去畫室。”

小東西拽了他一下，沒拽動，酒勁上來有些委屈，沒想到下一秒，整個人就騰空了，被向之暨橫抱在懷裏，小腿晃了晃，他叫了一聲，又聽到向之暨的取笑聲

随着向之暨的走動，身體搖搖擺擺，像是在一艘小船裏，海浪來襲又退去，是寧靜的大海。

走到畫室，向之暨用腳輕輕抵開門，門板被推開的剎那，向之暨神色一震，他抱着林鹿進去，目光朝四周望去，最後低下頭，盯着懷裏的小鹿。

小孩睜開眼，眼眶一圈因為醉酒而紅着，迷迷瞪瞪努力撐着眼皮，憨笑着，“喜歡嗎？我給你畫的。”

是他不曾送出去被他親手撕碎的二十八幅畫又加上了六幅，整整三十四幅向之暨的畫像，堆滿了整間畫室。

心裏的感情無法言表，向之暨哽咽語塞，“很喜歡”那三個字重複了數遍，林鹿聽着傻乎乎的笑了，他親昵蹭過去，雙手摟住向之暨的脖子，仰起頭，軟着聲音，“親親我。”

鹿角顫動，濕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短尾巴輕輕搖晃，是求愛信號。

沉眠的野獸慢慢起身，收起的爪子一點點挪動，壓在鹿身之上，獠牙輕輕抵過去，往下一寸，再也按耐不住了。

抱着人去了隔壁房間，浴室裏打開的花灑，流水淌濕了彼此，布料貼着身體，曲線盡顯。

那夜之後，整整好幾日，林鹿看到向之暨都是躲着的。

露出獠牙的野獸一旦嘗到葷腥怎麽可能放過他，知道了怎麽樣才是最好玩最瘋狂的，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林鹿讓他憋了好幾日，之後是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就在他的畫室裏，把人給操了。

小可憐喊着哥哥慢一些，壞哥哥故意加快速度。

覺得自己要壞了，求饒哭着都沒用，最後委屈的喊着壞蛋，禽獸哥哥對這個稱呼倒是挺滿意，頂了頂，磨了磨，噙着笑，沒臉沒皮，讓他再喊幾遍。

番外二 小鹿不知道的事

拿到化驗報告的那天，向之暨像是瘋了，一遍遍質問，把化驗單撕碎，不願相信。

反複驗證了兩次，陸陸續續等了那麽久，最後如同心死了一樣，認命了。

把林鹿送走，壓抑着感情，和他說出那樣的話，看着他難過，他的心裏也好像被千刀萬剮了一般。

他有多想放下這一切，抱着林鹿，對他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有多想就這樣算了，禁忌桎梏算什麽，弟弟又算是什麽，他的小鹿只是他的。

可不能的……

林鹿的二十八幅畫其實是送出去了的。

他曾說，自己把自己給丢了，丢在了一地被撕碎的畫紙裏，卻永遠不會知道，在他離開後，是向之暨跪在地上，把一塊塊碎片拼湊好，有些被淚水模糊，有些被腳印踩踏，看不大清，就憑着感覺，整整一個晚上，艱難的用着膠水粘合，狼狽的一次次翻找，最後把碎了的畫小心翼翼捧在懷裏。

清明節那日，向之暨找到了魏麗，告訴她這地方濕冷，讓她幫忙給林鹿多加一床被子。

在無數個撇開的視線裏，是他偷偷的凝望，看着林鹿，在他朝自己看來時，又瞧瞧垂眸，一次又一次的躲開，忍着去碰他的沖動，背負着哥哥兩個字，卻因為這兩字，像是生在囹圄一般，被折磨被煎熬。

每一次的離別，站在角落裏，看着弟弟的背影，許久之後，才肯離開。

守着幾個小時的時差，看着倫敦天氣，聽着當地新聞，心思百轉，盯着弟弟的對話框，又默默合上。

送過去的包裹裏，番茄火鍋調料，他是不大記得之前吃的是什麽牌子，于是叫了助理把市面上有的都買了過來，拿到家裏吃了一個晚上的火鍋料，舌頭都發麻了。

有時候是很想很想林鹿的，可那種想念一旦蔓延，又覺得不應該，不應該去想他。

自己給自己煮了紅豆年糕，年糕放了太多，紅豆都燒幹了，焦黑的味道嘗在嘴裏不好受，卻還是皺着眉，一口口吞下，甜的成了苦的。

發生了襲擊之後，心裏想着林鹿，恍恍惚惚心不在焉，跌了一跤。

隔了很久才爬起來，被雨淋濕，呆呆鈍鈍，感覺沒了小鹿的日子，自己好像一個大廢物。

…………

是小鹿永遠不會知道的事，是哥哥不會展示給他的脆弱，是向之暨早早埋于心裏的愛意，是他在日後的每一天裏，抱着林鹿時，想起自己曾經的猶豫躊躇彷徨脆弱的自嘲一笑。

他也不是什麽完人，他有血有肉，他會哭會難受會害怕會膽怯，而面對着自己的弟弟，他努力地把這一切負面情緒全都收攏起來，他試圖展現在林鹿面前的是他堅定果斷帥氣威武英姿勃發（省略一大堆贊美詞彙）的自己。

番外三 大金毛

艾琳診所裏有一個顧客因為要去國外，留下了一只金毛。

他自己家裏已經養了一只拉布拉多一只泰迪一只美短貓一只加菲，實在是無心再去照顧一只剛剛離開主人有些焦慮的金毛了。

正巧向之暨有心養狗，在朋友圈裏說他家弟弟想要養寵物，問大家有沒有好的推薦。

第二天，艾琳牽着金毛上門，林鹿正好在家，他微笑着說，“給你的，向之暨說你想養小狗。”

“小狗？”林鹿睜大眼，重複着這兩個字，低頭看着眼前這只蹲在地上的大型犬。

林鹿問：“他叫什麽名字？”

“喬伊斯。”

“啊？”

喬伊斯入住家裏第一個晚上，歸來的哥哥聽到林鹿的喚聲，驟然暴躁，“這個艾琳有什麽毛病，我就發了個朋友圈，第二天他就牽着狗過來了，我家是動物園嗎，能随随便便養他的狗，而且……還叫喬伊斯，還是金毛？”

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又聽林鹿笑着親昵的喊着“喬伊斯，過來。”

大金毛咧開嘴，晃着尾巴，撲在林鹿身上，舔他的臉。

向之暨走過去，一把拉開，他指着大金毛，對林鹿說：“不行，必須換個名字。”

林鹿一愣，問：“可它都已經熟悉這個名字了，你要換什麽？換別的它可能聽不懂的。”

向之暨蹲下`身和大金毛狗眼對人眼，他擡起一只手，握住狗爪子，像是在談判，向之暨抿着嘴唇，試探着喚了一聲：“喬恩？”

大金毛沒動，向之暨又喊了一聲，連續着幾十下，大金毛才算是給他面子，勉勉強強叫了一聲。

向之暨歡呼着，站起身，對林鹿說：“以後別叫喬伊斯了，叫他喬恩。”

對于哥哥這堅持，林鹿無可奈何，只好答應。

喬恩是艾琳帶過來的，換季的時候，喬恩有些拉稀，林鹿帶着大金毛去艾琳那邊，檢查了一番，艾琳說，“沒什麽大礙。”

林鹿點點頭，摸了摸大金毛的腦袋，喚了一聲，“喬恩，到這邊來。”

艾琳眉頭一皺，“換名字了？”

“嗯，現在它叫喬恩。”

“喬恩？”艾琳重複着這兩個字，一臉納悶，他問：“你知不知道向之暨以前讀書的時候英文名就是喬恩？”

林鹿看着喬恩，恍了個神，他搖搖頭。

回去的時候，他都不怎麽好意思用狗繩牽喬恩了。

入夜後，喬恩趴在客廳墊子上，向之暨回來的有些晚，聽見開門聲，大金毛擡起頭瞥了一眼，一點都沒有在林鹿面前的熱情。

向之暨已經是看清了這只狗的兩面三刀，哼了一聲，從它身前走過，去樓上畫室找林鹿。

輕聲輕腳走進畫室，林鹿正對着畫紙發呆，向之暨從後面摟住他，嘴唇貼着林鹿的耳邊，輕聲道：“在想什麽呢？”

林鹿仰起頭，看着他哥的臉，和大金毛重合，愣了幾秒，他搖搖頭，沒說話。

從樓上下去，向之暨說要吃宵夜，林鹿給他煮湯圓吃，他端着小碗走過去，大金毛從墊子上爬起來晃着尾巴湊到他腳邊。

林鹿盯着向之暨的背影，輕喚了一聲，“喬恩？”

狗狗和哥哥同時擡起頭，林鹿怔愣數秒，随即笑了，“哥，你怎麽給狗取一個自己的名字？”

“誰和你說的？我沒有。”

試圖辯解，辯解無效。

林鹿把碗放在桌上，扶着椅子笑，斷斷續續道：“我今天帶喬恩去艾琳那裏，他和我說的，這明明是你讀書時候用的英文名，你怎麽……”

後半句沒說完，就被向之暨給吻住了嘴唇，接吻持續的時間不長，錯開嘴唇，就聽向之暨憋屈道：“難道要我聽你對那只傻狗說，喬伊斯來抱抱，喬伊斯別舔我，喬伊斯吃飯啦，喬伊斯你好可愛嗎？”

“……”

“不行！這些話你只能對我說！”

哥哥究竟是個什麽生物啊，怎麽可以那麽……愛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