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正文完結(上)
盛夏的陽光火一樣炙烤着?大地, 坊市之間熱浪濁濁。
含元宮的修建工場卻時時有涼風拂面,帶走汗珠和燥意?,叫人不?得?不?感慨堪輿之術确有獨到之處。
此地位于長安城北郭城外, 遠離一百零八坊的喧阗。除此之外, 自古便有傳說“黑龍從南山出飲渭水①”,其所經過之地形成高高隆起的土山。遠眺深覺形狀如龍身蜿蜒, 綿亘六十裏, 後人稱之龍首原。
其地勢高亢, 又有龍首渠、太液池這樣大面積的水澤,可謂是個絕佳的避暑納涼之地。
午休時,工匠們便喜歡往水澤邊坐着?, 看?幽禽蔭嘉木,聽水鳥時翻飛, 他們倒是比永宣帝先一步享受這龍首原的好風光。
塑匠正工終考結束後, 幾十號人只留下了八人,一并?歸入将作監下設的右校署。
其餘七人見雲今牽涉人命官司卻又毫發無損地回來?,甚至占了正工的一席位置,好奇中多少摻着?些忿忿不?平。
可是後來?, 他們親眼看?着?雲今同男工匠們一樣早出晚歸,不?拘小節地坐在一起啃冷透了的蒸餅, 制灰搬泥漿時也從不?假手?他人……
有工匠打趣說:“若不?看?姣好的外貌,真想不?到駱師傅是小娘子。”
但?很快這個說法也站不?住腳。
右校署丞帶來?解暑的烏梅飲, 不?用冰鎮, 清清甜甜的就夠生津消暑的了,雲今喝了之後一雙眸子都要笑?彎, 想來?是很喜歡這口味。
工匠們又恍然道:“哦,還是軟乎乎的小娘子。我家幺妹也最喜喝這玩意?兒。”
再後來?, 有一個年輕木匠蹭過來?,支支吾吾地打聽駱師傅多大年紀,定親了沒。
幾個塑匠大笑?。木匠不?解,白淨的面皮頓時漲得?通紅,聲若蚊蚋:“怎、怎麽了嘛,問問都不?行?窈窕淑女,君……”
還沒君完,木匠便被一個好事的塑匠拉着?往高處的一個土坡上站。
微帶潮氣的風将小木匠吹得?稍稍眯起了眼。塑匠指着?玄武門?外羽林衛屯營說:“看?到沒?負手?站着?的那?人——”
小木匠點?了點?頭,站在高處毫無遮擋,清晰可見一片頗具規模的演武場。
場上赭色的旗幟圍滿四周,正被夏風吹得?獵獵作響。而兵士們的吆喝聲不?斷,紛紛望住臺上比試較量的兩個武人。
許是天氣太熱,武人上身未着?寸縷,露出緊實的筋肉,上面汗珠滾滾,随着?過招的動作時而繃緊時而震動。隔着?這麽遠,小木匠也感受到蓬勃撲面的力量感,“看?到了,然後呢?”
“喏,那?個就是駱師傅的未婚夫婿。”
小木匠啊了聲,塑匠反應過來?,急道:“你看?錯方向了,不?是耍刀的那?兩人,是臺邊品評的中郎将。”
話音剛落,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因中郎将爆喝一聲打斷了兵士們的連連叫好聲,衆人經他的冷臉掃視而變得?噤若寒蟬。兩位武人中挑落對方兵刃的那?個也讪讪地撓了撓後腦勺,低着?頭不?敢看?中郎将。
并?且,木匠和塑匠讀出了中郎将的口型。
他說的是……“好個屁!”
随後,中郎将轉了轉腕子,命方才勝出的那?個羽林衛站到臺中央。
羽林衛知曉上峰要親自指點?,神色格外認真,深呼吸了一下,緊握長刀二話不?說一個縱劈果斷襲去。
臺下兵士們的驚呼此起彼伏,因中郎将手?中未有兵戈,而那?羽林衛氣勢如虹,下手?可真狠吶。
可下一瞬,驚呼聲便生生停住,只見一襲輕便戎裝的中郎将揉身避過刀鋒,随後是幾個身形的騰轉,在衆人還未看?清之時便奪了那?羽林衛的刀!大手?一揚擲到地上,發出铮一聲脆響。
還未結束,幾乎是同一時間中郎将單手?上扼,堪堪停留在羽林衛的脖頸前半寸之處,算是點?到為止。
幾彈指的愣怔之後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叫好聲。
喊聲震天。
中郎将又開罵了,還是那?三個字。
喝彩叫好聲頓時收住,五大三粗的兵士們一個個如乖巧的小鹌鹑,聽着?訓話。
這是一種游刃有餘對力量感的碾壓。
木匠默默吞了口唾沫,視線緩緩移向清池邊休息納涼的駱師傅,又飛快移開。
當天傍晚,木匠多加留意?,便見到霍中郎将來?接駱師傅。
兩人個子體型都差很多,駱師傅是個很嬌小的女孩子,霍中郎将則肩寬腿長,兩人一前一後走着?,霍中郎将的身子時常能?将駱師傅擋個嚴嚴實實。
不?知道是否有龃龉,駱師傅捶了霍中郎将一下,快步走遠了。霍中郎将明明幾步就能?越過她,卻只是慢慢跟在她後面,時不?時探身說幾句話。
與?中午被訓的羽林衛沒什麽兩樣,硬要說的話,可能?是小鹌鹑和大鹌鹑的差別吧。
這廂,霍連一邊伸手?給?雲今遮陽,一邊說:
“真不?是我叫人揍的,霍韬那?人,一旬能?得?罪十人,長這麽大煩他厭他的人能?從太液池排到曲江再繞一圈轉回來?!這下他從獄裏出來?,那?有的是人要去找他麻煩,真不?是我!”
霍韬是皇後的從堂弟,在禮法上算小功,而律法上皇後小功若犯了法,是能?夠寬大處理?的,因此霍韬只是在獄中關了一個多月。
近日京中最為津津樂道的便是霍韬一出來?,大白天的就被人套了麻袋胖揍一通。
這還沒完,麻袋一掀霍韬要找人算賬,又是被猛地一拽,按到暗巷裏拳打腳踢。
待他在家中養傷月餘,剛出門?又是類似的遭遇。這下霍韬是徹底蔫兒了,平日最喜走馬章臺游手?好閑的人,愣是連自己的院子都沒邁出去過。
“雲今,我答應你不?尋仇,那?就不?會背諾。”
霍連擇了處無人注意?的隐蔽之地,将雲今圈在懷裏,“但?我也如實說與?你,将霍韬揍了的,估計是有人為讨好我,而故意?為之。”
雲今悶在寬闊的胸膛前,含含糊糊道:“是嘛,升官了就是不?一樣,還有這樣獻媚的。”
她伸了伸手?想環住霍連腰身,卻又擔心被人看?到,便只拽着?他的腰帶,踮起腳往他臉上飛快一親,小聲說:“冤枉你了,向你道歉。”
霍連沒回話,掌心按在雲今臀上猛的托起,将人抱緊了些密密實實地親吻。
雲今額頭抵着?他的,兩人沁出的汗液相黏。
穿堂風呼呼而過,額上一涼,雲今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素手?揪住他的衣領嗅了嗅說:“怎的沒有汗味?”
他練了一天的兵,聽說中午還有什麽比試,身上竟是幹淨的,清清淡淡的。
“當然洗了才來?見你。”霍連大手?扣住雲今後頸,貼着?她的唇一下一下吮吻。
雲今偏過頭,籲籲吐息兩下竟是笑?了出來?,“好乖哦。”
随後,抓起他握在她後頸的手?,湊在嘴邊,親親指節又親親指腹。
霍連的心頓時癢起來?,垂眸看?了她一陣,那?樣水光滟滟的眸子裏印的可都是他,這種感覺太讓人着?迷,他呼吸急促,低頭挨過去想捉住她好好親個夠。
雲今卻總躲着?,逗夠了才踮起腳,踩着?他的靴子往上夠了夠,仰頭吻住他。
**
眼看?着?酷暑過去,轉而就要步入秋日。
木樨樹剛冒出來?一點?點?小芽,霍連就因一道诏書?要随軍出征。
日前,西突厥率軍侵擾河西,當地守将并?力堅守,交戰數日後擊退西突厥騎兵,朝廷恰以此為借口,出兵西突厥,欲一舉消除來?自大周西北方向的隐患。
羽林衛下設百騎、飛騎等精銳,先前武選時表現優異的兵将亦有不?少入了兩騎的,對入選者的體型、體力、弓馬技藝都有嚴格要求,此次西讨算得?上羽林衛在永宣朝的頭一次亮相。
點?兵那?日,可謂萬衆矚目。
當晚,雲今破天荒準許霍連留宿。
小娘子依偎在即将遠征的男人懷中,沒有言語,卻将不?舍寫在了臉上。
“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雲今掰着?手?指數了數,真的就差這麽幾天,可惜大軍開拔是不?會等人的,“你有什麽想要的禮物?這段時間我可以準備起來?,等你回來?就可以看?到了。”
她仰頭看?他。
霍連想了很久,沉吟道:“給?我寫信吧,寄不?到就放在家,我回來?再讀。”
“嗯?”雲今坐起身,“就這個嗎?你先前不?是還要我縫革囊?”
忖了片刻她提議:“給?你裁一身衣裳怎麽樣?裏衣還是外衫?都可以。”
白日點?兵時威風凜凜的男人此刻眉目溫和,凝視着?自己的未婚妻子,很快眼中帶起笑?意?。
雲今微微臉熱,“笑?什麽,你們行軍肯定吃不?好睡不?好,你的生辰日多半就是就着?白水啃胡餅。”
霍連黑眸望着?,嗓音有些濕潤,“原來?有人惦記的感覺是這樣。”
雲今張了張口,想說伯母也一樣惦記他啊。
結果霍連道:“寫信就夠了。”
紙短情長,寫信說明她在想他,說明她心裏有他。
而這些對于霍連來?說,便是最好的生辰禮。
前世的雲今在失望之際,很想知道霍連會不?會有哪一天,對某個人,陷入熱烈的愛戀。會的話,又是何種模樣。
現在她擁有了霍連的愛意?,卻發現并?非只是簡單的熱烈。
而是無法籠統概括的。
好比說,木樨本是秋日開花的,但?盛夏之時枝桠上的花芽就已?開始疊生,半個月後冒出一點?點?半綠不?黃的芽兒。
當下,霍連就将雲今接至安平坊賞芽。
雲今,甚至傅七赤珠他們這些知道他二人之間約定的人,都一致默認霍連會在那?一日求娶。傅七私下還說,“應該是很大陣仗呀,為何阿兄沒有提前和我通氣。”
然而霍連叫雲今來?,只是單純地想讓雲今知道。
——這一世,他将木樨照料得?很好,第一年就種活了,開花有望。
他,只是單純希望她開心。
而非将此視作良機,要她兌現承諾。
這樣近乎純摯的霍連,令雲今有些恍惚。
重逢以來?,他真的變了很多。
他所有的念頭與?目的不?再是得?到她、占有她,而是希望她開心。
也許正因為想明白了這一點?,在大軍凱旋時,雲今一反常态,特意?向将作監告假,早早地去城門?處,和百姓們一起夾道歡迎。
迎接大周得?勝而歸的兵将。
迎接她的英雄。
摩肩接踵,人潮洶湧。齊氏望着?身騎駿馬的兒子,心中自然是驕傲極了,嘴上還跟傅七他們講:“我早說了,二郎這孩子,什麽都能?做得?很好。”
雲今在心中默默地回:“是啊,他學會愛人,也做得?很好。”
是夜。
犒賞宴散得?很晚,霍連本不?抱希望,但?還是遵從本心,拿着?令牌假公濟私了一回,穿過緊閉的裏坊大門?,來?到永樂坊。
雲今的屋子黑漆漆的,看?起來?早就睡了,風塵仆仆的男人難免有些失望,眼神落寞地抱着?兜鍪,轉身欲走。
就在這時,只聽“砰”一聲,門?被用力打開,那?正是門?栓抽合發出的悶響。
霍連不?可思議地回身,二更天,她竟在等他!
愛意?湍急。
一切來?得?無比迅猛。
他們接吻,撫摸。
小娘子身披的外衫被寬厚有力的大手?拂落,裙裳也如同落花一般散開,包括煙色小衣的系帶。
她被抵在櫃門?前,雙足騰空鞋履掉落。
耳畔起伏的是輕喘,心間流動的是湍急的想念。
雲今細頸微擡,唇瓣落在他光潔的下巴上。
“嗯?怎麽還刮胡茬了?”
“進宮面聖,要體面一點?。”
“哦,原來?不?是為我刮的。”
霍連自喉間溢出一聲沉沉的低笑?,捉住她的手?說:“為我卸甲,幺幺。”
“自己沒長手?麽?”雲今哼了聲。
但?手?指還是搭上了他的玄色輕甲,稍愣怔了下,頭偏過去左右看?看?,找尋搭扣和系帶的起點?,但?因為被他抱在懷裏,動作很不?方便,視野也有遮蔽。
是以,纖指擺弄了一會兒便洩氣,“自己褪。”
霍連瞧着?她微微撅起的唇,一時失笑?,咬過去含住,水漬聲慢慢清晰起來?。
與?此同時雲今的柔荑也被大手?握起,“駱師傅也有不?擅長的東西。”他笑?着?調侃一句,旋即帶着?她解開甲衣。
片片甲胄墜地,與?小娘子輕柔的外衫相疊在一處。
雲今被這動靜震了震,憶及一事,連忙推開他的臉問:“可有受傷?”
坊間都說此次周軍大勝西突厥,是勢如破竹的。
可戰場上刀劍無眼……
見他又湊過來?,雲今心下着?惱,秀眉蹙起,“到底有沒有啊?”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雲今瞪他,“看?來?你好得?很,還能?……”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唇被堵住。
床榻吱呀一響,舞風逐月花樣的錦衾上滾過道道淩亂的褶皺。
雲今不?由自主抱住他的頭。手?指透過濃密發間,指腹能?感覺得?到頭皮的溫熱。
一開始她還有功夫漫無邊際地開小差,想他這頭型長得?還真不?錯,她是塑匠,經手?過那?麽多顆泥塑灰塑的腦袋,最清楚這個了,後來?卻漸漸忘記自己前一刻想的東西,神思搖蕩。
霍連喉結不?住滾動,将她的手?從自己後腦拿下來?,握在掌中,一邊吮她一邊十指相扣。
小娘子的半邊身子登時軟下去,兩手?交錯之間能?感知到他指根的繭子。漸漸的,輕撫變成抓按,她無意?識地攥緊他的大手?,圓潤的指甲在上面掐出不?少印記。
随軍遠征令霍連外形上變糙了一點?,心性也相應堅定了不?少。
但?唯獨此道,還須磨練。
此刻的兩人并?不?知曉,大周羽林衛在不?久的将來?會正式獨立建制,稱羽林軍,定額兵士人數提升,戰力穩步提高,成為大周最重要的一支禁軍,所過之處外夷內患無不?嘆服。
而剛剛在犒賞宴上加官進祿的霍連,所過之處同樣野火遍地。
雲今覺得?自己好似成了那?輕飄飄的火絨,被一枚吻噌的點?燃,從一小點?的火光變為熊熊烈焰,燒得?越來?越旺。
**
秋冬季節,長安城雨水漸少。
那?一日,雲今照樣在含元宮修建工場上埋頭做自己的事。
身側突然來?了一位小內侍,将她宣去太掖池邊。
“駱娘子,本宮早就想見見你。”
身量高挑的女子轉身而視,衣袍華光流彩,卻不?及她氣度之萬一。
是姜昭儀。
雲今不?明所以,聽姜昭儀問了幾句修繕的事宜,她一一作答。
驟然記起霍連說過此人是極具野心的,雲今不?動聲色地揣摩,只覺得?面前的女子妍姿豔質,隐隐有股很強的氣場在,但?不?會令她感到不?适。
“駱娘子,你可知将作監匠合計多少人?”
雲今一怔,道:“一萬餘人。”
這一萬有餘并?非都如雲今一樣是正工。絕大多數是短番匠與?明資匠,即無償服役的,以及官府掏錢雇來?、擁有精巧技術的工匠。
姜昭儀含笑?道:“将作監匠總計一萬五千餘人,少府監匠總計一萬八千餘人,刨除服役的,其餘工匠裏有多少女子?”
“民女不?知。”
姜昭儀說了一個數。
比雲今想的要少很多。
“你很好,駱娘子,你和薛娘子在成國公府先後點?的那?兩把火,也很好。”
“來?。”姜昭儀朝雲今伸手?。
她們二人撇去尊卑,并?肩站上一處高地。
葦蓬疏薄漏斜陽。那?一只閑立在池邊的鷺鸶驀地張開碩大而輕巧的翅膀,貼着?水面低掠,忽而又振翅,向着?漫天霞光飛去。
就在此時,姜昭儀說了一番話。
當下的雲今還不?能?領會。
然而多年後,當雲今從右校署典事,一步步成為将作監丞,她回想起鷺鸶高飛的畫面,終于明悟了。
所謂姜昭儀的野心,不?僅是她自己坐上皇後之位,也不?僅是惹人争議的以女子之身參與?朝政。
而是在姜昭儀掌權後,有更多的女子能?進入将作監、少府監,步入更多她們想去的地方。
有更多的女子敢于放出那?把火。
也有更多完善的律法條文,來?扶助她們。并?非幫她們赦罪,而是使?她們不?必點?火,也能?快樂、自由、舒心地生活在大周的土地上。
“還有一事差點?忘了。本宮今日前來?是代為宣旨的。”
姜昭儀展眉一笑?,命內侍宣讀賜婚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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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的日子定在十一月十八。
夜闌聲寂,房裏燃起紅燭。雲今在喜床上坐着?無趣,便踱步至窗邊望月。
望着?望着?,想起前些日子在霍連房間書?案上見到一沓可疑的紙。
拿起來?一讀——筆跡力透紙背,落于其上的卻是婉曼的催妝詩、卻扇詩。
“回眸一笑?勝星華”這一句邊上,還有霍連添加的标注:遠勝星華。
思及此,雲今臉頰微紅,喜扇緩緩上移,遮住自己眼梢的笑?意?,也遮住上揚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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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今抿了抿唇,移步到床沿坐下。
下一瞬,屋門?被輕輕推開。
卻良久沒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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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什麽愣?進來?啊。”雲今小聲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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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連坦然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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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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