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坦白(三更)

“後來呢?”王程問, 這故事挺讓人揪心,要不是講述的人是韓葉安,他估計都不會相信。

“後來……”韓葉安揉了揉太陽穴, 讓自己保持清醒。“後來,我們偶然間遇到了, 就在前幾年,她被人堵在巷子裏,我把她帶了出來。”

童秋撿了她一次,她也撿了童秋一次,像是命運的輪回, 兩次相遇,都是她們最需要彼此的時候。

“那還真是巧了……”小南笑着接話。

韓葉安靠着背後的冰涼, 腦子裏浮現出那個冬日裏燦爛的笑容。

已經過去很多年了。相隔那麽久, 她和童秋各自都經歷了許多,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沒想到居然在這種時候想了起來, 記憶裏的臉重新變得清晰,分毫畢現。

她還記得分開的那一天,童秋拽着她的袖子, 抱着她的腰, 死命拉着不讓她走, 而她也想掙脫那對已經變得陌生的夫婦的手, 在沉默中發力。一場認親,搞得像生離死別。

那天的承諾她沒有實現,一年變成十年,她錯過了太多。可就在不久前,她才抱着人保證過, 不會再不說一句就離開。

這次,她不想食言。

她的人生經歷過兩次絕望,兩次都因童秋而終結。那個女孩兒就像一把刀,并不鋒利,甚至是溫和的,可就是這樣的刀刃,卻總能輕而易舉地劃破牢牢禁锢住她的枷鎖和暗夜。

十三年前的相遇,十三年後的坦白心意,都是童秋主動,這一次,該換她來走向童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縷淡淡的光穿透雜亂的枝幹落下來,在她的眼皮上左右跳動着,和着清脆的鳥鳴,意外地輕柔缱绻。

“有人嗎!”她聽見有人在叫。應該就在不遠處。

“這兒!”王程激動得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回應那聲呼喚。

韓葉安已經無法仔細思考了,她眯着眼,模模糊糊中看見洞口的樹木枝幹被挪開,過程艱難而複雜。

最終,天光如瀑般洩下,那一刻,她最後一絲清明的神經也松了下來,重重合上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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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嚴重的外傷,”醫院走廊裏,中年醫生看着手裏的病歷,“就是淋了雨,正在發燒,退燒藥已經用上了,你們也不用太擔心。”

童知感受到臂彎下的人終于松了一身緊繃了一天一夜的肌肉,心裏松了口氣。

他使力扶着妹妹,跟醫生道謝:“謝謝您。”

童秋在聽見不用太擔心的時候整顆心都砸了下來,從半空中落地,疼得要死,但也終于踏實了。韓葉安被人用擔架擡着從一片亂石中出來的時候,她整顆心幾乎停止了跳動,直到這一刻她才終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就是渾身都沒了力氣。從精神到肉.體的疲憊在最後一根弦松下來的時候由內而外将人席卷,她順着走廊的白牆滑了下去,雙手抱住頭,默不作聲地呆着。

韓葉安離開過兩次,兩次都讓她受盡折磨。

事不過三。從今往後她估計再也無法接受韓葉安不在她身邊了。後遺症絕對比這一刻的痛苦要更持久。

“好了。”童知蹲下來,把人攬進懷裏,“你也該休息一下了。”

童秋慢吞吞地擡頭,“我進去看看她。”

她臉色依舊白得吓人,紅色的眼角卻戳着人的心,童知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把人拉起來。

Tina本來守在床邊,見她進來,起身讓開了床邊的位置。“睡得很熟。”她安慰了一句,走向房門。

童秋回她一個感激的眼神,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韓葉安本來就不多話,這樣睡着的時候就更安靜,整個人連呼吸都是輕的,好像不存在一樣。

她湊近了,把耳朵貼近她胸口,去感受那依舊有力地跳動着的心髒,輕微而規律的震顫透過皮膚傳過來,她眼淚突然就忍不住了。

韓葉安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紅着眼睛的童小秋,正握着她的手,呆呆地看着自己。

“小秋……”她一開口,喉嚨處就傳來一陣疼痛,聲音也是啞的。

而童秋卻被這聲音喚醒了,她機械地低頭,看見醒過來的韓葉安,眼睛瞬間有了光。

“你醒了!”

這聲音驚動了門外的Tina和童知。他們叫了醫生,門很快被推開。

“燒還沒完全退下去,喝點水,再好好休息休息。”醫生量完體溫,認真囑咐。

“好。”童秋的狀态正在慢慢恢複,嘴角也終于有了笑容。

童知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心底嘆了口氣。

“她們很相愛。”Tina小聲說了句。

“我知道。”童知回她。他知道自己妹妹是什麽性子,這兩天親眼見到的一切更是讓他徹底打消了再斟酌這位妹媳的想法。既然童秋已經認定了,他能做的,就是當好後盾,別的再沒法過多幹涉。

不過到底還是感慨,一晃眼那個調皮搗蛋的小屁孩已經長這麽大了,上了大學談了戀愛,還愛得死去活來。眼前的漂亮姑娘,再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寶貝妹妹了。

這是作為一個哥哥遲早要經歷的事情,可他心裏依舊有些難以接受。

“你們先休息吧,”他開口,打斷了床邊兩人的膩膩歪歪,“我去讓石頭買點吃的回來。”還是遁開吧,不想吃狗糧,也不想體驗被妹妹忽略的痛苦。

“哥,你也累了,不用管我們,回酒店休息一下吧。”童秋這才想起來自家哥哥還在,突然有點羞。

“知道了。”童知哎了一聲,看了眼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女人,兩人對視一眼,禮貌地一笑。

這裏氛圍太膩人,Tina很快也找機會溜了。

人都走了,病房裏就只剩下她倆。暴雨後的陽光格外幹淨,照得人心裏溫水似的暖。

“你吓死我了。”童秋趴在床沿上,再也不顧及什麽,癟嘴又要哭。

雖然陣仗大,可韓葉安知道,童秋已經把所有的痛苦都藏了起來,只把這乖巧可愛的一面表現出來給她看。她看着眼前的人,認命似的,“童秋。”

“嗯?”童秋停止了幹嚎。

而她對面的人沒有立刻回答,韓葉安沒有紮着輸液針的左手擡起放到她臉上,眼裏是讓她感到惶恐的柔軟。

韓葉安每次叫她名字的時候,都會說出一些讓她……

“我愛你。”她說。沙啞的三個字落在熱氣浮動的白色房間裏,清清楚楚地撞在了童秋的心上。

本來韓葉安并不願意這麽早說這句話,她怕不夠鄭重,也怕太過沉重。

她不希望過早地用一份感情在童秋的身上拴上一把鎖,童秋應該是自由的,即使被她愛着,也應該是自由的。

然而這十幾個小時的經歷,讓她徹徹底底改變了這個想法。

她愛童秋,是對戀人的,想要占有想要抓住不放的愛。這份愛經歷了時間的沉澱,

她想讓童秋知道。

灰塵漂浮在光線裏,晶瑩的小顆粒毫無目的地晃來晃去,童秋覺得自己好像也在晃來晃去,周圍都是虛的,腦子裏是空的。她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可在韓葉安的注視下,那四個字卻始終無法出口。她怕自己說得不好,成了玩笑的語氣。她不要那樣。

韓葉安笑了,摩挲了一下她小女朋友發紅的眼尾,“不着急。”她會一直等着。

“嗯。”童秋重重點頭,偏頭在她掌心蹭了蹭。

“沒關系。”韓葉安手撤下來,拉住她的手,“一天一夜沒睡?”

“嗯。”童秋回答。從昨天晚上到這裏,一直到現在,她沒合過眼。因為一閉眼就是韓葉安被放在擔架上擡出來的場面,頓時就把她吓醒了。

“要休息。”韓葉安捏了捏她的手,“上來睡一會兒?”她說着,往右邊挪了挪。

“诶——”童秋吓着了,趕緊阻止她,“你小心別走了針。”

韓葉安不動了,但态度沒變:“上來。”

試問誰能夠拒絕生了病的女朋友的要求呢?于是童秋短暫的糾結過後,麻溜脫鞋爬上了床。

病房裏開着空調,被窩裏暖和得正好,是韓葉安的體溫。

病床很窄,童秋躺在韓葉安身側,兩人中間一點空隙也沒有。

這還是她們在一起後的第一次同床呢,童秋想起來。她轉了個身,調整成側躺,臉擱在枕頭靠下的地方,仰着脖子去看韓葉安的臉。

逆着光的側臉弧度精巧,睫毛輕顫時像蝴蝶拍打翅膀一般輕盈,白皙的皮膚像玉,清冷無暇,讓人移不開眼。

韓葉安感受到她的視線,也轉過身來,和她面對面。

“吓壞了?”

“嗯。”童秋眼睛彎着,眼裏卻不盡然是笑意。

“以後不會了。”韓葉安額頭與她相抵,“是我不好,讓你擔心。”

“嗯。”童秋癟癟嘴,沒有反駁。

“睡一覺吧。”韓葉安在她唇角輕吻了一下,說。

童知提着石頭買來的粥走向病房,敲了兩下門沒人應。

“小秋,來吃點東西。”他推開門,卻沒看見妹妹。

“小……”

一片白的病床上睡着兩個人,童秋抱着身邊人的腰,頭擱在對方臂膀上,黑色的長發交纏着,和白色被單形成鮮明的對比。

明明應該很紮眼的一幕,童知卻意外地沒有覺得生氣。這畫面太和諧了,他站在床腳,聽見童秋夢裏叫了一聲“姐”。

是了,終于知道了為什麽眼前的一切如此熟悉。

那是十幾年前的一個七月,燥熱的夏日午後,他端着冰西瓜走進卧室,兩個丫頭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大熱天裏童秋居然抱着童葉不放,一只手搭在童葉的腰上一只手拽着童葉的頭發,兩個人睡得像頭兩小豬。

十幾年前畫面猝不及防闖進腦海裏,讓他恍惚了一秒鐘。反應過來之後他放下手裏的粥,走出病房,小心地關上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才沒騙你們,我一直就是那個甜文作者!抱抱我的小夥伴們╮(‵▽′)╭愛你們!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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