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神秘人信

天征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像個木頭人一樣,呆呆地看着解嶙。

好半晌,才蠕動嘴唇:“解嶙, 你……”

解嶙松開對天征的禁锢,後退一步:“你怕我後悔——我又有什麽可後悔的。”

他又嘆氣, 見天征不接話,無奈道:“你是沒長嘴還是怎麽?把那些話說出來難道我會吃了你?”

解嶙很想生氣,但他氣不起來,再加上渾身酸痛, 有氣無力, 更是沒那精力去執着天征的隐瞞。

天征低垂着眼眸,不說話,卻是抓住了解嶙的手。

解嶙看着天征的反應覺得有些新奇,眼眸垂下來, 食指蹭了蹭自己的嘴唇, 道:“為什麽到現在才說?”

天征仔細端詳着解嶙的臉,喉嚨仿佛已經被梗住了,他艱難地做了幾個吞咽的動作,才沙啞道:“我……我說不出來……”

解嶙皺眉思索,一瞬間便想通了關竅, 有天道的一雙眼睛在盯着, 本來天征所做之事就是逆天道而行,更何況是說出遙遠九千年後的真相。

“既然如此, 你也并未洗清嫌疑, 我只能向我自己證明你曾救我一命, 可我渡劫失敗的原因,”解嶙看向他, “你知道嗎?”

天征徒勞地張嘴,剛要吐出那兩個藏在他心胸之中許久的兩個字,萬裏晴空驟然變色,沙塵漫天,狂卷而起,一時之間飛沙走石,風仿佛都帶了利刃,而高空的濃雲之中,竟隐隐有了雷聲。

兩人均看不清彼此,黃沙似乎都裹上了一層濃烈的血色。

天征忽然臉色變得難看,扼住咽喉,彎下腰,極為難耐一樣,竟還嘔出了一口血。

解嶙頭發被吹亂了,他将頭發別的耳後,露出一片白皙的頸子,輕輕撫着天征的脊背,道:“我知道了,別說了。”

天征擦拭着嘴角的血絲,沉默地看着解嶙。

他一旦沒了說出那些字眼的念頭,天空驟晴,風暴散去,唯有地面溝壑縱橫,證明剛才那一場瘋狂的災難确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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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嶙聲音輕輕地:“對不起。”

天征當然知道解嶙在試探自己,試探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說那樣,受到天道制約。也在看自己,有沒有對他說謊。

天征一點都不覺得解嶙需要對自己道歉,他調整好狀态,又掐了個清淨決洗掉衣襟上的塵土與血,才道:“不用的。”

解嶙輕笑一聲,手心朝上,向他伸過去。

天征看着解嶙的動作,疑惑地看他。

解嶙:“別裝傻,萬象拿出來。”

天征不情不願地從納物袋裏掏出一柄銀白的長劍,面無表情地遞給解嶙。

但随便拉一個路人過來,都能看出來他非常不高興。

解嶙知道天征心裏怄氣,摩挲着劍柄,擡眸看他:“萬象是主殺之劍,可沾血腥,你是主生之器,用你造太多殺孽的話……”

天征看着解嶙,靜待他說出下半句。

解嶙誠心氣他,意味深長地一笑,轉身,朝着黃沙之上一輪血紅落日緩緩走去。

他将萬象插入身後背着的劍鞘裏,走了幾步,又側身,黑衣黑發将他襯得白如冰雪,他遠遠地朝天征一揚下巴:“走了,找玄衛去。”

天征落後老遠,只看得見無邊無際的黃沙,熱氣散盡蒸騰向上,渾圓落日在那人身上鍍着一層金,那一瞬間,他心如止水。

天似穹廬蓋四野,相思老情人不知。

“好。”天征穩穩應了一聲,快步追上解嶙。

流川谷滿目皆是黃沙,在這種單調的環境裏找到一個有心躲藏的人屬實困難,解嶙沒有頭緒,氣溫又直直下降,他凍得直搓手。

天征看着他像個松鼠一樣,忍笑道:“流川谷晝夜溫差實在大……”

解嶙凍得耳尖與手背全紅了,他跺着腳,道:“沒事,我在這個地方待久了,甜。”

天征愣怔片刻才想明白解嶙在說什麽,輕笑一聲,很想把解嶙埋自己懷裏。

可惜他是冷鐵,暖不了人。

天征很想提醒解嶙使用靈力護體便可,但他轉念一想,又放棄了,低頭在納物袋裏翻找起來。

片刻後,天征掏出許多書籍與幹木枝。

解嶙目瞪口呆:“你裝着這麽多書幹什麽?”

天征抿唇:“有次我看到一批修真書籍,書中都有錯誤,便全都買下來了。”

解嶙嘆為觀止。

不過倒是為解嶙提供了取暖的燃料。

天征将書籍堆成一堆,解嶙擡起手掌,欲逼發靈力引燃這些書籍。他正引出一絲靈力凝聚成一團,聚到掌心,可那光芒還未成形,一瞬之間映亮了半片天空。

浩瀚的靈力從他手掌爆發出來,排山倒海,氣勢磅礴,一道通紅的火溝一瞬間就成了形,火光蔓延,竟成燎原之勢。

解嶙:“……”

兩旁沙石受到轟擊,發出三聲巨響,直沖高空而去。

塵沙飛揚,猶如平地拔起一串高山,威力無窮。

解嶙吓了一跳,急忙收回靈力,略有些無措地看着火光沖天的大漠,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

天征借着月光,看着地上已經成灰的書籍,嘴唇微動:“你可以用靈力護體,不必生火。”

解嶙過慣了窮摳巴的日子,一時間變得闊綽起來,他還有點沒法适應。

天征看着他猶如小孩得到新玩具一樣在自己身上運轉靈力,但他實在太過生疏,久不得要領,天征見他表情有點低落,臉頰凍得有些泛紅,便率先在他身上套了靈力。

解嶙忽然覺得身上傳來一陣暖意,愕然擡頭,停止了自己玩鬧似的實驗。

“丢醜了,”解嶙舒服得喟嘆一聲,緊接着又皺起眉頭,“實在不太習慣,還控制得不好……我都快忘了靈力充盈是什麽感覺了。”

天征望着黑夜之中的火舌,擡手放出靈力将它漸漸壓下去,正要說些安慰解嶙的話,忽然眸光一凜,怒喝:“誰!”

解嶙顯然也察覺到了陌生氣息的靠近,萬象已出鞘,劍刃如水般清亮無情。

那人如鬼魅般身形飄忽,見自己已經暴露行跡了也不驚訝,反倒坦蕩地現身,在二人對面十步之外站定,出聲,雌雄莫辨:“不必介懷,我對你們絕無惡意。”

解嶙感官靈敏,他察覺到,對方是魔。

且是修為高深莫測的魔,解嶙巅峰時期也許能與此魔一戰,但現在他還差得遠。

解嶙壓低聲音:“你是誰?”

來者身穿夜行衣,所有的皮膚都被包裹住,徒留一雙黑漆漆的眼。

解嶙與他四目相對,忽然覺得這雙眼睛有些熟悉,猶如毒蛇森冷的瞳。

來者道:“你不必知曉,知曉了也無用,我只是來給你送一樣東西的。”

話畢,他手指間憑空出現一封信,他眼睛微微眯起,挑釁道:“敢來拿嗎?”

天征冷笑,身周驟然亮起,金色光芒與還未熄滅的火光相互掩映,他靈力擴散體外,帶起強勁的風,一束靈力逐漸化為百束千束,集聚在上空,化為鋒利劍氣,虎視眈眈地瞄準了神秘黑衣人。

解嶙站在天征身後半步,看着他的側臉:“別急,我沒感覺到殺氣。”

神秘人撫掌大笑:“就是嘛,不管怎麽樣,你都得聽主子的話,一只瘋狂亂咬人的奴才可是要被處置的。”

解嶙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暗中撫了撫天征的脊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天征垂眸,将劍氣散了,站到一旁。

解嶙不在意地輕撫萬象劍身,道:“我信你無意與我們敵對,但你怎麽,也得拿出些……誠意來。”

解嶙話音未落,在最後三個字裏,一字一式,劍刃雪亮,朝着神秘人突刺而去。

神秘人不慎被擊中,前兩擊分別中了他腹部與肩膀,傷處滲出了血,但他反應甚快,腳底步伐詭異,身體柔韌,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躲過解嶙的第三擊奪命劍刃,反手直奪解嶙咽喉,而解嶙發出的恢宏劍氣沒有擊中目标,正中沙地,熾熱的沙粒爆發出“轟”的一響,風中都帶起了些灼燙溫度。

解嶙不在意地甩去劍尖的血珠,冷聲道:“還真不好意思,就算你來當我的奴才我都覺得你不配。”

神秘人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原來一對主仆都是不識好歹的。”

解嶙冷笑:“識好歹也要看看對方是什麽人,還有,我們可不是主仆。”他話音一落,萬象爆出逼命殺招,血紅光華映照着解嶙的眉眼,襯得他更無情冷酷。

聽聞刺此言的天征愕然擡頭看着解嶙。

神秘人冷笑,雙掌相對,其間卻聚起黑騰騰的霧氣。他似乎是料到解嶙的招式一樣,他對解嶙的步法和劍招異常了解,絲毫不停頓地朝解嶙劍招的落腳點轟擊而去。

解嶙被阻了去路,心中生疑,腳下一頓,幸好他本意就不是發出此招,身形一轉,腳下黃沙被震起,他提手,直朝神秘人面紗而去。

神秘人着實沒有想到解嶙僅是虛晃一招,他有一瞬間的愕然,驟然大笑。

解嶙的手抓了個空,神秘人的頭竟在解嶙襲來之時,幻化成一團無實體的黑煙,解嶙冷白的手穿透了這層煙霧。

神秘人不再多留,笑聲回蕩在高空,整個身體化作一道黑煙,消散了。

徒留地面的一封信。

解嶙與天征對視一眼,抿唇俯身拾起信件。

信上赫然兩排大字:

謹防七星殿,小心身邊最親近之人。

解嶙看了一眼天征,手中信紙頓時化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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