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王子手中插着魚的木棍啪的一聲掉在火堆裏, 他似乎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想低頭去撿，可他剛伸出手, 就被他身旁的那個男人一把抓住手腕。

王子這才反應了過來。

他低頭看了看掉在火堆裏的魚，又擡頭看了看陳封, 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眼睛看着陳封, 冰涼的手順着王子的手腕移到他的手掌，然後與他五指相扣。

陳封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們五指相扣的手。

他的目光過于灼熱和明顯, 以至于王子覺得自己被他盯着的皮膚都有些發熱, 面前出現了兩個完全相同的人, 王子感覺有一種怪異感升騰而來, 他下意識掙開了旁邊那個男人的手。

陳封腳步一深一淺地走過去, 他站在王子面前，伸手拽住王子。

“阿夜。”陳封啞着嗓子喊他。

王子甩開他的手, 後退了一步, 有些戒備地看着他：“你是誰？”

“兩天前你和噴火龍去抓野豬的時候, 我去拾柴火，結果失足掉到了坑裏，暈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你們就已經離開了。”陳封的目光移到那個和他長相相同的男人臉上，冷冷地說, “原來你們抛下我, 是因為有人假冒了我。”

對面那個男人沉默了一會兒, 擡頭看着陳封, 平靜地說：“編得不錯。”

一旁的公主發出一聲驚嘆, 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落地星和小樹精卻一臉緊張，他們的目光在兩個陳封臉上移來移去，着實分辨不出哪個是真的, 哪個是假的。

“阿夜。”王子身邊的那個男人轉頭看向王子，伸手輕輕把他臉頰上的黑灰蹭掉，他沉聲道，“不要相信他的謊話，我才是真的 。”

王子打掉了那個人放在自己臉上的手，然後擡頭看的陳封，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腿上：“剛剛看你走路一瘸一拐的，你腿怎麽了。”

……他還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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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封彎着眼睛笑了，他看着王子，語氣溫柔：“我怕追不上你們，就用腳趾的一塊兒骨頭與骨翼馬結締了契約，好讓它帶我來找你。”

聽到骨翼馬這個名字，落地星和小樹精發出一聲驚嘆，然後湊到一起竊竊私語。

王子的眉毛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

“阿夜。

”陳封握上王子的手，他漆黑的眼睛與王子對視，嗓音溫潤柔軟，帶着一些夏日裏炙熱的期盼，“你看看我，你真的認不出我了嗎？”

王子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似乎是有些茫然。

“阿夜，我才是真的陳封。”另一個男人握上王子的另一只手。

王子忽然很煩躁地皺起眉，他同時甩開兩個男人的手，後退了一步。

“我有一個辦法。”旁邊的落地星忽然舉起手，說，“我和小樹精曾經遇到過這種事情！”

小樹精也想到了：“你是說真假羅爾曼公主那件事？”

“嗯嗯嗯！”落地星應和道，“當時就是有女仆假冒羅爾曼公主，不過最後幸好被我們識破了！要不然女仆就要嫁給王子了。”

“那個女仆太壞了，她……”

“說重點！”王子一臉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

“是巫女的第24道魔藥，女仆和着公主的一滴血喝下了那道魔藥，然後就變成了公主的模樣。”王子身邊的那個男人緩緩道。

落地星一臉震驚地看向那個男人：“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是陳封。”男人轉頭看向王子，溫文爾雅地笑。

“那怎樣才能讓假冒者現出原形？”王子問，“還需要再跑去找那個女巫嗎？”

小樹精開心地說：“不用……”

“不用那麽麻煩。”陳封打斷小樹精的話，“當時公主就是小樹精解救的，只需要喝下用小樹精頭頂葉子裏的汁液，假冒者就能變為原形。”

“那就來試試吧。”那個男人看向陳封，微微彎起唇角，他低聲道，“看看誰是真的，誰才是假的。”

陳封看着那個男人臉上的笑容，心中頓時有了不安的預感。

小樹精小心翼翼地揪了頭頂兩片葉子，疼得小聲叫了一下，然後把葉子遞給了王子。

王子從乾坤袋裏拿出兩個小碟子，然後把兩片葉子分別捏碎，擠出汁水來，最後把兩個小碟子分別放到兩個陳封面前，說：“喝。”

陳封接過那個碟子轉頭看了眼旁邊那位男人，那男人接過碟子之後，便将那個碟子裏的汁液一飲而盡。

他把碟子遞給王子，渾身沒有半分變化。

陳封感覺自己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他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碟子，忽然說：“這個方法不好。”

那個男人挑了挑眉，笑道：“我都已經證明過自己了，你卻又來質疑這種方法的公平性，你是不是怕了。”

陳封沒有理他，只是擡頭看着王子，說：“巫女的第24道魔藥在這世界上是一個秘密，只有王室部分人知道，我們兩個其中有一個是假冒品，可卻全都知道這個藥的秘密，并且毫無顧忌地說了出來，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王子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陳封繼續說：“既然我們兩個人全都知道這個藥的秘密，也知道化解這個藥的方法很簡單，就在身邊，為什麽又要選擇這種拙劣的假冒方式呢？”

王子皺起眉。

“說了這麽多，你不就是心虛不敢喝嗎？拙劣的贗品。”另一個男人勾起唇角。

王子抿緊嘴唇，冷冷地看着陳封：“別說那麽多廢話了，喝吧。”

陳封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垂下頭，閉上眼睛，将碟子裏面綠色的汁液喝了下去。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陳封發現王子看着自己的表情已經變得一臉嫌惡。

而他在王子瞳孔的倒影裏——看見了昂禮的面龐。

昂禮。

又是他。

陳封擡起頭看向王子身後那個頂着他面龐的男人。

他正朝着自己笑。

勝利者一樣的。

王子抽出一把劍，冰冷的鋒刃抵在陳封的胸口，王子看着陳封，冷冷地說：“我當時就該直接殺了你。”

陳封沒有低頭去看胸口抵着的劍刃，他只是盯着王子的眼睛，然後輕聲說：“……阿夜，你真的認不出我嗎？”

明明是極其厭惡的臉龐，可王子卻覺得心下忽然一抽，他不知道這種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所以他眼神變得愈發冰冷：“要我現在就殺了你嗎？”

陳封看了一眼橫在自己胸口處那根微顫的劍，忽然笑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王子的眼睛，說：“你不想殺我，因為你不能确定我百分之百不是我。”

“你是昂禮，我很确定。”王子說。

陳封指了一下胸口的劍，笑着說：“那為什麽不刺下去，為什麽要猶豫？”

王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猶豫。

也許是因為“兩個陳封”都能說出小樹精頭上的枝葉可以破解假冒術的事情。

也許是因為面前的陳封，看着自己變成了昂禮時，眼睛中一閃而過的情緒比他還要震驚。

也許……也許是因為這人的笑容，語氣比他身旁的陳封更像陳封。

“既然你心中有了懷疑，為什麽不驗證你的懷疑？”陳封說。

王子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他放下劍，然後擡頭看着面前的男人，說：“好，我最後再驗證一次我的懷疑。”

王子把劍扔掉，換了一把匕首，然後在陳封和那個男人指尖取了血，分別滴在兩個瓷碗裏。

真正的陳封的血，會傷到他。

做好這一切之後，他就準備伸手去試。

“加入一些水稀釋。”陳封說，“否則會很疼。”

王子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聽取了他的建議。

旁邊就是湖，王子取了一些水，分別放到兩個小碟子裏，鮮紅濃稠的鮮血就變成了淡粉的顏色。

王子把兩只手指從血水裏拿出來的時候，左手手指毫發無損，右手手指卻出現一層焦黑。

而他左手觸碰的是陳封的血。

王子擡頭看着陳封，神色猶如寒冰般冷漠：“你還有什麽話想說的？昂禮。”

陳封愣愣地看着他的左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指尖的鮮血，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另一個男人看着王子指尖的焦黑，皺起眉，握着王子的手，說：“既然第一次就已經證實了他是個假貨，就用不着為了讓他心服口服而傷害自己。”

“沒事兒。”王子說，“加了水，不是很疼。”

“但我心疼。”男人輕輕笑了，“不過還好，這種傷口，親一親就好了。”

說完，他就低下頭，伸出舌尖，要去舔王子的傷口。

不知怎麽，看着“陳封”猩紅的舌尖，和“昂禮”冷冷地看着他們的表情，王子忽然覺得寒毛豎起，如波浪一般從自己的手腕蔓延至全身。

他忽然抽出手：“……不用了，傷得不重。”

自從第一天在噴火龍背上，他和陳封不小心的親吻被公主調侃了之後，他和陳封就再做過什麽親密的動作了。

不過也奇怪，前兩天的陳封比以往克制了許多，沒再對他動手動腳過，克制到幾乎有些冷淡。只是自從面前出現這個假陳封之後，陳封才又忽然變得對他很熱情，像是要故意給人看一樣。

不知為何，王子覺得，在那個假扮成陳封，最後被揭露了的昂禮面前，他連和陳封牽手都覺得不自在，更別提親吻了。

“時間不早了，你去收拾一下東西，昂禮的事情讓我來處理。”那個男人對王子說。

王子點了點頭，說：“好。”

陳封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名男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然後停住。

陳封的個子比昂禮要高，于是此刻男人看着他，是居高臨下的角度。

他輕輕笑了笑，俯在陳封耳畔，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說：

“陳封，你一眼就能認出假扮成我的夜即明，但我們相處了這麽多天，你的小王子卻一點兒都沒發現不對勁。甚至，你站在他面前，他都認不出你。”

男人停頓了一下，聲音染上很愉悅的笑意，像是嘲諷，又像是戲弄。

“你覺得，他是真的愛你嗎？”

陳封揪着昂禮的衣領，一拳打了上去。